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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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首肯,謝閑帶着人往圍棋大賽的舉辦地雪衣樓而去,雪衣樓的大門早已被前來觀戰的百姓們圍得水洩不通,多虧了特殊通道的存在,才不至于使得局面失去控制。

謝閑在雪衣樓的二樓坐下時,對局剛巧開始。

黑子白子依次落于網格狀的棋盤上,宛如游龍入海,初時幾多試探,其後纏繞絞殺,棋風一者敏銳淩厲一者藏鋒于內,的确不堕決賽之名,十分精彩。

謝閑盯着牆上用于展示棋局的紋枰看了片刻,緩聲悠悠道:“說起來,我與先生仿佛不曾正經對弈過,不如尋個時辰來上一局,先生以為如何?”

“殿下有這個興致,自無不可。”顧青沅眸中劃過一絲笑意,許是太輕太淡了,沒留下什麽痕跡。

“那就……”謝閑略一沉吟,便聽到顧青沅輕聲道,“晚些時候,去我那裏?”

謝閑略頓了一下,莞爾笑道:“好。”仿佛自到了故陵,這人就對她的翁主府避尤不及似的,這算是一個當權者對另一個當權者的尊重和禮遇麽?

短暫的交談過後,兩個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當前的對局上。

說實在的,這一局的質量有些出乎謝閑的意料,在故陵城中找到這兩個圍棋好手,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戰局開始變得焦灼起來,雙方每走一步都要思考良久。

自局勢僵持下來之後,謝閑看了兩眼便沒了興致,從一旁的箭筒裏随手抽出一根箭矢,而後投向角落的一尊青銅貫耳壺。

箭矢準确落入壺中,謝閑盯着那支箭矢輕揚了揚嘴角,回身給自己倒了杯酒。

樓下,觀戰的百姓們小聲議論着,戰局接近結束,人反而越聚越多了,顯然都是為了湊個熱鬧滿足一下自己對于那位剛就封的翁主殿下的好奇心。

“你們覺得是黑子勝還是白子勝?”

“局勢不明朗啊,還是別瞎猜了。”

“哦這一步走得好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嘶……這不是又僵持住了?”

“要不咱先到那邊的茶館裏坐坐再來?感覺還得些時辰呢……”

“別,一會兒說不準都擠不進來了……”

閣樓裏,謝閑剛端起酒杯,正想往嘴邊送,就被顧青沅扣住了指尖,掌心的溫熱與指尖的微涼對比鮮明,伴随着湊近時萦繞在鼻尖的淺淡冷香,讓謝閑微愣了一下,擡眼時恰好對上顧青沅那一雙清雅出塵的眸子,視線便深了深。

“投壺時輸了的才飲酒,殿下要跟我搶麽?”顧青沅淡聲說道,一雙眸子明澈如琉璃,扣着謝閑的手不曾移動分毫。

謝閑略一側眸,看到那只青銅壺旁邊落着一根箭矢,看樣子是像是眼前人随手扔的。

略一挑眉,謝閑盯着顧青沅沒吭聲。

顧青沅扣着人的指尖從謝閑的指背輕輕擦過,順勢将謝閑手中的酒杯拿過來,微仰起頭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眼尾很輕地掃了一下謝閑的眉眼,颦蹙間有種冷然的禁欲感,不知在思量什麽。

謝閑順着顧青沅放下酒杯的動作盯着她如玉的指尖,半晌,才略帶無奈地含笑開口:“這是我用過的。”

顧青沅擡眸看她,表情很是淡然,略一思索,開口問:“嫌棄我?”

這話就多少有點颠倒黑白的意思了,但怎麽說呢,很有顧青沅的風格,任何時候,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要掌握主動權。

“沒。”謝閑好笑地應了一聲,略頓了頓,這才含笑問道,“要繼續麽?”

顧青沅聞言眸色淺淡地一颔首,複又撚了一支箭矢,視線落在青銅壺的壺口,淡聲道:“繼續。”

謝閑偏頭輕笑,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擡手便直接扔了出去,看上去,謝閑非常擅長這樣的投壺游戲,這次的投擲依然進了。

顧青沅也不遑多讓,準頭好得出奇,倒顯得剛剛那一投是有意為之了。

謝閑眸中浮起笑意,似乎只是為了從她那兒搶杯酒喝?

不消片刻,紋枰之上的棋局終于結束,雪衣樓的侍者進來問是否可以上菜,得了肯定的答複之後便轉身離開。

“嚯,居然打平了。”

“大人,這怎麽算?是要再來一局麽?”

“這二位棋藝都十分了得啊。”

樓下的侍者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擡手示意,而後朗聲道:“請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待我問過殿下之後再來告知大家,大家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圍觀的百姓紛紛應聲,侍者轉身走進內室,不一會兒便上了二樓閣樓。

“殿下……”侍者剛喚了人,話還沒說完,謝閑便直接開了口。

“讓他們兩個都上來吧。”謝閑直接道。

侍者一愣,而後才回道:“是,殿下。”

侍者下樓去通知對弈的兩人時,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有些意外,正準備開口細細詢問,便聽到外面原本嘈雜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緊接着,一群人垂眸行禮,“參見殿下。”

