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時隔四年，當二十八歲的楚然，再一次把鑰匙遞給葉南枝的時候，小姑娘的雙頰已然紅成了蘋果。
她接過鑰匙後便低着頭，離開時堪稱奪門而逃。
一門心思低着頭，一股腦地跑回宿舍，背抵上宿舍門後，葉南枝喘着粗氣，一下一下順着自己的胸口。
楚然剛剛說什麽……早上的替課，她其實看出來了。
可依照以前楚然的性格，場面應該會鬧得相當難看才對。別的不說，李歡這門課程鐵定是要重修的。
至于她，這個幫兇，結合四年前她對楚然的所作所為，楚然大概率是應該把她交給學校公事公辦，最次也是把她送到導師那邊才對。
找替課被發現這個事若是被發現，可是夠她們喝一壺。
而當時楚然是什麽反應，她竟然就輕飄飄地一句話，就讓她坐下了——葉南枝擡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嗯，沒發燒，不是幻覺。
但這臉頰，卻燙得吓人。
好在宿舍只有她自己。研究生宿舍是雙人寝室，可她這屆女生卻是單數，于是葉南枝便樂呵呵地成了那個唯一住單人宿舍的孤獨者。
之前，她也曾是樂于和人交流的人，一度被身邊人稱為小太陽，可後來，葉南枝逐漸開始愛上一個人的生活。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去圖書館。
一開始也會不适應，日子一久，她覺得這樣也有這樣的好。
所有的事情、行程、決定，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不用管別人的眼光，也不必想盡辦法去敷衍身邊的人。
比如現在，如果屋裏還有另一個人，想必她還得去想一個，能讓她臉頰滾燙至此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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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手機叮咚一聲響，葉南枝看了一眼，是郵箱的提示音。楚然已經把準備好的文件發送過來。
葉南枝舒了口氣，盡量平複自己：沒什麽的葉南枝，你們倆的關系，不算師生，更不是學姐。
只是共同研究同一個課題，學術上合作的關系而已。
對，你要端正自己的學術态度，你是為了學術而獻身，不寒碜！
整理好思緒，葉南枝才打開電腦，将郵件裏的文件下載下來。
楚然按照時間、類目、專業以及關鍵詞，已經幫她将所有文件歸類整理好，裏面還附帶了一個文檔，将各個文件信息的關鍵點都整理在文檔內。
看着整理得條理清晰的文件包一陣恍惚。
楚然還是那個雷厲風行，做事井井有條的學生楷模。
可冥冥之中，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新的郵件進來。是楚然問她收到了嗎。
葉南枝盯着屏幕上，發件人後面的那個“然”字微微出神，敲下收到兩個字後，終于還是在糾結一番之後，多打出了“謝謝”二字，并按了發送鍵。
剛想放下手機，屏幕再一次響了起來。
是郭鵬的電話。接起來第一句就是：“收拾好了沒，咱們一起去啊？”
“什麽？”
“師門聚餐啊！”
葉南枝終于想起來，今年研一的師妹們進師門後，宋教授前段時間一直開會在忙，這歡迎的酒席，一直拖拖拉拉扯到了開學的第三周。
本來宋教授說，開題之前難免緊張，今天拿着各自準備的題目給他看後，晚上作為安慰，也作為給大家打氣，同樣是作為師姐師兄和師妹們互相認識的機會，宋教授要自掏腰包請學生們出去吃一頓。
明明昨天，郭鵬和鄭曉柔還在他們仨的群裏說，今天要一起過去，誰知道經過一天的折騰，她将這事完全抛諸腦後。
車內，葉南枝一臉疲色，剛想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司機正好一個急剎車，葉南枝的腦門不偏不倚撞到前方座椅的椅背上。
“咚”地一下，就連一旁的鄭曉柔似乎也感覺到了疼。葉南枝一陣眩暈，腦子裏瞬間被攪成了漿糊。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為出門前沒看黃歷，今天一切都顯得如此不順利。而這些不順利全部都可以歸結到一個人身上——那就是楚然。
随着楚然的出現，她表面上和諧的世界，仿佛迎來了世紀大地震，原本徒有其表的豆腐渣工程，随着天地的搖晃，出現了大量的裂痕，再也難以維持表面的平靜。
結構上的缺陷逐漸與問題瞬間暴露，最惡劣的內裏被無情的撤去遮掩，坦蕩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葉南枝揉着腦門，心想一會晚上一定要多吃兩口，好好補一補今天一整天精神上的消耗。
抱着這種心思，葉南枝和郭鵬、鄭曉柔三人一齊走進了飯店的包廂，可推門而入，沒看見一個學妹，反而看見三個成熟的背影——其中一個，還特別的眼熟。
對，這已經是葉南枝今天第三次遇見楚然了。
