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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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瑾擡眸看了那位要笑不笑的獨孤将軍一眼,略一思忖,而後道:“辛苦了,将軍。”

“我仿佛沒做什麽。”獨孤翎好笑似的應了一聲,而後道,“今日得見殿下,幸會,在下告辭。”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洛明瑾先前準備的一肚子說辭沒了用武之地,倒也不氣餒,只是望着獨孤翎的背影若有所思。

“無事便散了吧。”謝閑指尖捏着酒杯,笑意盈眸,語調慵懶。

這話是和誰說的,顯而易見。

于是洛明瑾幽幽看了謝閑一眼,眸中似乎帶了幾分無奈幾分無語,這意思是嫌她礙事了?也罷,左右她賴在這裏也無事。

“那我就先退下了。”洛明瑾緩聲說罷,起身離開。

“嗯。”謝閑漫不經心地低聲應道,垂眸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暮色四合,漫天的霞光鋪陳出一幅瑰麗的畫卷,四周轉瞬靜了下來,只剩下宛轉的涼風吹起墨色的發絲,如同一陣低聲的呢喃。

“殿下。”突然,顧青沅開了口,嗓音低而清淡,落進風裏,幾近溫柔。

謝閑偏頭看過去,眸中攏了一片霞光,便顯得眉目溫和,透出一絲暖意,“嗯?”

“我,算是旁人麽?”顧青沅對上謝閑的視線,面色平靜,聲音輕低,卻問得認真。

謝閑微愣了一瞬,眸中緩緩溢出笑來,“先生想聽什麽答案?”

顧青沅蹙眉,抿唇頓了片刻,而後說:“罷了。”

默默将面前的酒杯挪遠了些,顧青沅微垂下眉眼,一雙眸子漆黑如點墨。只是聞了些酒氣,便醉了麽?

謝閑盯着顧青沅精致的側臉看了片刻,而後伸出手,用指背輕碰了一下她的眉心。

顧青沅擡眸,對上謝閑微醺的視線,迷離中透着幾分豔色,指尖微蜷了一下,問:“怎麽了?”

“該走了。”謝閑站起身,說。

顧青沅颔首,尚未起身,就聽謝閑又輕聲補了一句,“能帶回家的,想來算不得旁人。”

顧青沅于是看向她,她望着遠處的流風,神情不見醉色,漫天霞光作襯,美得近乎灼目。

收回視線,顧青沅站起身來,淡聲說:“走吧。”

謝閑回眸輕笑,走出一段路程,又道:“先生不喜飲酒?下次不喝了。”

“無妨。”顧青沅說,像是覺得這樣太過冷淡,頓了片刻過後,又補了一句,“不讨厭。”

“那便好,糕點喜歡麽?回府叫人再給你備些。”

“尚可。”

“真挑剔。”謝閑看了顧青沅一眼,哂笑着低聲說。

“嗯。”顧青沅面色從容地應聲,認得十分坦然。

謝閑一陣莞爾,可不是麽,堂堂北銘王儲殿下,吃穿用度,都是怎麽精細怎麽來的,所以她實在很難想象這人缺錢會是什麽樣子。

當晚,謝閑先前口花花說的什麽秉燭夜游理所當然地沒有成行,就是她想,王儲殿下估計也沒那個心思。

夜色沉沉的時候,翁主府的大門被扣響,是顧青沅的那兩個侍從。

這兩人一男一女,原本是應該在暗處保護的,但這畢竟是西玄不是北銘,爬人家翁主府的牆似乎有些不太好,因此這兩人索性直接敲了門。

确認身份之後,這兩人被帶到了顧青沅的房間門口。

“參見殿下。”兩人恭恭敬敬地行禮。

顧青沅淡淡瞥了他們一眼,“歇了吧。”

“是。”

雖說應了,這兩人也沒走,互相對視了一眼,默默走過去往顧青沅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把銅板,銅板相互碰撞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

顧青沅凝眸看了那些銅板一眼,擡眸幽幽看向那倆人。

兩人瞬間僵住,大氣不敢出。

“喲,這是在做什麽?”謝閑出現在了顧青沅的房間門口,倚門看向裏面,嗓音帶着幾分笑意。

顧青沅看向她,面色微沉。

謝閑似無所覺,邁步走進來,指尖輕點了一下放着銅板的桌子,擡眸看向那倆人,“這是何意?”

直直對上謝閑視線的侍從竦然一驚,讷讷道:“學堂給的工錢。”

“哦,堆這兒做什麽?你們家殿下的開銷被我包圓了。”謝閑似笑非笑地說着,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我這翁主府裏可沒有讓客人花錢的道理。”

侍從趕緊把桌上的銅板都收了,這三瓜倆棗的,是寒碜翁主閑呢還是在寒碜他們家殿下?

