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邊關
邊關
阮清歌很滿意孟簡林這幅驚訝的樣子,微笑道:“能看到夫君這幅樣子,也不枉我快馬加鞭趕在這裏等你了。”
孟簡林在阮清歌的裝扮、桌上的行囊上打量了一下,臉色微變:“你這是要……”
“我與你同去。”
“不可!那可是邊關,你……”
“将來邊關烽煙戰火,我青桑谷又如何能獨善其身?”阮清歌打斷他,鄭重道,“現在我不過是提前為國盡力罷了。”
“可是……”
“你也不必愧疚,我本就不願待在京城,羁絆束縛衆多,怎比得上邊塞自由?”
江湖人支援邊關以往都由錦繡門指揮,近些年錦繡門在江湖上名聲愈發差了,來邊關的江湖人多數都單打獨鬥,不願和錦繡門打交道。
反正有膽色來支援邊關的江湖人也算得上高手了,獨來獨往不受影響。
像阮清歌這種青桑谷弟子,是最受歡迎的人。
實際上青桑谷每年都會支援一批弟子到邊關,作為門下弟子的歷練。
阮清歌至今還沒輪上過,不過對邊關的情況也不算陌生。
只是孟簡林也知道阮清歌說得沒那麽簡單。
邊塞寒苦,倘若真有這麽簡單,又如何能讓中原百姓聞之色變。
阮清歌不想待在京城,大可返回青桑谷,怎樣也比去邊關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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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鐵衣裹枯骨,此去邊塞,孟簡林自己都不敢說一定可以活着回來!
孟簡林還待再說,阮清歌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夫君,青桑谷門下那麽多弟子都去得,為何我去不得?”
小侯爺望着她,聲音忍不住低了些:“可他們都不是你。”
他們都不在他的心上。
“此去我若成了,自有功績加身,洗脫污名,風光回京,再不用你承受非議;我若敗了,你也可順順當當脫身,便是陛下也沒有強把你拘束在平陽侯府的道理。”
小侯爺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焦灼,“可你若出了什麽事,我……”
阮清歌看着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忽然忍不住笑了一聲:“夫君是否搞錯了什麽?”
“嗯?”
“我從未想過仰仗夫君的功績或是名望。”阮清歌的笑容溫和而璀璨,比拟夜空中的星辰,“你我本是夫妻,攜手一心、雙宿雙飛不好嗎?
“天高海闊、錦衣玉食、邊塞冷月,我們都一起品嘗。
“成了,我們一起縱馬江湖;敗了,我們一起埋骨青山。”
孟簡林怔了半晌,心中忍不住跟着阮清歌的話語描繪起那副自由自在的畫面,最後長長吐了一口氣:“你真是……”
阮清歌笑吟吟地看着他。
孟簡林最終還是點了頭,認真地看着她:“好,我們一起。
“但我絕不會讓你青山埋骨,一定會帶你縱馬江湖。”
邊疆寒苦誰人知。
阮清歌确确實實地知曉了。
中原的和平安寧并非理所當然,全靠邊關将士們用血與汗拼搏而來。
草原狄人隔三差五便會偷襲,到了春秋之季更抱着搶糧的心态發動大規模沖擊。
邊關氣候不定,糧草偶有匮乏,藥物更是嚴重不足,不少兵士患了病也沒法及時救治。
身子好的,扛過去;身子不好的,便沒了。
阮清歌到了軍醫營,目之所及盡是傷病之人。
她轉瞬投入了忙碌之中,時常忙得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但阮清歌并未産生抱怨,相反每日的雙眸愈發璀璨。
多年醫術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用武之地。
再沒有什麽比将絕望的病人治愈、看着他們重新拿起保家衛國的武器更讓阮清歌滿足。
活了兩世,她頭一次感受到如此沉重的滿足感。
孟簡林來了之後,因為是被發配的身份,直接去了軍隊的底層。
每日的執勤和打探消息耗盡了他大部分體力,和阮清歌會面的時間極少。
但他們都在各自為了自己心中堅持的東西而努力,縱然百忙中偶然對視,也能消解各自面臨的壓力。
在邊關的歲月讓人幾乎想不起年歷。
在孟簡林和阮清歌的努力下,他們一點點找到了錦繡門在邊關軍隊中埋下的毒瘤,将線索返回給了京城。
他們不知道京城裏的形勢如何,也不知太子和二皇子之間的鬥争如何。
他們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漫長黑夜中總有黎明的曙光,朝廷的密令最終還是一條條走了過來。
以貪污糧草之名誅殺軍隊中的毒瘤、重整邊關守備軍。
軍隊的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唯有那位隐匿的草原宗師讓他們不安。
孟簡林和阮清歌都寫了信給宗門。
這一日阮清歌從軍醫營回到自己的住處,心裏正琢磨着怎麽進一步提高傷員戰士們傷口的清潔,進了帳篷才冷不防發現有個人影。
自從她來到邊關,只有孟簡林進過她的帳篷。
而這個身影明顯比孟簡林要矮得多!
