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宮宴
宮宴
嚴相?
阮清歌頓時神色一凜。
不是她反應靈敏,而是嚴相倒臺一事,前世她也印象深刻。
嚴相是三朝元老,更是先帝和如今天華帝兩任皇帝的帝師,鼎盛之時,嚴家門生占據官場半壁江山,還有一位女兒嫁入天華帝後宮,聽說也坐上了高位份的妃子。
而大約五年前,不知發生了什麽,朝中大臣忽然對嚴家群起而攻诘,彈劾嚴家貪贓枉法的折子一道道上了天華帝的案頭,天華帝龍顏大怒,嚴家頃刻倒臺,全家人盡數流放西北,而嚴相本人因帝師之名免了流放之苦,在京城老宅郁郁而終。
而阮父便是嚴相勢力被拔除、朝中職位空虛之後才被天華帝看中,一步步升職任戶部要職的。
如今擔着丞相之職的謝相,在阮清歌的前世,大約三年後便會被天華帝因着明玢郡主的暴斃而一怒撤職下獄。
正是因為兩任丞相都觸及了天華帝的底線,才讓天華帝起了廢除丞相的想法。
劍宗首席弟子中的“千心劍”嚴墨劍,竟然是嚴相的子孫?
嚴相當年可是大泰朝文官的泰山北鬥,與江湖武林怎會扯上瓜葛?
阮清歌秀眉微微颦了一下,心裏暗地裏吃驚:她原以為像自己這般拜入江湖門派的官場子弟應當是寥寥無幾,可是這輩子嫁入平陽侯府之後,孟簡林、明玢郡主、嚴師兄……
上輩子不知底細的人都将他們的江湖身份或是官場身份暴露了出來。
武林門派與朝廷派系的結合,比她從前以為的要緊密很多啊……
阮清歌這樣思忖着,悄悄掃了一眼孟簡林,只見孟簡林正神色自如的喝着茶,毫無別色。
“嚴師兄來醴泉行宮,是為了尋那位嚴妃娘娘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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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歌記得嚴相倒臺之後,嚴家的那位妃子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後宮之中,所有知情的人都對比諱莫如深。
孟簡林點點頭:“嗯,皇帝流放嚴家的罪名,大半都是莫須有或是背黑鍋,而嚴妃的死因,墨劍懷疑是知曉了什麽內情,才被皇帝悄無聲息的處理掉了。”
阮清歌又皺了皺眉,從孟簡林說話中不經意間提現出來的立場,探出一個令人心驚的事實,忍不住開口問道:
“夫君似乎對嚴師兄信任多過對陛下?”
否則為何說話間都是站在嚴師兄那邊?
可是平陽侯府不是最忠誠的保皇黨嗎?
老侯爺和老侯夫人知曉這件事嗎?
孟簡林刻意污化自己的名聲,與他的立場有關嗎?
一時間,阮清歌心裏連續閃過了許多念頭。
孟簡林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轉過頭來看着阮清歌,神色認真:“我與墨劍從前也不過是泛泛之交,只是如今的天華皇帝,已經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阮清歌怔住,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夫君這是何意?”
孟簡林神色凝重,同樣壓低了聲音,隐晦的道:“嚴相還在時,錦衣衛不過是陛下的貼身護衛而已,沒有如今這遍布朝野、張口便可定罪的權勢。”
錦衣衛?
阮清歌怔了一下。這與錦衣衛有何關系?
錦衣衛不是一只隸屬于皇帝親自指揮的特務嗎……
咦?
阮清歌忽然想到了什麽。
錦衣衛雖然是皇帝直接指揮的特務,可是在大部分的錦衣衛成員,在成為錦衣衛之前,都是錦繡門的弟子!
錦繡門?
阮清歌皺起了眉:這樣說起來的話,按照孟簡林的說法,錦繡門與朝廷結合得确實是越來越緊密了。
最初太祖皇帝打天下時,錦繡門僅僅是太祖皇帝手下的尖兵,其他諸方勢力也都有武林門派支持,大家都是彼此彼此;
待天下統一,太祖皇帝發布了禁武令,禁止大泰朝平民百姓私下習武,便是大門大派招收弟子,也諸多限制。錦繡門便成了太祖皇帝用來監視、推行禁武令的工具,這樣錦繡門與朝廷的關系一直維持到了如今。
而從天華帝開始,确實是将錦衣衛變做了監控整個大泰朝的特務機構,讓錦衣衛掌握了格外危險的權勢……
孟簡林的意思,莫不是說天華帝被錦繡門給說服了?讓錦繡門更加深入的滲透進了朝廷?
阮清歌又皺了皺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前世她并不曾涉入京城的權勢中心去,很多東西不過是依靠後來的經歷來反向推測罷了;如今身在平陽侯府,知曉得多了些,前世一些迷茫的疑點也有些揭開了面紗。
若果真是如同自己猜測的這樣,那她阮清歌應該處在哪個位置、做出什麽決定呢?
阮清歌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反應了過來,臉上重新挂起了笑意,笑顏盈盈的看向了孟簡林。
自己現在既然都嫁到了平陽侯府、成為了他孟簡林的妻子,孟簡林肯把這種說出去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話語說給自己聽,這代表了什麽呢?
