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這日,謝閑終于在處理完公務之後,如願以償地帶着謝憐出了門,難得的外出時間,小丫頭也很興奮,從一坐上馬車開始,眼睛就亮晶晶的。
馬車在顧青沅的住處門前停下,沒錯,自然是來接顧青沅的。
由于此次外出打着帶謝憐游學的名頭,所以謝閑非常理直氣壯地把顧青沅也邀請上了。至于顧青沅為什麽會答應,大概是被一大一小兩個謝姓人氏盯得有些受不了了,便只能無奈地笑着應下了。
馬車停下之後,謝閑動作利落地下了車等候,而謝憐則索性掀起車窗旁的簾子,眼巴巴地盯着大門瞧。
顧青沅在得了侍從來報之後,也沒有磨蹭,直接出了門。
跨過門檻,顧青沅便直直對上了謝閑的視線,輕揚了揚嘴角,她緩聲開口喚人:“殿下。”
“上車吧。”謝閑唇邊噙着淺淡的笑,也沒廢話,待人上車之後,自己跟上,坐好後吩咐車夫駕車向着城外駛去。
顧青沅看看毫無戒心一臉任由安排的謝憐,又看向謝閑,含笑問道:“殿下準備去哪兒?”
“唔還沒決定好呢,只是怕某個小孩兒待不住偷跑索性就打算帶她出門漲漲見識。”謝閑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而後慢條斯理地回道。
顧青沅揚眉,“真沒想好?”
“好吧,我想沿着澗水一路向東南前行,到廣磨折返。”既然被戳穿,謝閑索性直接攤牌了,說着,還從一旁拿出一本地理志遞給謝憐,“翻開地圖那頁。”
謝憐懵懵地把那本書翻開,然後先從上面找到了故陵,接着找到澗水,又順着澗水找到了廣磨,最後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謝閑,“長姐,原來我們是要出遠門嗎?”
“也不算太遠吧,慢的話十天,快的話一周就可以回來了。”謝閑用一種雲淡風輕的口吻回了一句。
謝憐呆了,向着顧青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像是要從先生那裏要一個答案。
顧青沅淡聲道:“你長姐說得沒錯,往返算下來,的确得要一周以上。”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還不算遠嗎?謝憐欲哭無淚,有種被自家長姐拎起來賣了的錯覺。她倒不是不想出這趟遠門,而是,早知道要離開家這麽久,她就多帶點東西了……她的栗米糕、糖酥餅、小麻團和釀圓子……
“不用擔心,遠行所需我都提前備好了。”謝閑看了眼滿面憂傷的謝小憐,沒忍住揚了揚嘴角,“你的點心也帶上了。”
謝憐表演了一個光速變臉的技能之後,就開始關注起這趟遠行的具體情況來。“長姐,我們為什麽要沿着澗水走啊?”
“當然是為了帶你領略沿途的風土人情啊。”謝閑懶洋洋地回複,明晃晃的哄小孩兒的語氣。
謝憐鼓起腮幫子,瞪着謝閑,很是不滿的樣子。“長姐,如果不是你哄人的語氣太過明顯,我就信了。”
“不錯,有長進嘛。”謝閑伸出手捏了捏謝憐的臉,彎了彎眉眼,笑道。
顧青沅掃了正在逗小孩兒玩兒的謝閑一眼,眸中浮起一抹笑來,那笑太淡了,以至于看起來像是剛剛出現便很快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将視線投向車窗外,淡淡想道:的确,但這人若是真想騙人,有的是方法不讓你察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人現在和她先前熟悉的那個長大版的謝閑不大一樣,但她認得出來她們是同一個人。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啊?”謝憐眼巴巴地盯着謝閑,希望她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謝閑揚眉,“當然是為了公務以及順便帶你游學啊,出門這幾日功課也不能落下。”
“是——”謝憐拖長聲音應了一聲,別提多可憐了。她就知道,旅途中不僅有吃的,還有成堆的書在等着她。
謝閑看她,眉眼含笑,“這幾日要多觀察,讀書是好的,但不可讀死書,明白了?”
“明白了,長姐沿途還打算考校我的功課。”謝憐一本正經、生無可戀地回道。
謝閑輕笑出聲,随即彈了下她的腦門,“有結合實際的機會還不珍惜。”這丫頭在王城雖說不算受寵,但到底有母親庇佑,吃穿用度上是不會少的,從王城到故陵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到底粗淺表面,有機會帶她多了解了解民生,自然是件好事。
“我懂的長姐,我就是這麽一說。”謝憐立馬嚴肅起來,說,“我會好好看好好想的。”
“嗯。”謝閑應了一聲,接着道,“第一站,便去澗源看看吧。”
“澗源?”謝憐一聽,當即開始在那張故陵的地圖上尋找澗源的位置,接着若有所思地開口問道,“長姐,澗源,指的是澗水之源嗎?”
