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來訪
來訪
孟簡林臉色怔忡了半晌,雙肩輕輕垮了一下,沉默着嘆了口氣。
阮清歌瞧他的樣子,便知道以孟簡林的才智,定然不會輪到自己提醒才注意到這個問題,不由得稍稍放下了一半心。
孟簡林自己有警惕之心,總好過傻呵呵的真正惹上一身騷。
不過想想孟簡林當時在阮府回門時,面對自己那個心比天高的庶妹時那警惕的模樣,恐怕是早就有所提防了。
看他現在這一口長嘆,估計是曾經吃過什麽虧的。
孟簡林眉間堆起郁郁之情,半晌才道:“若是可以,我也不願裝成這幅樣子,做那負心薄幸之徒。”
這也是阮清歌當前最大的疑惑:
孟簡林為何一定要污化自己的名聲至此?
若說是遮掩自己的氣宗弟子身份,不願接近朝堂,那碌碌無為的無能弟子便已經足夠。畢竟平陽侯府掌管京城畿防,老侯爺又尚且年富力壯,皇帝絕不會讓一個平庸之人接替這種重要的職位。
可孟簡林雖說也确實裝作了平庸無能,可是卻不像一般的不肖子弟一般去家中的産業享樂度日,反而在京城糾結了不少纨绔子弟作威作福,風流花名傳遍京城,仿佛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孟簡林的鼎鼎大名似的。
這豈不是與孟簡林遮掩武林弟子身份的初衷背道相馳?
以阮清歌對孟簡林的內氣的判斷,這位小侯爺就算在氣宗之中,也稱得上是首席弟子的水準了,絕非是那種半路出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功夫就能練出的,定然是在氣宗門下長久的修行過。
如今孟簡林把自己的名聲鬧得這麽大,當真不怕有人認出來嗎?
只是這件事,阮清歌從前旁敲側擊問過幾次,都被孟簡林含糊過去了。她也非是那不懂眼色的蠢人,便知道這事自己并不方便知曉內情。
看老侯爺夫婦這些日子的态度,恐怕孟簡林的這對爹娘,也不知道自家的兒子是假裝的纨绔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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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一次,阮清歌也僅僅是略微提點一下孟簡林,好叫孟簡林一直提着個警惕心,免得走夜路濕了鞋。
見阮清歌沒有繼續追問,孟簡林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着微微的失落。
——這女人,自己不說,她當真一點都不問了?
——她到底有沒有把自己這個夫君放在眼裏!
接下來的幾日,倒也風平浪靜。
無論是阮清歌擔憂的明玢郡主、還是根本沒放在眼裏的戲女香蓉,都沒有什麽作妖的訊息傳來。
阮清歌在別院翻看醫書、勤練武功,偶爾與孟簡林探讨一下內氣,倒也自得其樂。
只是這樣的安穩日子,很快便被打破了。
阮清歌坐在偏廳主位上,神色淡淡,執起一旁的清茶輕呷一口,微微笑道:
“不知夫人與妹妹特意光臨,有何要事呢?”
客位上,阮繼夫人神色略有些不自在,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墜,露出一個略帶勉強的笑容:
“許久未見你了,老爺和我都特別想念清歌你還在家的日子,這不囑托我來向侯爺問聲好,也能順帶看看你在這裏過得如何。”
阮清歌輕輕歪了一下頭,笑道:“原來如此,倒叫夫人費心了。”
爹那種根本不懂這些後院門道的老男人,會知道派阮繼夫人來侯府問好?
阮清歌這一世只和阮老爺相處了月餘,可前世卻生活在一起了好些年,對自己的父親的脾性自然也摸得清清楚楚。
阮老爺就是那種一心撲在官場仕途上的迂腐儒生,對家宅之事遲鈍又無知,除了自己這個年幼因為體弱多病而送去青桑谷的女兒會主動過問一下之外,家中大小事情全都交給了阮繼夫人打理。
所以阮清歌自然是不會聽信阮繼夫人的鬼話,只是順着問下去——她倒是想看看,自己這位繼母,今日突然來訪,到底是有什麽目的。
阮繼夫人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墜,輕輕吐了一口氣,才重新擺出阮清歌熟悉的虛僞笑容,面露慈愛:
“可不是?老爺下了朝就會問起你來,就連清樂在家都天天念叨姐姐呢……”
說罷她拍了拍身旁的阮清樂的背,“唉,一轉眼間,清歌你都嫁人了,清樂年紀也不小了,只是沒你這麽好的福氣,嫁到侯府這種好人家。”
哦?