西玄不行跪禮,行的是交手禮。

謝閑拎着酒杯倚在欄杆邊,垂眸掃了底下的人群一眼,眉眼含笑,微微偏了偏頭,唇邊的弧度襯得面容愈發秾稠昳麗,美得近乎驚心動魄。

“免禮。”謝閑淡聲說道,又看向剛剛走出來的兩人,“上來吧。”說罷,便直接轉身走進了閣樓中,将漸起的議論聲抛至身後。

閣樓內,菜都已經上好了,顧青沅輕抿着杯中的酒,神色淡淡。

謝閑剛在顧青沅身側坐定,便聽到了腳步聲,随即揚眉,那兩個人速度夠快的。

很快,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站定後作揖行禮,“參見殿下。”

“免禮,二位不若先自我介紹一下?”謝閑溫聲開口,沒擺什麽架子。

女子率先開口:“草民葉開雲,執黑子,見過殿下。”這便是棋風敏銳淩厲的那位。

男子接着道:“草民孟子旭,執白子,見過殿下。”這是棋風更為內斂的那位。

謝閑揚唇淺笑,“嗯,坐。”

這兩個人顯然沒料到還有這個待遇,一時間有些躊躇,但還是邁步走到桌邊坐下了。

“我看二位若是不達成所願,這頓飯是很難下咽了,既如此,就先說說吧,各自的願望。”謝閑淡聲說着,一邊拿起公筷給顧青沅夾菜。

顧青沅側眸看她一眼,收回視線,神色自如地開始吃飯,似乎也不打算理會剛進來的這兩個人。

葉開雲和孟子旭一直不敢亂瞧,這時才借機看了顧青沅一眼,便是驚訝于顧青沅出衆外貌和氣質,更訝異于謝閑對她的态度,因此又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該不會傳言是真的吧?就是那個舉辦弈棋比賽就是為了博美人一笑的傳言……

“事先不曾考慮好?”謝閑等了片刻沒見兩人開口,便揚眉道。

葉開雲輕抿了抿唇,直接開口道:“回殿下,草民只想謀個一官半職,別無他求。”

謝閑聞言彎了彎嘴角,又看向孟子旭,“你呢?”

“回殿下,草民亦然。”孟子旭溫聲說。

“既如此,就封你二人為棋待诏。”謝閑漫不經心地開口。棋待诏,說白了就是和她下棋的人,平日裏如無其他命令,只需磨練棋藝。雖然是個與政務無關的職位,但能時常接觸到她,未必沒有其他機遇。

“多謝殿下。”二人齊聲道。

謝閑此刻心情也很好,這下可以把摘錄的事情交給這兩個人了,省得洛明瑾天天念叨着缺人。……雖然兩個人好像也不頂什麽用,但有總比沒有強。

這一餐飯,葉開雲和孟子旭顯然吃得十分忐忑,雖然他們兩個在翁主殿下那裏跟個透明人似的,但不妨礙他們自己覺得自己很亮,總覺得翁主殿下對旁邊那位很殷勤。

顧青沅本來只想當個默默吃飯的背景板的,但謝閑這種一眼看去故意為之的舉動還是讓她蹙了下眉,沒等她開口,謝閑便如有所覺似的開口,嗓音帶着笑,“可是不合口味?”

“沒有。”顧青沅緩聲應道。

謝閑便接着道:“我總也想着要讨你歡心,故而殷切了些,若讓你覺得不适,那我再不這樣做了。”

“……”顧青沅沉默了兩秒,這幽怨乖巧的口吻是怎麽回事?這人到底想幹嘛?

葉開雲、孟子旭:就很想逃……

“罷了,你們兩個若是用好了,就可以退下了。”謝閑涼涼地開口,仿佛因為顧青沅的沉默有些不快。

葉開雲和孟子旭如蒙大赦,站起身直接告退,不帶半點兒猶豫。

待這兩人走遠之後,謝閑偏頭看向顧青沅,低聲笑道:“方才委屈先生了。”

“這二人有問題?”顧青沅很是直接地開口問道。

謝閑略想了想,道:“不好說,至少有一個有問題,除非這二人原本就認識。”頓了頓,謝閑又補充道,“畢竟,有意操縱平局,有些古怪。”

顧青沅聞言淡淡一颔首,似是對方才問的那個問題本身也不是很上心,接着便道:“利用我,殿下不準備賠禮?”

“先生想我怎麽賠罪?”謝閑凝眸看她,帶着幾分笑,緩聲問。

顧青沅沒吭聲,而是自顧自倒了杯酒,淡聲說:“喝了它。”

謝閑輕笑,伸出手正準備去拿酒杯,卻被顧青沅扣住了手腕,而後那杯酒便被顧青沅送至她的嘴邊。

“我喂你。”顧青沅站起身,垂眸看她,神色平靜地說。

謝閑盯着顧青沅如畫的眉眼,眸光微動,眼尾便染上了幾分豔色,酒液從唇間緩緩流入,謝閑盯着顧青沅眼睛一眨不眨,眸光轉瞬變得幽深了許多。

一杯酒下肚,謝閑舌尖輕舔過因泛着水光而顯得格外殷紅的唇,眼角眉梢都變得格外具有蠱惑意味,勾人得緊。

顧青沅深深地看她一眼,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慢條斯理地留下一句話,便邁步離開了,“殿下別忘了晚些時候來找我,告辭。”

謝閑留在原地凝眸盯着桌上的空酒杯出神,是看出了什麽,所以在試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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