“或許前人在給這個地方取地名的時候,确實是這個意思,但事實上,澗水真正的源頭在蒼木山。”謝閑回道。
謝憐點點頭,“那長姐,我們去澗源是要做什麽呢?”
“去拜訪一個人。”謝閑答。
謝憐很是困惑,“什麽人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謝閑并不是很想立即為謝憐解惑,只是笑着道。
謝憐眨眨眼睛,成功對這趟旅程有了好奇心和求知欲。
謝閑從謝憐身上收回視線,便對上了顧青沅的目光。
“你也備了我的衣物?”顧青沅緩聲問。
謝閑眨眼,乖乖應聲:“嗯。”
顧青沅看她片刻,到底沒有說什麽,只是微偏過頭輕蹙了蹙眉,總感覺是被套路了。雖然在答應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但……“你此行若以公務為重,與我一道豈非不妥?”她此次入故陵另外開府,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所以我讨些報酬不過分吧?”謝閑笑道。
“報酬?”顧青沅似笑非笑地看着謝閑,“殿下想要什麽報酬?”
“糧種。”謝閑直截了當地回道。
顧青沅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答:“可以,比市價低三成。”
“再考慮考慮,我覺得成交價還能更優惠。”謝閑用一種極富暗示性的語氣緩聲說。
顧青沅只覺意外,卻是盯着謝閑輕揚了揚嘴角,“莫非殿下此行還能給我什麽別的意外收獲麽?”
謝閑緩緩眨了下眼睛,慢條斯理地回道:“北銘與故陵的氣候差異不算大,想來故陵用得到的,于北銘亦有益處。”當然,這話反過來說也是可以的,所以她才會盯上北銘的糧種。雖沒有明說是什麽作物,但想來顧青沅心中也有數。
“不肯明說,便是想空手套白狼了?”顧青沅語調淡淡,盯着謝閑的眸中氤氲着些許笑意,像是等着看她還能整出什麽花活。
謝閑一臉無辜,“怎會,殿下不信我?”這會兒又口稱殿下了。
“這與信不信無關,倘若我還想在這兒多待些時日,便不能做賠本的買賣。”顧青沅十分坦然地說。
謝閑揚眉,“那就等殿下見過實物再談吧。”
“不怕我賴賬?”顧青沅含笑說。
謝閑回道:“人我都扣着,怕什麽?”
“你可知扣押一國王儲後果?”顧青沅笑意不減,漫不經心地問,垂眸時指尖攏在袖中,衣擺交疊仿若輕雲初釉。
謝閑笑意盈眸,“什麽王儲?北銘王儲不是正在抱病修養麽?如何能跑到我這窮鄉僻壤來?”
“後路都想好了,調查得還挺仔細,那就是本就做了這個打算。怎麽,想強擄不成?”顧青沅眸光落在謝閑的眉眼,微凝,氣勢斐然。
謝閑面色未變,她是私下裏做過調查,要說有沒有動把人強留下來的心思,非說沒有,恐怕有點心虛,但要說決定執行,卻是絕對沒有的,再怎麽說,眼下也不是合适的時機。唔,怎麽想着想着感覺有些不大對勁……
顧青沅看着謝閑臉上的神情從坦然閑适到困擾糾結,沒忍住擡手在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孩子想東想西沒個正形,多半是欠收拾了。“謝長風,不要帶壞小孩兒。”
謝閑很是無辜地眨眨眼,然後側眸看向謝憐。她只是順着她的話說下來了而已啊,怎麽就帶壞小孩兒了?
謝憐露出一個假笑,她敢動嗎?完全不敢動啊好不好?是她的理解能力出現了什麽偏差還是怎麽着?為什麽這兩個人對峙莫名其妙就扯到她身上來了啊?
“憐兒。”顧青沅淡聲開口,“談判中最為關鍵的一點是什麽?”
考校它還是來了。謝憐在心底哀嚎了一聲,想了想,然後十分沒有底氣地試探道:“嗯……不吃虧?”
“所謂談判,在此過程中勢必會伴随着雙方的妥協和讓步,除了自己要手握底牌之外,還要摸清楚對方的底牌。”顧青沅緩聲說,“也就是說,要知己知彼。”
“沒錯,更為重要的是,要有底線思維,在任何時候,都要考慮清楚最壞的情況發生時的對策,時刻為自己準備後路,才不至于被打個措手不及。”謝閑一本正經地補充道。
“哦。”謝憐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總而言之,就是這兩位不知為什麽不打算繼續剛才的話題,就開始來“折磨”她了。
顧青沅輕飄飄地掃了謝閑一眼,底線思維是吧?
嗯,沒錯。謝閑笑得無辜又坦然。
謝憐看看自家先生,又看看自家長姐,虛着眼表示自己狀态還算穩定。呵,言傳身教,還真是辛苦二位了呢。但果然這種情況下她還是有點多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