阮清歌輕輕挑了一下眉,心裏對阮繼夫人攜女前來的來意微微有些譜了。
自己這個繼母,一輩子最在乎的便是阮府——當然,僅僅包括阮老爺和阮清樂而已,自己這個阮老爺發妻的嫡女自然是不包括在內。
以阮清歌對阮繼夫人的了解,自己嫁出去之後,阮繼夫人恐怕是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跟自己再碰面,這次眼巴巴的湊上前來,為的不是阮老爺,就一定是阮清樂。
以父親的低調,只要避開那些觸及皇帝底線的雷池,縱然無功也不會有過,何況自己一直都在暗暗關注父親的近況,也沒聽說父親遇到什麽麻煩;
而阮繼夫人提了一嘴出嫁之事,倒是讓阮清歌反應了過來:
阮清樂及笄也有些日子了。
一門心思想把阮清樂嫁到王侯貴族家做正妻的阮繼夫人,想來是急了。
因着她只是個填房,阮清樂算不得正經嫡女,阮老爺又僅僅是官場上的新貴,縱然現在得了天華帝幾分青眼,焉知日後如何?
如當年嚴相這等朝堂常青樹,觸怒了天華帝不也土崩瓦解了嗎?
王侯之家最怕站錯隊,妾室便算了,正妻多是同樣從有爵位的貴胄之家挑選,阮繼夫人想把阮清樂嫁到王侯之家,恐怕是白日做夢。
難道是想厚着臉皮來拜訪自己,想借平陽侯府的權勢為阮清樂說媒?
阮清歌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阮清樂,發展自己這個心比天高的庶妹,一身桃紅的繡梅羅襦裙,頭上簪着朝青碎珠簪,臉頰粉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這就有些意思了。
阮清歌又端起茶杯,面上神色不動,順着說了下去:“妹妹确實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
出乎阮清歌預料的,自己順着阮繼夫人的話頭接下去了,阮繼夫人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慈祥”地繼續接下去,反而面上微微抖動了一下,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反倒是阮清樂,原本一直低着頭,聽着自己的娘親沒有說話,微微擡起頭,輕輕戳了一下阮繼夫人。
阮繼夫人被女兒催促,咬咬牙,才對上阮清歌平靜的雙眸:“清歌啊,你嫁進侯府也有段日子了,小侯爺待你可好?”
阮清歌眼中微微閃過一抹深思,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微笑回答:“小侯爺待我自然是極好的。”
“說得也是,聽外面都在說,小侯爺為了府中賢妻,連癡迷了好些日子的戲子都舍棄不顧了。”
還有這等流言?
阮清歌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定然是前些日子參加宮宴之後,遇上孟簡林的事被傳了開來。
阮清歌倒是對這種流言不甚在意,她與孟簡林之間目前關系還算融洽,這種夫妻和睦的流言,倒也沒什麽可在意的。
只是阮繼夫人此刻提出來,是什麽意思呢?
阮繼夫人神色又有些不安,但是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清歌啊,如今咱們母女說些體己話,小侯爺從前年少風流,如今雖說你貴為正妻,他又對你頗多寵愛,可你也得多為日後打算才是。”
阮清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心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猜測,面上卻依然笑得溫和而有禮:“夫人的意思是?”
阮繼夫人微微絞了一下手,才勉強笑道:“為娘的意思……小侯爺這個性子,清歌你想必也清楚,将來勢必是要納妾的……為娘想着,與其清歌你一個人在這侯府裏與小侯爺的姬妾們争寵,不如……”
阮清歌聽到這裏,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不如讓清樂來幫襯幫襯你,你們畢竟是親姐妹,若是聯手齊心,互相幫襯,在侯府站穩了地位,總比一個人應付好得多。”
阮清歌等到阮繼夫人說完,心裏直泛起一陣陣惡心。
這個女人,與她的妹妹鄭氏果然是一丘之貉!
姐妹公侍一夫?
得虧她想得出來!
真要做得出來,那阮家的臉可就丢盡了!
阮清歌倒是知道為何阮清樂今兒個打扮得如此用心了,難不成還想着在侯府再與孟簡林來個“偶遇”?
上次被孟簡林拒絕的羞辱已經完全忘記了嗎?
阮清歌心裏剛泛起一陣怒氣,神色冰冷的看着阮繼夫人略帶不安和躲閃的目光,忽然心裏又泛起一絲疑慮。
——自己這個繼母,對嫡庶的執着已經深入骨子裏了,阮清樂是她最寶貝的女兒,以阮清歌對她的了解,是死也要把阮清樂以正妻的身份風風光光嫁出去的。
莫說是妾室,便是填房、平妻,她都不會滿意。
姐妹公侍一夫這等事,因着鄭氏的原因,恐怕她的厭惡之情不會比自己更少。
現在這是什麽回事?
怎麽突然又願意把阮清樂送到侯府做妾室了?
是阮繼夫人突然轉了性兒,還是有別的原因,教她不得不眼巴巴的送阮清樂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