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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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牧野離開之後,謝閑又思考了片刻,給故陵各縣令下達了各自在轄區內開展大索貌閱(人口普查)工作的命令,并要求他們把名冊抄錄一份送至故陵城。

有鑒于這項工作可能會查出流民寇匪,謝閑還指派了自己的親衛隊抵達各縣去監督工作,順便以備不時之需。倒不是信不過縣衙官兵的能力,主要是她想借題發揮。

總而言之,在成功把一堆公務攤派出去了之後,謝閑便動筆開始給邊關寫信。

在信中,謝閑先是問候了一下獨孤翎,關心了一下她在邊關的狀況,并言及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提,之後向她訴了半天苦,接着話鋒一轉,提到了之前邊軍俘虜的那夥舍陀人。

雖然西玄這邊将域外的所有部族統稱為戎狄十三部,但其實還有不少部族因為太小了壓根沒有被算進去。當然,更為主要的原因是,他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着屠戮吞并的戲碼,說不定上一秒記下,下一秒就被滅族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事實上,因着蒼木山這座高峰的天然屏障,獨孤翎守的關隘确實鮮少發生戰事,但小規模的騷擾卻從來不斷,大都是一些流竄至此的草原部族,比如前段時間獨孤翎率軍前出毗鄰關時遇到的那一夥舍陀人。

他們應當是被大部族擊敗慌不擇路逃竄而來,本就疲憊不堪,自然不是邊軍的對手,最為關鍵的是,他們中有一個懂得西玄官話的人,一遇到邊軍立馬便投,言及對西玄仰慕已久,如今正好碰上是神鹿庇佑,因為決定舉族投靠。

哦,他們整個部族就只剩下不足百人了,其中還大多都是老弱婦孺,顯然是青壯攔下了追兵這才讓他們逃走的。

謝閑提及這夥人,主要是想将他們遷至故陵城郊,一方面讓他們墾荒,另一方面讓他們做工,算是補充故陵本就不足的勞動力。至于安全問題,派一隊邊軍來看着就是了。

獨孤翎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先是對翁主殿下前一秒慷慨大方後一秒無縫哭窮的行徑表示了無語,然後就注意到了舍陀人的事情。

事實上,她也正在為這夥人的安置問題頭疼,首先人家來投靠,總不能全殺了或者趕走,不說名聲上不好聽,從長遠來看也是不利,但問題是邊軍自己那點兒軍費糧草都過得緊巴巴的,這麽多人怎麽養?何況裏頭還有孩子。再者,軍事重地,一群外人待在這兒也不合适。她正想着要不要聯系一下這位翁主殿下呢,她的信就來了,消息倒是靈通。

不過,就這還要順便薅一隊邊軍過去,雖然人不多,但翁主殿下在薅羊毛這件事情上已經開始無所不用其極了嗎?

哦,她還是解釋了的,在信的末尾,翁主殿下提到她最近把她的親衛都派出去協理各縣事宜了,實在沒有人手看管這些人,向邊軍要人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十分慚愧,但希望那些舍陀人和那隊邊軍都能盡快到。

獨孤翎滿臉黑線地看完翁主殿下的信,抿抿唇,喚來了副将,問:“舍陀人的事情,除卻軍中的人,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雲齊村的百姓或許知曉。”副将回道。

這個實屬正常,畢竟邊軍有時候也是需要采買的,有人閑聊時說與百姓聽也是有的,畢竟不是什麽軍事機密,這種事情又沒有瞞着的必要。

“将軍,可是有什麽變故?”副将問。

獨孤翎卻是笑了,搖搖頭,“只是在想,我們那位翁主殿下的消息可實在靈通得很。”

副将意識到了什麽,不禁莞爾,所以說,她們這位翁主殿下的那些傳聞究竟都是從何處而來的呢?未必不是有意為之吧,實在有趣。

“将軍,有士兵在訓練時受傷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士兵跑來急急道。

獨孤翎眉頭一蹙,面色驟冷,“我去看看。”站起身,她邊走邊問,“怎麽回事?為何訓練還會受傷?傷得嚴重嗎?”

“這……”來人有些猶豫。

獨孤翎橫她一眼,冷聲道:“說。”

“是有男兵和女兵在訓練時發生了口角……”來人慢吞吞地說道。

獨孤翎蹙眉,“打架了?”

“不是……後來那名女兵氣不過,在訓練時給自己加了量,結果就……受傷了……”

“行了,事情我知道了,人現在在哪兒?”獨孤翎沒有問具體發生口角的細節,但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人送到軍醫那兒了,具體傷勢我也不清楚。”

“嗯。”獨孤翎沉沉應了一聲,眉宇間的情緒也斂了起來。

本來在獨孤翎的軍營裏,男兵和女兵的軍帳都是分開的,只有訓練的時候能碰到一起。久而久之,雙方就形成了競争的态勢,有種要互相比拼訓練強度和訓練态度的勢頭,獨孤翎稍微按了按,但沒有阻止,畢竟良性競争總是好的。

這邊,獨孤翎沉着一張臉抵達軍醫處,先是掃了靠坐在床上的人一眼,确定她只是扭到了腳踝,磕傷了膝蓋,養幾日便好,這才算放了心,只是面色更黑了。

“将軍……”靠坐在床上的人低聲喊人,眉宇間卻還是透着一股執拗,梗着脖子移開了視線。

獨孤翎沉沉看她,道:“南妮,為什麽與人争執?”

