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人
故人
肅月!
阮清歌的雙眸輕輕收縮了一下,凝神望去,只見肅月雖然伏在案桌上一動不動,似是失去知覺的樣子,但是身體還在微微起伏,應當是性命無礙。
那便還好……
阮清歌松了口氣,方才心裏升起的恐慌感也消失了許多。
前世肅月便一直跟在她身邊,雖說愛瞎操心,卻一直将她完全放在心上。在流放的最黑暗的那些歲月裏,阮清歌便是與肅月相依取暖,早便将肅月看做了阮府之中除了父親之外的第二個親人。
重生之後,她也習慣了肅月的陪伴,若是突然因為她改變了歷史而讓肅月不幸殒命,那讓她情何以堪!
既然肅月看起來尚無危險,那麽……
阮清歌眯起眼睛,看向那個站在窗邊的高大男人,右手悄悄摸向自己腰間的小藥袋,冷冷的問:“閣下何人?為何擅自闖進我平陽侯府的別院?”
對面身份難明,自然是先把現今最大的靠山亮出來。
那男子在阮清歌進門的時候就看了過來,不過也僅僅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并沒有出手偷襲;此時聽到阮清歌發問,他向前走了兩步,讓自己的臉露在窗邊透入的微光之中。
“抱歉,阮師妹,事急從權,在下只得貿然躲進貴府別院,還請幫忙遮掩一二。”
阮師妹?
聽到這個稱呼,阮清歌不由得一怔。這時那男子的臉龐也露了出來,阮清歌細細看去,只覺得頗為眼熟,仔細想了一番,才與自己記憶中的人對上號,遲疑着道:
“可是劍宗的‘千心劍’嚴墨劍嚴師兄?”
那男子似是毫不意外阮清歌認出他,微微一笑:“不錯,阮師妹好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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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是認識的人,阮清歌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只是心中有更大的疑惑浮起。
這位“千心劍”嚴墨劍,是武林上三宗之首的劍宗首席弟子,在江湖上也算是頗有名號。
青桑谷雖勢力不大,未能列入上三宗之中,卻是與上三宗關系最好的門派。
大約半年前,阮清歌還在青桑谷中之時,這位劍宗首席弟子曾帶了個病人秘密來谷中求醫,因着兩家門派的交情,青桑谷派了一位長老為他們望診。
這位長老恰好便是阮清歌的師傅,兩人這才有緣得見一面。
只是劍宗的首席弟子,為何會出現在這皇家的避暑行宮中?看起來還像是受了些傷?
阮清歌蹙着秀眉打量了一下嚴墨劍,鼻翼之間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再看他微微有些泛白的臉色和不自然行動的右腿,确定他一定是受了些外傷。
“嚴師兄可是受傷了?”阮清歌試探着問了一句。
嚴墨劍苦笑了一下,倒也坦誠:“是受了些輕傷,如今行動頗有些不便,所以才想到阮師妹這裏尋求些幫助。”
你是怎麽知曉我在這裏的?
阮清歌心裏含着這個疑問,卻沒有馬上問出口。
——因為她耳中隐隐聽到遠處有些嘈雜聲音,似乎正向着這邊前來。
嚴墨劍顯然也聽到了那些人聲,臉色微微一變,複又看向阮清歌:“還請阮師妹幫忙遮掩一下,莫要教錦衣衛發現了在下的蹤跡。”
錦衣衛?
這個劍宗首席弟子,怎會惹上了皇帝身邊的錦衣衛?
嚴墨劍見阮清歌臉色有些猶疑,想着自己擅闖人家卧房、還點暈了人家丫鬟确實有些失禮,便又開口道了一次歉:“擅闖貴府之事,此間事了,在下必定親自上門賠罪;眼下還請阮師妹念在兩家情誼上出手一助。”
話說到這份上,阮清歌也不得不表态了。她嘆了口氣:“嚴師兄放心,清歌自然不會說出去的,不過還請嚴師兄委屈一下,暫且躲在衣櫃之中。”
幫這位嚴師兄遮掩蹤跡倒是不難,畢竟這裏是平陽侯府的別院,縱然是錦衣衛也不可能大搖大擺的進小侯爺的卧房搜查。
當年曾與師傅談起當今江湖中的少年俊才,師傅對劍宗的三位首席弟子都是贊不絕口,說他們都是龍章鳳姿,且正氣凜然,将來必是正道江湖的頂梁支柱。
如今雖不知這位被師傅稱贊“正氣凜然”的嚴師兄緣何招惹了錦衣衛,不過想想似乎平陽侯府也與錦衣衛頗不對付,阮清歌自然不會将他交出去。
得了阮清歌的承諾,嚴墨劍松了口氣,笑道:“那就麻煩阮師妹了。”
說着他走向這間卧房裏的高大衣櫃,看到阮清歌走向了那趴伏在桌子上的小丫鬟,連忙解釋了一句:“方才我進門時,因着受傷不靈便,被你這丫鬟瞧見了身姿,不得已點了她的睡穴。”
原來肅月瞧見嚴師兄進來了?