宋教授見三人進來，趕緊招呼他們坐下。
葉南枝瞥了一眼坐在老師組最外側的楚然後，自覺地坐到鄭曉柔和郭鵬中間，刻意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她全程不敢看楚然的表情，就好像她們從未認識過，真的是陌生的關系。
可有的時候，你越是可以避開劃清界限，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就越是明顯。
手機一震，他們三人的小群裏發來的信息：
【鄭小柔：你好像很怕那個年輕的老師，她不是跟你合作的那個老師嗎？】
【郭鵬：對啊對啊，她今天為難你了嗎？】
葉南枝抿了抿唇，簡單回了個微笑的表情，就把手機揣回兜裏，沒有過多的解釋。
但葉南枝忽略了一件事，往往只是一個簡單的表情，就足以引發無限遐想。
郭鵬鄭曉柔看向葉南枝的眼神，逐漸染上了同情的意味。
宋教授帶頭組織這場飯局。
“我原本想讓研一的幾個小姑娘也一起來，大家互相認識認識，結果學院今晚臨時給她們安排了別的事，那正好，這次就當我單請三位建築系的老師。”
說着，宋教授自顧自到了一杯茶：“我這三個學生，日後就多多拜托三位老師了，你們共同研究的課題項目，我這個正牌導師倒成了一個輔助，擔子分攤給你們很不好意思，今日我以茶代酒，我敬三位老師。”
說着，宋教授就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雖然他們身處不同專業，可真論起資歷來，宋教授是三個年輕老師的前輩，天底下哪裏有前輩敬後輩的道理，于是三個老師趕緊也舉起杯子來。
一推一來之間，場面立刻熟絡起來。不得不承認，宋教授在活躍氣氛方面還是很有方法的。
接着，就是安排學生敬老師。
“你們仨，快點敬各自的老師一杯啊。”
說是敬，可葉南枝他們的杯子裏都是可樂果汁一類的飲料。宋教授師門的規矩，不要像社會上那樣，用酒杯說話，出門聚餐以飲料茶水為主。
葉南枝舉着杯子，跟在其他兩個後面，終于是蹭到了楚然的面前。
她雙手托舉着杯子，只輕輕碰了一下後，一股腦地喝光了裏面的果汁。
全程不敢看楚然的眼睛。
葉南枝知道，楚然現在的心情不算好，和她認識那麽久，自然是能夠輕易洞察出楚然各個表情的含義。
比如現在，談不上生氣，可楚然已經跨進了不高興的陣營。
至于為什麽不高興，葉南枝不想去想，也懶得去想。她一個人，低頭用筷子戳着碗裏的青菜葉，滿桌的地道本幫菜，葉南枝卻根本提不起興趣，只想快些結束這意外的飯局。
回想起第一次和楚然同桌吃飯，那情景和今日很像，對于葉南枝而言，都算不得是一段好的回憶。
收下楚然的鑰匙圈後，葉南枝主動控制自己的大腦，去忽略了關于兔子的一系列遐想，若無其事地将剩下的鑰匙一片一片旋進鑰匙圈後，随即金屬兔托在掌心觀摩了一小會。
不得不說，兔子這個東西，怎麽看都可愛！
“楚學姐！”盯了一會的葉南枝終于舍得收起了鑰匙，将桌面上的紗布棉簽處理幹淨後，熱情地邀請楚然：“謝謝你，你可是幫了我大忙了！晚上我請你吃飯吧，肯德基怎麽樣？”
對于學生來說，一頓肯德基，可不算是普通消費。起碼比起學校食堂的物價等級，已經算作奢侈了。
“不用了。”楚然淡淡地：“我不吃油膩的。”
葉南枝驚愕回頭：這世界還能有人拒絕得了肥宅三件套嗎！
楚然果然是個狠人。
“那楚學姐喜歡吃什麽？”葉南枝笑嘻嘻地朝楚然靠近了一步：“楚學姐送我的鑰匙圈那麽好看，總得給我個機會表示表示吧。不吃油膩的，火鍋呢？咱們可以吃清湯鍋。再不然，炒菜也可以的！”
聽着小姑娘細數着一種種菜肴，楚然倏然停下腳步，靜靜地等着對方，把能想到的校園周邊美食都說了一遍。
“葉南枝。”楚然喚住對方：“你用不着急着還禮”
她舉起了自己被包紮的右手，食指上的繩結小巧靈動，倒顯得被包紮的不是傷口，而是一件禮物。“你不欠我的，不是嗎？”
被戳穿意圖的葉南枝，有點尴尬地立在那。
她明白一個鑰匙圈沒多貴，可是人家幫她撿到了鑰匙，還幫她保存好并串了起來，這讓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更何況，她和楚然，還沒到能白拿禮物的關系。
“哎喲沒有啦！”葉南枝強忍着被戳穿的窘迫，随便扯了一句：“我、我就是想請美女吃個飯，怎麽啦！”
話音一出，葉南枝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這什麽破爛理由！倒不如直接承認“我就是因為不想欠你的所以請你吃飯”來得實惠！
完了，這下子，楚然或許就該更讨厭她了。會不會直接把她列入心裏的黑名單啊！
葉南枝正低頭嫌棄着自己的臨場反應，對面的楚然卻突然動了起來。
“走吧。”楚然突然擡步走出了教學樓，見葉南枝沒有跟上，于是停下腳步，在教學樓門前的臺階上回頭望着她。燦爛的夕陽灑在楚然的身後，筆挺的身姿描繪出一個金色的輪廓。
“我聽說，學校食堂三樓新開了一家南方菜。”楚然邀請她：“去嘗一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