第17章 避暑

避暑

天華帝愛享樂,受不得炎夏的酷熱,往年每逢六月,京城天氣漸熱,就會準備開始遷往陪京的醴泉行宮避暑。

今年不知是為何,如今尚還在五月出頭,天氣還不溫不熱剛剛好,天華帝就已經下令要求文武百官、皇親國戚一起搬去醴泉行宮了。

擔着京畿重防的責任的平陽侯府,自然也要陪同皇帝一起前去。

天華帝在政事上尚算英明,對忠于皇帝的臣子們也頗為優容,陪京避暑都會允許臣子們帶家眷一同前往。

阮清歌前世的這個時候,因着換親的風波,縱然皇帝還未表現出對阮侍郎的不喜,可欺君大罪在前,阮侍郎哪裏還敢帶家眷過去?所以前世阮清歌在家的幾個夏天,都是待在炎熱的京城,與一同被留在阮府的阮繼夫人和阮清樂互相磋磨……

這一世果然是有不少事情不一樣了。前世未曾得見的醴泉行宮,這一世竟然也搭上了平陽侯府的順風,可以前去享受一番。

醴泉行宮阮清歌早有耳聞,據說這處行宮建立在陪京的游涼山上,行宮內有好幾處天然的泉水,甘甜清冽;四周有無數蓬勃的樹木,清爽怡人。

以阮清歌嫁過來這些日子,對平陽侯府兩位長輩的了解,老侯夫人說出這句話,雖說是要看孟簡林的表現,實際上已經是穩妥了;而老侯爺更不用說,阮清歌瞧下去,這位嚴肅古板的平陽侯,其實與老侯夫人感情甚篤,有老侯夫人開口,帶他們去醴泉行宮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孟簡林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自從成親之後就被老侯爺關在家中的他自然高興了起來,神色也變得精神了許多:“那娘你可要好好勸勸爹!”

老侯夫人說話算話,過了幾日,清晨去向老侯爺夫婦請安的時候,果然就聽到老侯爺發話,說要帶孟簡林和阮清歌這對小夫妻一同前往陪京的醴泉行宮。

行宮那邊雖說是皇帝行宮,可是給臣子和臣子家眷準備的事物也未必齊全,所以平陽侯府又花了幾日置買家件,才坐上了前往陪京的馬車。

陪京距離京城大約有三百多裏路,天華帝還要過幾日才會動身,負責安防的平陽侯要提前到醴泉行宮做好準備,因此老侯爺一馬當先先行去了,留下家眷們在後面慢慢行走。

孟簡林原本也想跟着自家老爹一同策馬先行,卻被老侯夫人拉住了。老侯夫人帶他們出來可不是單純想讓他們散散心,更重要的是想讓兩個小夫妻加深一下感情,自然不會允許孟簡林丢下阮清歌一個人先跑了。

孟簡林被自家老娘拖住,沒辦法只好委委屈屈的與阮清歌待在同一輛馬車裏,朝夕相處。

阮清歌倒是完全不介懷。她現在是越看小侯爺覺得越有意思,看小侯爺那別別扭扭的樣子也覺得頗為賞心悅目,比起從前反倒是更喜歡撩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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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可是腹中饑餓了?”阮清歌笑眼盈盈的端起一份精致的糯米糖糕,“不如用些糕點吧。”

孟簡林在馬車裏待得氣悶,眼前這個笑盈盈的女人又閑着沒事就沒話找話,故意裝作鹣鲽情深的樣子湊過來,不由得臉色冷了下來:“你靠這麽近作甚?”

阮清歌一點都不怕他,笑着用玉筷挾起一塊糯米糖糕:“妾身這是在擔心夫君的身體呀。”

孟簡林別過頭去,斜睨了她一眼,故意哼了一聲問:“這是你自己做的?”

阮清歌一怔,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輕輕咳了一聲:“這是從京城有名的紅桂樓裏買回來的,娘吃過都說好吃呢。”

孟簡林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看向阮清歌的眼神都帶了些不滿和不自覺的委屈:“旁人家的新婦,成親後都會為夫君親手熬制羹湯,你瞧瞧你,至今連茶也未給爺泡一杯!”

阮清歌臉上的笑容快要維持不住了,收回挾着糯米糖糕的筷子,将那塊香甜可口的糖糕送進了自己的嘴裏,待到咽下之後,才嘆了口氣,迎上孟簡林那有些控訴的目光:“既然夫君對妾身不滿,那自然是妾身的不是,待到到了行宮,妾身親手為夫君做一頓家宴。”

這小侯爺自尋死路,那就不能怪她了……

阮清歌想起當年在青桑谷的時候,師傅一臉難看之色的拍着自己的肩膀,告誡自己以後不可親自為病人熬藥的畫面,內心微微嘆了口氣。

孟簡林可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心裏在想什麽,看阮清歌似乎是面有難色的樣子,自認為抓住了她的把柄,頓時得意了起來:“那爺便等着你的家宴了。”

若是做不好,他定要狠狠地奚落這女人一次!管叫她哭着在自己面前道歉!