阮清歌怔了一下,收回了想要點醒肅月的右手。
肅月這丫頭,有什麽事都藏不住,若是叫她醒了,又沒時間與她通口氣,面對錦衣衛的盤問定然是要露餡的。
想到這裏,阮清歌便點點頭,将肅月扶到了一旁丫鬟們常做事的簾後,将她擺成似乎是站久了靠着牆壁休憩的姿态。
安置好肅月後,阮清歌複又出來,見嚴墨劍已經藏身到了衣櫃之中,才稍微整理了一下形容,準備出門迎接那些愈來愈近的錦衣衛。
只是才踏出了兩步,便聽見外面傳來一個帶着濃濃的不悅的聲音:
“爾等何人?為何擅闖我平陽侯府別院?”
是孟簡林?
阮清歌怔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想了一想,暫且沒有出去,凝神傾聽了起來。
外面很快響起了第二個聲音,雖說聽上去彬彬有禮,卻感覺帶着一股子傲氣和蠻橫:
“下官見過小侯爺。并非是我等有意闖入,只是行宮裏混進了賊人,恐對陛下和娘娘們造成威脅,所以我等只好挨家挨戶搜查,還請小侯爺放我等進別院一觀。”
孟簡林冷哼了一聲,斷然拒絕:“我平陽侯府一貫負責畿防,縱然有什麽不長眼的行賊摸進來,也絕不敢向着這邊過來。”
對面那錦衣衛的聲音不卑不亢:“平陽侯府的威名,下官自然是信得過的;只是侯爺畢竟不在此處,小侯爺身嬌體貴,若有那蠢笨不知侯爺大名、又有幾分本事的賊人闖進來了,豈非是威脅侯夫人和小侯爺的安危?還請小侯爺放我等進去搜查一下吧。”
阮清歌在房內聽着,心裏暗道這個錦衣衛倒是牙尖嘴利,這話就差指着小侯爺的鼻子說他纨绔無能了。
只是阮清歌是知曉孟簡林身懷武功的,聽上去竟然覺得頗有些好笑。
不知孟簡林會怎麽應對呢?
只聽見外頭孟簡林似乎是有些氣急敗壞,連續“你”了幾次,最終才不情不願的甩了一句話:“既然如此,我娘的卧房、爺的卧房你們都不許進,其他地方便找一找吧!若是真有賊人,務必将他拿下!”
活脫脫一個無能又怕死的纨绔子弟形象。
雖說阮清歌僅僅是隔着牆在聽他們說話,也能想象的出孟簡林臉上那活靈活現的神情,簡直可以直接拉去園子裏唱大戲。
阮清歌略帶好笑的搖了搖頭,不知怎地,心裏忽然泛起一個念頭:
只希望藏在衣櫃裏的嚴師兄,莫要覺得她嫁了個繡花枕頭吧……若是傳到了谷內師傅師姐妹耳朵裏,那她定然有得受了……
外頭那錦衣衛似乎對小侯爺的退讓毫不意外,吆喝了幾個錦衣衛便分散去別院裏搜查了——而平陽侯府的侍衛們,沒得到小侯爺的命令,自然是憋屈着站在原地,任由這些錦衣衛大搖大擺的将別院搜了個底朝天。
不過這些錦衣衛倒也知道深淺,沒去打擾還在休憩的老侯夫人,也沒把別院搞得一團亂,只确定無人躲藏便又回了院子裏。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領頭那錦衣衛沉吟了一下,又開口向孟簡林道:“小侯爺,可否允許下官進您的卧房簡單查探一下?”
阮清歌的心倏然提了起來。
這位錦衣衛還真是不依不饒……若是他真的進來了,自己該如何應對、方才不會暴露衣櫃中的嚴師兄呢?
阮清歌只聽得外面的孟簡林不悅的道:“你們不要太得寸進尺!爺的卧房怎會混進去賊人?”
“這也是為了小侯爺安慰着想,還請小侯爺見諒。”
“不必說了!若讓你們進了爺的卧房,以後爺出去了還有什麽臉面?”
阮清歌在房內聽得有些着急——因為兩人對話聲音愈來愈近,想來是那錦衣衛在說話的功夫逐漸靠近這邊,怕是很快便要靠近門口了。
她眼眸輕輕轉了轉,沉吟了一下,反身去床邊扯了一塊軟綢榻巾,站到門口,聽得外頭的聲音靠近得差不多了,才故意顫着聲音道:
“夫君可是在外頭?”
孟簡林頓了一下,才開口回答:“爺在,你在房裏?”
“妾身方才小憩,聽得外頭有聲音便起來瞧瞧……若有外客,還請夫君寬容片刻,容妾身更衣梳洗一番。”
這樣一邊說,她還拿手中巾子攏在一起用力拉扯了幾下,叫外頭的人能聽到這衣料摩擦的聲音。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吧!”孟簡林迅速回答,然後轉頭便壓低了聲音,不善的道,“爺的夫人正在房內更衣,你等也要進去看一下?”
這話錦衣衛自然不敢說是,猶豫了一下:“若是賊人威脅到夫人的安危……”
“哼,夫人乃是青桑谷的弟子,雖說端莊賢惠、不善動手,可也不是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有她在,就算是爺自己都不必擔心安危了!”
阮清歌聽得又想笑——這小侯爺能這麽不顧及臉面的說出被妻子保護,也算是豁出去了。
那錦衣衛顯然也是被小侯爺這話驚到,沉默了半晌,才終于告了個歉,帶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