這兩日裏,有資格前來行宮跟着天華帝避暑的官員家眷都已經陸續到齊。
天華帝似乎心情頗為不錯,吩咐了下去,過兩日宴請全部皇親國戚與部分高官的家眷,大肆慶賀一番。
而平陽侯府的家眷,自然是包含在內的。
因着可能會有面聖的場合,頭一次參加這種宴會的阮清歌難得緊張了一些,不知有什麽規矩或是避諱。
好在老侯夫人瞧出了她的不安,特意拉着她囑托了不少這種皇家宴會的規矩,讓惴惴不安的阮清歌多少安穩了一些。
至于孟簡林,這兩日解了禁足,老侯爺又不在,仿佛去了繩圈的野犬,天天溜出去玩,似乎是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們不知尋什麽樂子去了。
阮清歌心思都在幾日後的皇家宴會上,也沒心思與他計較,只在心裏又重重記了幾筆,準備過幾天再跟他算賬。
在阮清歌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的心情中,幾日之後,迎來了以天華皇帝之名舉辦的皇家宴會。
宴會的臣貴與女眷是分開的,孟簡林随老侯爺去了正宴廳,阮清歌則陪着老侯夫人到了偏宴廳。
女眷這邊,席位上最尊貴的理應是太後或者皇後。只是天華帝的太後和皇後都在早些年陸續故去,所以現在主持宴會的是現今後宮裏地位最高的貴妃。
阮清歌也是頭一次見這位地位尊貴的貴妃娘娘,只見貴妃面容典雅姣好,膚色白皙,完全看不出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女人。
跟着其他命婦們一同行禮入座,阮清歌謹慎的遵守着老侯夫人教導的規矩,只笑不說話,安靜的喝着自己面前的參茶。
周圍各種皇親國戚的夫人命婦,那些成精的眼神打量出來都像是在身上密密麻麻過了一遍針腳,這可能是阮清歌裝端莊賢惠最累的一次。
宴會開始的時候,照例是貴妃娘娘與各家王侯夫人寒暄的環節,阮清歌自認為自己沒有那個資格被貴妃娘娘點中,于是安心的坐在原地裝鹌鹑,結果冷不防聽到了小太監那拉長了的嗓音:
“貴妃娘娘請平陽侯世子夫人上前敘話!”
霎時,阮清歌身邊的其他女眷們都對阮清歌露出了或深或淺的羨慕嫉妒之情。
誰不知道貴妃娘娘最得聖心,若是被貴妃娘娘看中,讨得陛下與娘娘歡心,說不得就能封個诰命夫人呢!那可是連娘家都算得上光耀門楣的大好事!
唯有阮清歌怔在原處。
貴妃娘娘請我上前敘話?
她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世子夫人,何德何能被權傾後宮的貴妃娘娘點中?
阮清歌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了鄰桌的老侯夫人。
老侯夫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對上阮清歌的視線,輕輕颔首,示意阮清歌上前應話。
貴妃娘娘如今掌着六宮大權,已然是無冕之後,阮清歌自然不敢違命,老老實實起身,走到高臺之前,唱喏行禮。
阮清歌對這位貴妃娘娘所知不多,僅知道這位娘娘只生育了三皇子一位龍種,早些年天華帝疼愛明玢郡主時,也将明玢郡主指給了貴妃撫養。
現在貴妃身畔便坐着當初有一面之緣的明玢郡主。
貴妃典雅的面容上泛起一個溫和的笑容,親切的話起家常:“聽聞你與平陽侯世子新婚未久,這次來行宮,可有不習慣之處?”
“勞煩貴妃娘娘挂念。”阮清歌乖巧的回答,“行宮內一切甚好,臣妾并無不适。”
“那便好。”貴妃含笑拍了拍身旁一直乖巧不說話的明玢郡主,“那日明玢與本宮說起,她舊疾複發,多虧你在場,才救回一條姓名,本宮還未與你道一聲謝呢。”
明玢郡主的病?
阮清歌心裏一跳,面上不動聲色的道:“都是臣妾的本分,哪裏能當娘娘一聲謝?郡主殿下不過是略微體虛,便是沒有臣妾在也無甚大礙,臣妾不敢居功。”
貴妃似乎對阮清歌這個回答頗為滿意,點點頭又話了幾句家常,才笑着道:“宴席即刻便要開始了,本宮便不耽誤你們了,都回去坐下吧。”
周圍被貴妃點到過來敘話的王侯大臣女眷們齊齊應聲,點頭退了下去。
阮清歌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臉上還挂着恭敬的笑容,心裏卻開始七轉八轉起來——
貴妃特意提明玢郡主那次暈倒,只是随口寒暄呢,還是另有深意?
貴妃撫養明玢郡主這麽多年,知曉明玢郡主身懷武功的事情嗎?
明玢郡主那次暈倒,實際上是受了內傷且不說,自己也僅在私下與孟簡林通了氣,對外全都是說診斷認為郡主殿下是體虛暈倒,明玢郡主莫非還是懷疑自己瞧出來了,所以拉上貴妃試探自己?
——咦,等等……
阮清歌忽然想起來,當初孟簡林曾說,擊傷明玢郡主的那人他是認識的……
武功不俗、與皇室和錦繡門對立、孟簡林還認識……
阮清歌眼皮一跳。
這個人,不會是嚴師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