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謝閑揚眉,頓了片刻,才緩聲道:“謝過父王。”長風,是不錯,她喜歡。

見謝閑面上的神色做不得假,西玄王心情也好了不少,從情感上來說,哪怕只是看在已故的先王後的面子上,他也不想他們的父女關系搞得太僵,雖然這孩子的确不怎麽聽話。

“好了,既已及冠,往後行事穩重些,考慮好後果,切莫任性妄為。”西玄王沉聲叮囑道。

謝閑站起身,微垂着眉眼,溫聲應道:“是。”頓了一下,又調笑似的接着道,“您也注意着點兒,畢竟天有不測風雲,誰也保不準這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西玄王因為謝閑的話面色有些沉,畢竟這話究竟是祝福還是詛咒實在不太明晰,能忍着不罵聲逆子就已經是看在今天是謝閑生辰的份兒了。

“願您順遂。”謝閑含笑留下這麽一句話,便擡腳走了。

端坐在王座上的西玄王盯着謝閑離開的背影凝眸不語,半晌,無聲嘆了口氣,這孩子,一點兒也不像先王後。

走出殿門的謝閑輕挑了下眉,嘴角揚起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拿捏。

宴席結束之後,薅了不少羊毛的謝閑便直接回了翁主府。

隔了好遠,謝閑便在兩個侍衛守着的那扇門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明風,兩人的視線剛一對上,還沒怎麽着呢,這家夥轉身就跑,跟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謝閑:……

第一次到自己家和強盜體驗了同等待遇的謝閑此刻表情略微有些複雜,還好門口的那兩個侍衛沒動,多少給了她一點安慰。

走進門的謝閑沒多久就再次看到了明風,她正在屋外的長階上候着,一看到謝閑便揚起了笑,“殿下。”

“瞧見我跑什麽?我今日臉上寫了吃人二字?”謝閑嘴角挂着笑,語調懶懶散散的,讓人窺不清真意,也不知究竟是生沒生氣。

“不是……”明風讷讷回了一句,而後道,“我……我就是看到您了,突然想起來茶水還沒備呢。”

“哦。”謝閑一本正經地颔首,而後擡眸,似笑非笑地說,“人備了麽?”

“人……什……什麽人?!”明風說話的時候尾音都要飛了,她家殿下這麽雲淡風輕地把茶水和人并列,是準備佐餐呢還是當飯後甜點呢?

“出息。”謝閑輕描淡寫地笑斥了一聲,接着道,“你藏着的人,讓他們都出來吧。”

“啊?”明風眨巴眨巴眼,滿臉無辜。

“小風子。”謝閑淡聲開口,瞥向她的時候眉眼含着笑,“我有沒有說過,你說謊的水平真的很差。”

明風表情複雜,殿下,知道你不開心,但是這個什麽鬼稱呼就不要叫了吧?!怪唬人的。

“還不走?”謝閑輕飄飄睨了她一眼,語調淡淡。

于是明風默默進了屋子,把藏在裏頭的一胖一瘦拎了出來,正是有些時日不見人影的胡朋和茍友。

“殿……殿下……”這倆人垂着腦袋并排站在那裏,活像是來認錯的。

謝閑挑眉,“怎麽着?我今日格外兇煞?”這一個兩個的,見了她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胡朋和茍友當即搖頭,撥浪鼓似的。

“許是怪我。”顧青沅沒什麽波動的聲音響起。

謝閑擡眸看過去,恰好看到顧青沅邁步從房中出來,袍尾輕拂而過,不染纖塵。

于是謝閑眼尾帶上了笑,“先生做什麽了?”

“沒有沒有。”顧青沅還沒開口,胡朋和茍友這倆人就異口同聲地說道。

謝閑挑眉,“到底怎麽回事?說吧。”

胡朋和茍友趕忙一人一句把情況說了。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是謝閑的生辰,這倆人原本準備好了給謝閑的禮物,但因為這個禮物本體有點大,運送過來不方便,只能把部件分批運過來組裝,組裝的時候顧青沅來了,雖說她什麽都沒做,但奈何這位氣場太過強大,這倆人又慫得很,于是緊張兮兮地到現在都沒把東西拼好,原本準備好的驚喜算是泡湯了。

聽完這二人的說辭,謝閑問出了一個最靈魂的問題:“什麽東西?”

“殿下,再給我倆一次機會,您先歇會兒,我們拼完給您看。”胡朋顯然還想再掙紮一下,反正就算他們不說殿下也肯定能猜到他們躲起來是在準備禮物,不如直接一點。

顧青沅難得幫腔,淡聲道:“與我喝杯茶麽?”

謝閑揚眉,嗓音帶笑,“先生這麽說,我再推拒似乎就不禮貌了。”

明風一言難盡地看了自家殿下一眼,說得像是元青先生換個別的話你能推拒得了似的,哦不,是根本沒想推拒吧?