“是……是我家殿下……”把銅板收好的侍從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顧青沅蹙眉,“行了,下去吧。”

兩個侍從如蒙大赦,立馬跑了。

等那兩人走了,謝閑偏頭看向顧青沅,問:“有要買的東西?”

“不是。”顧青沅唇邊帶笑,頓了一下,方才接着道,“寄回北銘,方便行事。”

謝閑聞言眨了下眼睛,懂了,賣慘用的。

“你呢?”顧青沅問。

謝閑挑眉,“我這不是擔憂府中人招待不周把人氣跑了,所以過來瞧瞧。”

“你在呢,我跑什麽。”顧青沅面色從容地說道。

謝閑被這一記直球打得難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擡手捏捏耳骨做掩飾,她原本是想逗人的,結果這一個回旋镖砸自己身上了。

“我讓你那兩個侍從把你的飲食習慣寫給府中的廚子,你若是有什麽要求盡管和他們提就是。”謝閑接着緩聲道,“想去哪兒玩兒的話就和我說。”

“不必費心,只管忙自己的事便是。”顧青沅溫聲說。

謝閑只是笑笑,沒吭聲。

謝閑這幾日,說忙也忙,說不忙也不忙,要她做決定的不少,但剩下的大都是底下人在辦。倒是胡朋茍友這倆人有些日子沒見過了,不知在幹什麽。

顧青沅也已經在翁主府中住了幾日了,大多時候都捧着一本書在看。這人從小養了一身的金貴毛病,吃的用的都要最好的才算稱心,但其本身并不執拗于此,物欲更是低得令人發指,基本上處在有口吃的不會餓死就足夠的程度,以至于謝閑嚴重懷疑尊貴的王儲殿下這些年都在過苦修僧一樣的日子。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謝閑加冠禮的時候。

這日,謝閑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穿上繁重的禮服,在念叨了無數遍薅羊毛之後,總算是磨磨蹭蹭地進了宮。

繁瑣的禮儀和西玄王那張嚴肅的臉讓整個宴席都拘束得很,好消息是西玄王好歹沒有讓謝麟那對母子到謝閑跟前來礙眼。

“謝閑。”西玄王瞥了把無聊寫在臉上的謝閑一眼,沉聲開口。

謝閑擡眸,好整以暇地揚起一個笑容,沒事兒人一樣道:“父王?”

“坐端正了,像什麽樣子。”西玄王沉着一張臉輕斥。

謝閑坐正身子,很是無辜地眨了下眼睛。

西玄王滿臉透着無奈,“近些時日,準備都做得如何了?”

“應該差不多了吧。”謝閑漫不經心地回道。

“好了便是好了,沒好便是沒好,什麽叫應該?”西玄王臉色又臭了。

謝閑聳聳肩,不甚在意地說道:“反正有人在操心這些事情,用不着我。”

“事關封國要事,怎可如此輕忽?!”西玄王沉聲斥道。

“是是是。”謝閑很是敷衍地應聲,然後一副準備擺爛的樣子,“可是父王,就這一個護衛隊的事兒都沒人肯來,我關不關心的又有什麽區別?”

西玄王顯然知道在蹴鞠場發生的事情,這會兒就沒吭聲。半晌,沉沉開口:“孤撥人給你。”

“這路途遙遠,故陵苦寒,人丁稀少……”謝閑一聽,立馬開始順杆兒爬,一溜四字詞兒還沒都說完呢,西玄王便直接打斷了。

西玄王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既然是有備而來,就直接點兒吧,和孤耍什麽小聰明。”這臭丫頭,聰明勁兒都用在這種地方了。

這感情好,謝閑立馬拿了張清單出來,總結一下,就是要人要糧要技術。

西玄王垂眸看了一眼,嗯,倒也不算獅子大開口,考慮得也算細致,雖然有些東西細致過頭了看着有點怪異,但不違規距。“孤會吩咐人準備。”

“生辰沒點兒禮物麽?”謝閑聞言幽幽道。

西玄王深深地看她一眼,“孤會酌情再加些的。”

“如此,就多謝父王了。”謝閑一本正經地開口。

西玄王一看她那副樣子就一陣頭疼,這丫頭自高燒一場過後就成了個小滑頭,每次一這個表情指定是又憋着什麽壞呢。不準備細想,西玄王清了清嗓子,“你的字,孤已經想好了。”

“您說,我聽着呢。”謝閑懶懶散散地應聲。

西玄王頓了一下,吐出兩個字,“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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