想象着阮清歌哭哭啼啼的模樣的孟簡林就這樣保持着自己的期待,一直到了醴泉行宮,住進了分配給平陽侯府的別院。

醴泉行宮果然不負盛名,風景秀麗,清爽怡人。行宮內四處都是整整齊齊的喬木花蔓,平整而淺淺的石渠貫通于每一條道路、宮殿、園林之間,潺潺的清泉水自行宮最深處的醴泉泉眼奔湧而出,沿着遍布的水渠流過整座行宮,帶走了炎夏的酷熱。

阮清歌剛下馬車,就被平陽侯別院的小巧清池吸引了。

整座行宮的水都來自醴泉泉眼,水質清澈透亮,聚成的這個小小的池子也是波光粼粼一眼可以望到底。

行禮家件自有下人收拾,老侯夫人年紀不輕了,受不得舟車勞頓,吩咐了幾句之後便自去寝處歇息了。

阮清歌身懷武功,幾日行車雖也有疲憊之感,卻在見到醴泉行宮的美景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扶着老侯夫人進屋歇息之後,她就一個人溜了出來,到了清池畔享受起這難得的涼爽風景來。

坐在清池畔的石凳上,捧上一卷醫書,阮清歌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青桑谷中,涼風習習,怡然自樂。

只是沒過多久,難得的清淨時光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

“你怎麽在這裏?”

阮清歌從自己的世界中清醒過來,輕輕擡起頭,恰好對上孟簡林那清俊的面容上略帶驚訝的神情。

被打擾了舒适的獨處時間,阮清歌本來是有些不滿的,只是看到孟簡林那英俊的臉上隐隐透露出的驚訝,她心裏的不滿反倒是消失了,于是微笑着合上手裏的醫書,看向小侯爺:

“怎麽,妾身不能在這裏嗎?”

孟簡林走到阮清歌身邊,停頓了一下,又退了一步,坐到了距離阮清歌稍微遠一些的石凳上,哼了一聲:“爺可不是這個意思,爺只是奇怪,你趕路這麽久,居然不去卧房休息一下。”

“夫君這是在關心我嗎?”

阮清歌伸手輕輕挽了挽耳邊被涼風吹亂的鬓發,故意用調笑的口吻問了一句,然後成功看到小侯爺臉上又浮現出了羞惱的神情之後,才笑着道:

“我只是覺得在這裏對着清池吹吹涼風、看看書卷,比回房睡覺更加惬意舒适罷了。”

孟簡林臉上原本被阮清歌一句話逗得又有些發紅,聽了她後面那句話,反倒是平靜下來了,眼神頗為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我倒是沒想到,你也有煩心的事情。”

阮清歌怔了一下,有些好奇的問:

“夫君何出此言?”

孟簡林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情願,但是還是誠實的道:“我以前喜歡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待着,師傅看了,說我年紀輕輕就思慮過多,才會喜歡在這種清澈又明淨的地方獨處。”

思慮過多嗎……

阮清歌怔忡了一下,挂在臉上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一些。

她重活一世,早已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阮府大小姐了。曾經經歷過一遍苦難,如今她雖然已經成功避開了那些前世教她粉身碎骨的波折,只是有前世的經歷在,又怎麽可能不多多思慮?

自己改變了一些事情,但是這些改變是對的嗎?

父親真的可以避過幾年後的廢相風波嗎?

自己在平陽侯府真的可以善終到老嗎?

還有……眼前的這個英俊卻似乎藏着不少秘密的男人,會是能夠與自己相知相守、白首到老的人嗎?

阮清歌眼神也變得有些複雜,看了孟簡林一眼:“我倒是沒料到,你竟然也會得了‘思慮過多’的評價。”

孟簡林轉頭看向面前的清池,眉眼之間染上了一絲郁郁之色:“若是可以,我也不願蹚這趟渾水。”

隐約感覺到孟簡林似乎在說什麽隐秘的事情,阮清歌又怔了一下,同樣轉過臉去,目光投在清澈的水池中那自由自在的游魚上,輕輕嘆了口氣:“若是做這游魚多好,身處明淨之間,自由自在。”

孟簡林稍微側了一下頭,聲音帶上了一絲不屑:“這游魚看着自由自在,還不是拘在了這方水池中?若想自在,當是學那飛鳥,天高海闊,自由翺翔。”

阮清歌沒料到小侯爺竟會這樣說,略帶訝然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來:“沒想到夫君竟然還有此等志向——只是夫君若想要自由自在,何不幹脆去做一名江湖豪俠呢?”

孟簡林沉默了一下,也轉過頭,認真的看了阮清歌一眼,才回答道:“我如今便是在為了我将來的自由自在而苦心思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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