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廚
下廚
阮清歌怔了一下,認認真真的端詳了一下眼前這位小侯爺,直把孟簡林看得全身不自在,才展顏笑了起來:“想不到夫君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王侯貴胄之後,竟然也會有覺得不自由的時候?”
孟簡林看着阮清歌如花的笑顏,不知為何方才心裏升起的郁郁之情也消散了不少,忍不住輕輕勾了一下唇:“人活世間,哪裏會有真正的自由?王侯之家的拘束比普通人家更為嚴苛,便連親事都不能受自己掌控,還要憂心家族前程,談什麽自由自在呢?”
阮清歌輕輕挑了一下秀眉,臉上笑吟吟的,溫柔的問:“這麽說,夫君對這門親事不甚滿意了?”
不知為何,阮清歌明明笑得非常柔和,孟簡林卻覺得隐隐有些寒意,下意識如實答道:“從前原本是有些擔憂的,只是得知是你之後,悄悄放下了心。”
這倒是讓阮清歌有些始料不及,頗有些好奇的問:“這卻是為何?”
難不成自己在這位小侯爺心裏還有什麽特殊之處不成?
孟簡林幹咳了一下,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對着面前的清池,手腕一抖丢了出去,才看了阮清歌一眼:“一方面,你是青桑谷的弟子,定然與錦繡門無關,想來僅僅是陛下為了将阮侍郎綁在保皇派的船上而指婚的,并無額外的考量;另一方面……”
說到這裏,孟簡林似乎有些羞赧,但還是撓了撓頭說出了口:“另一方面,我想着你我都是江湖門派的弟子,想來應該頗多共鳴,日後同行,一起過日子也不會有太多龃龉才是。”
阮清歌看着眼前有些手足無措的小侯爺,心裏忽然泛起一陣柔軟,眉眼間的笑容也溫和了許多,如同含上了這清池的水:“原來夫君是這般想我的。”
孟簡林不自在的撇撇嘴,扭過頭去不看阮清歌,惡聲惡氣的道:“誰想到成親了才發現你如此善妒又野蠻,搞些什麽莫名其妙的家規,還天天在院子裏耍斧頭——要不是我特意吩咐過清晨不要下人進院子服侍,我們平陽侯府的臉就被你丢盡了!”
頭一次見孟簡林主動提到家規,阮清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她倒是現在才知道,為何自己每日清晨起來練武,除了肅月之外都沒看到其他丫鬟,原來是孟簡林特意吩咐過不要下人打擾的。
見阮清歌笑了,孟簡林更不自在了,粗聲粗氣的道:“笑什麽!就算你對爺再多愛慕,也該遵守婦道、三從四德才行!”
阮清歌已經懶得去糾正孟簡林不知為何篤定自己愛慕他的想法了,看着因為羞惱又将自稱換成了“爺”的孟簡林,輕輕挽了一下鬓角散落的發絲,含笑道:“教夫君失望了,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只是妾身生來便是這個性子,在外人面前裝一裝也就罷了,可不想在夫君面前也端着大家閨秀的樣子,否則豈不是要累死了?”
孟簡林哼了一聲,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肯承認你在外面是裝的了?”
阮清歌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學着孟簡林方才的樣子,輕輕丢出去打了個水漂,一面笑着道:“妾身對夫君自然是知無不言、百依百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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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也就聽聽罷了。
孟簡林自然知道阮清歌單這句話裏有多少水分,所以面上仍然故意擺出那副冷淡的模樣,輕輕哼了一聲。
與孟簡林說這會子話,阮清歌久違的感受到一種難言的輕松,仿佛重生以來壓在自己肩膀上的擔子都消失了一般,又仿佛在獨自一人前行的道路上,忽然發現了一位就在身邊的同路人。
小侯爺既然将自己視為可同行之人,那自己也該投桃報李才是。
她緩緩站起身,瞧了瞧天色,看向小侯爺,含笑道:“天色尚早,趁着娘還在休憩,夫君一路勞頓也該餓了吧?不如我為夫君親手做一頓便餐吧。”
孟簡林轉過頭來,略帶稀奇的看了她一眼,雖說有些疑惑為何阮清歌要加一句“趁着娘還在休憩”,但是想着這女人總算有點為人妻子的表現了,英挺的劍眉揚了起來,毫不客氣的道:“還算你知道心疼爺,速速做了呈上來!”
阮清歌對着小侯爺露出飽含深意的一笑,斂裙走向了別院的廚房。
孟簡林端坐在方桌面前,看着眼前賣相和氣味都略顯古怪的三菜一湯,好看的劍眉緊緊的擰在了一起,略帶遲疑的看着旁邊一臉溫柔笑意的阮清歌:“這是你做的菜?”