“過來。”顧青沅深深看她一眼,淡聲說。

謝閑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眉宇間浮現出幾分困惑。

“誰教你的?油嘴滑舌。”顧青沅的視線落在謝閑眉眼,眸若琉璃,華光潋滟。

謝閑一怔,下意識回道:“沒誰。”

“那便好。”顧青沅随口說了一句,反身回到室內。

謝閑微微偏了偏頭,略顯困惑地思索片刻,随即低笑了一聲,跟了進去。

顧青沅坐在桌邊,動作優雅地斟了茶,将茶杯放到對側,端是清貴內斂,絕世出塵。

謝閑在桌旁坐下,指尖落在杯側,唇角噙着淺淡的笑,“有勞先生。”

顧青沅擡眸神色寡淡地掃她一眼,仿佛頓了片刻,而後緩聲道:“既是生辰,可有願望?”

“先生是要許我一諾麽?”謝閑慢條斯理地開口,眉眼微彎,聲音有些輕低,便像是在有意無意地撩人似的。

顧青沅微頓了一下,“也可。”

“那就……”謝閑沉吟片刻,眸子一彎,而後道,“保證自己無論何時都能毫發無傷吧。”

顧青沅一怔,緩緩蹙起了眉,“你是在與我說笑麽?”

“并非。”謝閑理直氣壯地回道,頓了一下,又語氣懶散地接着道,“旁的東西,我自己不會去取麽?何必勞煩先生。”

顧青沅凝眸盯着她看了片刻,低聲吐出一個字,“好。”

“那先生日後可得仔細着些,這若是磕着碰着了,我可是要罰的。”謝閑挑眉,嗓音帶笑,一雙眸子眯得狹長,其中透出些戲谑的邪肆氣息,好好的一句話,被她說得怎麽聽怎麽怪異。

顧青沅意味深長地睨她一眼,“罰?殿下想怎麽罰?”

“這個,日後再說。”謝閑很是随意地回道。

顧青沅喉間溢出一聲模糊的低笑,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微微壓了下眸子,這些胡言亂語,今日就暫且縱着吧。

頓了片刻,顧青沅問:“既已加冠,可有表字?”

“長風。”謝閑直接回道。

顧青沅聞言略一颔首,心下低低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眉眼微垂時,平白生出幾分缱绻來。

謝閑的視線一直黏在她身上,不算熱絡親昵,多少帶着些探究的意思,良久,她突然開口:“先生整日悶在這屋子裏,可有覺得無趣?”

“不會。”顧青沅淡聲回道。

騙子。謝閑蹙眉,“不是最讨厭禁足了?”成日在這兒待着不出門,和禁足有什麽區別?

“是讨厭別人禁我。”顧青沅看她,眉眼生出些笑意。眼下這狀況,多少算是她自己将自己困住了,她情願如此,便談不上什麽讨厭。

謝閑微微眯起眸子,“所以你這些年歲也都是自願被困住的?”

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呢。顧青沅莞爾,緩聲答複:“算不上被困住,只是一些……修學。”顧青沅斟酌了片刻,才說出最後的兩個字。修養心性,強大自身,怎麽也算不得是被困住。

“修學。”謝閑意味不明地細細咀嚼了一遍這兩個字,頓了片刻,才又問道,“為什麽?”

顧青沅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打算仗着今日是她的生辰刨根問底。

略微無奈地揚起一抹淺笑,顧青沅笑嘆道:“因為能力不足便想随心所欲,太過莽撞草率。”頓了一下,顧青沅又接着道,“所以,本就與你無關,是我當初待你太過輕慢了,未能考慮周全。”

“抱歉。”顧青沅看着謝閑,眉目清淺,顯得眸色深黑,莫名的有種空山煙雨的缥缈感。她這話說得認真,仿佛暈開的墨。

謝閑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我問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道歉的。”

“我知曉。”顧青沅緩聲說。

謝閑抿了下唇,又接着道:“我也只是不放心而已。”

顧青沅眸光微動,良久,淺笑着低聲道:“嗯。”

“你……”明明這事兒是她挑起來的,這會兒卻覺得渾身不自在,連帶着耳根都泛起了些微紅暈。

好在明風适時出現,拯救了自家不知所措的殿下。“殿下,那兩位少爺說東西拼好了。”

謝閑和顧青沅同時看向門口的明風,一左一右,清妩雅正,秾稠昳麗。

明風:好家夥,晃眼……啊不,養眼。

“走,去看看。”謝閑果斷起身,面上看着還是很穩的。

明風于是又看向顧青沅。

顧青沅唇邊揚起一絲笑,站起身,将從容刻進了骨子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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