她頓時警惕了起來,快速在手中握緊了一把小刀,低聲喝道:“誰?”
——她慣用的斧頭沒有帶出去,不知道能不能贏過這個人?
那人原本背對着她,感受到她的警惕,轉過身來,臉上帶着一點笑意,皺紋微微泛起:“怎麽,連師父都不認識了?”
熟悉的聲音和熟悉的面容,讓阮清歌呆了一瞬,随後驚喜地道:“師父!”
來人竟然是含辛茹苦教導她長大的師父!
師父含笑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心疼:“瘦了。”
阮清歌這麽長時間在邊關,每日食用與戰士們幾乎相同,偶爾孟簡林獵一點荒原上的鳥獸給她,也比不得在京城的錦衣玉食,自然會瘦。
阮清歌完全不以為意。師父是兩世中極少數她能夠全身心放心依賴的人,高興地放下小刀,撲到了師父懷裏。
師徒二人分別數年,好好聊了聊各自的境遇。
“當初朝廷專門派人來谷中催你回京,為師便有些憂慮,偏你還非要回去。”
阮清歌笑了笑:“皇命不可違。”
大一些的門派本就是朝廷眼中釘,青桑谷如何能叫朝廷抓住出征的把柄。
“後來聽說你和那個纨绔小侯爺成親,為師還想去京城帶你回來。”師父有些無奈地嘆口氣,“谷主勸我莫要妄動——還說那孟小侯爺可能出身氣宗,未必像表面那般糟糕。”
她打量了一下阮清歌,“你們現在……”
阮清歌有些尴尬地咳嗽一聲:“我和簡林挺好。”
一句“挺好”讓師父懂了不少,看自家小徒弟雖然在邊關黑了瘦了,可雙眸中的神采飛揚比當初在谷中更加明媚,不由得心裏安定不少:“那便好極了。”
說完私事,阮清歌有些疑惑地問:“師父怎會來邊關?”
師父慈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自然是為了你信中提到的事。”
阮清歌微微一怔,神色鄭重了些:“谷內怎麽看?”
“谷主與劍宗和氣宗聯系過,兩位宗主決定親自出手。如今氣宗宗主與我一同來了邊關。”師父道,“應該去尋他的小徒弟了。”
氣宗宗主的小徒弟……那不就是孟簡林?
阮清歌略微放心:“有宗師在,我們便放心多了。”
“劍宗宗主去了京城,以求拖住錦繡門門主。”師父嘆口氣,“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錦繡門門主不會太過分;倘若他來了邊關,施展開來,兩位宗師未必抵得住他和草原宗師的合力。”
這也是阮清歌一直以來的擔憂。她抿了抿唇:“草原真的有一位宗師嗎?”
“來之前我們不确定,但來之後……”師父擡起頭,遙遙看了一眼外頭,有些憂心,“氣宗宗主說他已然有了氣機感應。”
跨過宗師之境,便與常人大不相同,有什麽異常能力也在阮清歌意料之中。
阮清歌看着師父沉重的臉色,疑惑更甚:“為何師父如此憂慮?難道氣宗宗主沒有信心能勝過那位草原宗師?”
“那位草原宗師自然比不上多年積累的氣宗宗主。只是……”師父目光之中憂慮不減,“只是我們都知曉的時候,錦繡門門主會不知曉?”
錦繡門絕不會養虎為患,定然在草原這位宗師身上下了不少限制。
草原和中原世仇,那位宗師又怎麽甘心被錦繡門門主完全掌控!
錦繡門門主若是把寶押在這上面,說不定就要面臨一打三的局面!
難道錦繡門門主會如此冒險?
不知道背後究竟有什麽後手,才是他們最憂慮的。
阮清歌聽懂了,忽然笑了起來:“這我倒是知曉。”
師父微微訝異:“哦?”
阮清歌站起身,輕輕撣了下裙擺,從自己的行囊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瓶,凝視着它輕輕嘆口氣,才鄭重地道:“這是明玢郡主送予我的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