阮清歌微微一笑,伸出白嫩的右手,口中還略帶委屈的道:“自然是妾身親手所做——為了給夫君做這一餐,妾身的手都被油星燙傷了呢。”
孟簡林聞言一愣,下意識伸手想接過阮清歌伸出的手看一眼,剛一動作又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這麽一遲疑,阮清歌已經将手縮了回去。
這女人看起來好像不太擅長廚藝啊……不過畢竟是官家小姐,想來确實是沒有下過廚的。
他看了笑得一臉溫柔的阮清歌一眼,遲疑着拿起了筷子,挾起了一筷子菜,頓了頓,放進嘴裏咀嚼了一下。
然後阮清歌就見孟簡林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臉色順便變得變得有些黑,轉而又綠了起來,“哇”的一口将嘴裏剛放進去的菜吐了出來!
随後小侯爺一把抄起旁邊的清茶,猛灌了兩口,漱口之後才不可置信的看着阮清歌,墨玉般的雙眸裏滿是怒氣:“你這女人做得是些什麽玩意兒?想毒死爺嗎?!”
果然是這樣。
阮清歌心裏嘆了口氣。
自己方才做好之後,瞧着做出來的飯菜的色澤和氣味都有些不對勁,便都沒敢嘗,直接端出來了……沒想到重活一世,自己的廚藝還是那麽的令人絕望。
還記得在青桑谷學醫的時候,跟着師傅學習熬煮藥湯,師兄弟們全都做得有模有樣,雖說有些藥效太弱、火候不足等缺點,也不過是初上手時正常的情況。
只是輪到她的時候,師傅嘗了一口她熬煮出的藥湯,神色怪異,臉色發青,過了好半晌,才勉強說她的藥湯火候和藥效均無問題,只是這個味道……
自那之後幾次親手制藥,若是外敷或是針灸所用便罷了,內服的藥湯,雖說藥效沒有任何問題,可氣味永遠是那樣難以下咽,便是向谷內那些擅廚藝的前輩們苦心求教也毫無用處,仿佛完全就是她的天賦。
最後就連師傅都放棄了指點,只嘆息着勸自己以後莫要親自熬藥了,盡數交給普通的醫師醫女便可。
前日小侯爺在馬車上竟然想要有着這種另類的天賦的自己為他親手熬制羹湯……
阮清歌心裏又閃過一絲笑意,只是面上卻故意擺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将手攏在袖子裏委屈的道:“夫君要妾身親自下廚的,妾身如夫君所願,親手做了這些飯菜,還為此燙傷了手,說不得便會留下疤痕……夫君怎能如此責怪妾身?”
末了還捏起袖角,故作拭淚一般擦了擦眼角。
孟簡林看阮清歌這幅被傷了心的樣子,頓時一愣,臉上顯出一絲遲疑,看了看阮清歌擦拭眼淚的衣袖,又看看桌上那滋味古怪的飯菜,抿了抿嘴唇,咬咬牙,又拿起了筷子:
“罷了!既然是爺叫你做的,那爺吃了便是!”
說罷又挾了一筷子菜,咬咬牙丢進嘴裏,眉毛抖動着咀嚼了幾口,狠狠地咽了下去。
阮清歌反倒是怔了一下。
她原本僅僅是想逗一逗自己這個有趣的夫君,心裏都想好了若是孟簡林拍桌而起的時候如何再裝裝可憐,逗弄一下他,最好再把他逗得面紅耳赤才好看。
沒想到這小侯爺,居然真的忍得下去自己做的飯菜的味道吃下去了?
阮清歌看着小侯爺一邊擰緊了眉頭痛苦的吃着那些飯菜,一邊還不忘瞪着自己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裏忽然變得特別歡喜,原本只是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慢慢變成了綻放的笑顏,最後變成了開懷而暢快的笑聲。
孟簡林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夫人像是失心瘋了一般忽然毫無形象的大聲笑了起來,吓了一跳,甚至忘了自己該問問她在笑什麽,緊張的敲了敲桌子:“笑什麽!小心被外頭的下人們聽到!你不要面子了?”
“無、無事。”阮清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次是真的拉起袖角擦拭了一下淚花,慢慢止住笑,只是眉眼中依然帶着掩飾不住的歡欣之意,“只是瞧着夫君吃得太快,有些擔憂夫君是否會被噎着。”
孟簡林:“???”
擔心我會被噎到,就讓你笑得這麽開心?
阮清歌輕輕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努力讓自己嘴角的笑意平靜下來,站起身道:“夫君慢用,卧房中還有帶來的貢茶,我去叫丫鬟為夫君沖泡一杯。”
因着阮清歌不想自己做菜的結果被外人看到,她提前驅散了周圍伺候的下人,所以現在也只得自己去卧房裏叫伺候在那裏的肅月了。
只是剛進了卧房,阮清歌的臉色就“唰”的一下陰沉了下來。
房內門窗緊閉,昏暗難辨。
肅月安靜的趴倒在桌面上人事不知,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口附近,手中還握着一柄帶血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