“觀點不合,如果不是有軍規,我就上去揍人了。”南妮提及之前的事情依舊很惱火,憤憤道。

獨孤翎蹙眉,“還不知悔改?”

“我沒錯!”南妮瞪着獨孤翎,明顯不肯服輸低頭。

“是,你沒錯,是我錯了。”獨孤翎壓了壓升騰而起怒意,語氣有些重,“我把你們和那些男兵放到同一個訓練場上,就是為了讓你在訓練的時候受傷的?你沒錯,在校場上流血很光榮嗎?!”

“我……”南妮一時哽住,“我是不小心的,只要留心,絕不會出現類似的狀況。”

“誰讓你擅自更改訓練量的?”獨孤翎掃她一眼,語氣沉沉。

南妮咬着牙不吭聲了,好半晌,才擠出兩個字,“沒人。”

獨孤翎直接被氣笑了,“旁人幾句話就能激得你違反訓練規定了?軍令如山知不知道?!”

“我……将軍,我不服!”南妮眉宇間透着執拗,一雙眼睛直視獨孤翎,其中閃爍着灼人的光,“女兵絕不比男兵差,他們的訓練量我們也可以。”

“我定下的規矩,不會改。”獨孤翎近乎冷漠地開口。

南妮眼睛裏逐漸泛起水光,好半晌,才咬牙,“您也覺得女人就是比不過男人嗎?”

“說什麽蠢話?”獨孤翎蹙眉。

南妮微微愣住,盯着獨孤翎的目光甚至有些呆。

獨孤翎深深地看她一眼,有些頭疼地擡手捏了捏眉頭,“那個男兵是這麽和你說的?”

“……”南妮別開視線,沒吭聲。

“你們當中也有不少人是這麽想的吧?畢竟我定的訓練規定,女兵的訓練量就是比男兵少。”獨孤翎接着說。

南妮抿唇,小聲嘟囔,“難道不是嗎?”

“是嗎?”獨孤翎語調一沉。

南妮沒敢再吭聲,她剛剛敢和将軍嗆聲完全是因為心中憋着一口氣,現在就有些慫了。

獨孤翎很是無奈地沉聲嘆了口氣,“你們是我親自帶出來的,現在,你是在貶低自己,還是在貶低我?”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南妮有些慌了,開什麽玩笑,将軍的存在意味着什麽她再清楚不過了。倘若沒有将軍,她很有可能已經被發賣了。

獨孤翎盯着南妮看了片刻,眸光有些沉,這個女孩兒長得并不算出衆,甚至因為常年風吹日曬的緣故,皮膚很黑,幹燥粗糙,她都快變得不像個世人眼中的女娃了,她的女兵營裏幾乎都是這樣的女孩兒,但她們的眉眼永遠堅毅,像盛開在懸崖峭壁上的豔色,像劈開黑暗的晨星。她們應該絢爛耀眼,而不是倒在與俗世泥濘拉扯的污淖裏。

“一個月後,男女兵演武,屆時軍醫說不準你上,你就不能上。”獨孤翎沉着聲音說道,“既然不服,就把勁兒用在該用的地方,不要犯蠢,得不償失,明白了嗎?”

“回答我,明白了嗎?”獨孤翎冷聲問。

南妮依舊有些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明……明白了!”

“南妮,違反訓練規定,杖五。”獨孤翎留下這麽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南妮還在發愣之中,被副将擡手在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這才回過神來,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副将,你說将軍的意思,是不是一個月後我們演武能贏?”

副将擺擺手,“別問我,我可不知道。”說着,她又側眸掃了一旁的其她士兵一眼,“都愣着幹嘛?快點的,把這家夥擡去領罰。”

“哎哎,小心着點兒,別學那群男兵毛手毛腳的。”副将瞪了那幾個擡人的女兵一眼,斥道。

“知道了知道了,哎南妮別傻樂了,待會兒領罰當心着點兒……”

這件事情就這麽暫且畫上了一個休止符,總之據圍觀的群衆回憶,南妮這家夥是傻樂着領完罰的,在領完罰的下一秒,就催促着一旁的人去聽将軍定下的演武項目細則,精神頭足得都不像是個受了傷又剛領完罰的人。

很快,邊軍要進行男女兵對抗性演武的事情就傳到了謝閑的耳朵裏,謝閑對此當然抱有很大的興趣,甚至有心思和獨孤翎好好探讨一下具體的細則,不過這就都是之後的事情了,之後再說。

當下,謝閑正準備利用這段好不容易空閑下來的時間約元青先生出去踏青,哦順便帶謝小憐放放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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