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江州大學食堂歷，新開的那家店是本幫菜，菜色以清淡為主。楚然很快就選好了自己想吃的東西，随後就想刷卡付錢。
葉南枝到底是快了一步，跟食堂阿姨喊了一句：“和她一樣，一起付。”就率先刷了飯卡。
這倒是讓楚然有些不好意思。不光是十塊八塊的飯錢，她是南方人，口味清淡，葉南枝看也沒看就和自己點一樣的，這……
“你不用遷就我。”楚然看葉南枝路過其他攤位那遺憾的表情：“我本來晚上吃的就少，你不必非得和我吃一樣的。”
校園食堂都是在檔口買了飯菜，端到統一的就餐區進行就餐。按理來說，葉南枝買了其他東西端過來吃也是一樣的。可她看了一眼那個被自己親自包紮上的，楚然的右手。
罷了，如果不跟她一起吃，她一只手端餐盤一定很不方便，這樣，葉南枝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将二人的飯一齊端走。
更何況作為請客的一方，當然要跟着客人的喜好來。
“這家不是新開的嘛，我也想一起嘗嘗。”葉南枝笑笑，将兩人的飯菜并到一個托盤內，端到了就餐區。
可開吃之後，葉南枝就後悔了。
這玩意看着就綠油油的，一堆菜葉子帶着那麽一丁點少的可憐的肉末，味道上又寡淡的很。葉南枝嘗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
相對比于對面楚然端莊的模樣，一口菜，一口湯，一口米飯，細嚼慢咽的，很是優雅規矩。
葉南枝盯着碗裏的菜葉子出神，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
“別愣神了。”楚然說：“要不然再另去買一份吧，我請你。”說着就把手裏的飯卡推到葉南枝面前。
“那這個不就浪費了麽。”葉南枝嘆了口氣，沒拿。這一轉頭，正好瞥見了桌子上的調料罐，原本暗淡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對啊，口味寡淡，那她可以自己來！
Advertisement
葉南枝拿過辣椒油的罐子，狠狠地挖了一大勺，丢進自己的碗裏。原本清淡的蔬菜湯，瞬間浮上了一層紅油，有種莫名的喜慶感，聞起來也刺激很多。
葉南枝一勺接着一勺，雖然也不算是她喜歡吃的東西，但好在可以咽下去，不會浪費了。對面的楚然看着原本低落的小姑娘，瞬間大快朵頤起來，笑着搖了搖頭。
“你看着小小的，還挺能吃辣，要不是我聽出你是東北口音，我要懷疑你是川妹子了。”從食堂出來的時候，楚然看葉南枝原本粉嫩的嘴唇已經被辣椒催得水紅。
“楚學姐，你們南方人吃東西都那麽清淡嗎？”葉南枝買了兩瓶果汁，将其中一瓶遞給楚然，咕咚咚連喝了好幾大口後，才滿意旋上蓋子：“看來，我是注定要一直待在北國家鄉啊！”
葉南枝實在不敢想象，若是真的讓她放棄這個烤串焖鍋遍地走的生活，得有多難過。
可她一邊這樣想，一邊卻對那個，自己從未涉足過的遠方，産生了無限的好奇。
“楚學姐，南方的女生都跟你一樣只吃菜葉子嗎？那是不是都跟你一樣瘦啊？都說南方小姑娘皮膚特別好，嫩得都能掐出水，學姐我看你皮膚就挺好的，你那邊的姑娘都像你一樣嗎……”
眼看着就要入冬，這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明明吃飯前還夕陽滿地，現在已經悄悄挂上暮色，光線暗淡，學校裏的路燈也跟着亮了起來。
路燈下，兩人的身影并排而行。葉南枝活潑地像是一只兔子。一會繞在楚然身前，倒着行走，只為了轉過身看她，一會又站在楚然身邊，和她并肩而行。
“楚學姐，你怕老鼠嗎？我就特別害怕老鼠！聽說南方的老鼠特別大，蟑螂也特別大，是真的嗎？”
……
——
“小葉，你咋啦！”郭鵬的聲音喚回葉南枝的神識，他見葉南枝一直看着碗裏的菜葉子愣神，臉色又不太好，于是低聲問道：“你也沒吃多少東西，臉色也不是很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葉南枝這才回神，搖了搖頭，只說是自己來的時候有些暈車，吃不下東西。
待幾個人吃完飯，時間已經九點了。
鄭曉柔和郭鵬都是本地人，今晚要各自回家，可葉南枝還是要住在學校宿舍的。
“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咱們今天就到這吧，明天還得各自上班上課呢。”宋教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說道。
待幾個人到了門口，開始分配行程。
鄭曉柔和郭鵬家都住在市中心，宋教授原本想說，讓身為男生的郭鵬送鄭曉柔，自己開車從大學城繞一圈，把葉南枝送回去後，他再自己回家，可一直站在人群後面的楚然卻突然開了口：“我住學校附近，回學校的我可以順路帶回去，宋教授就別折騰了。”
一聽這話，宋教授很是高興，他家和學校正好是兩個方向，這一來一回，得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這就太好了，那就辛苦楚老師給小葉帶回去了，小葉啊，快點謝謝楚老師。”
“不、不麻煩了。”葉南枝趕緊擺手：“我自己打車就可以，就不麻煩楚老師……”
楚然根本不理會葉南枝的那些個理由，眼神示意葉南枝過來，動作一如從前。
“這麽晚，你一個小姑娘打車不安全，正好路上可以和她熟絡一下。”宋教授笑道。
結合之前群裏的談話，郭鵬和鄭曉柔瞬間紛紛投射過來帶着憐憫和愛莫能助的表情。
葉南枝緊緊看着倆人，用眼神向他們求救。
還是郭鵬反應快，打了個圓場：“小葉，你不一直都說，想去看鄭曉柔家的貓嗎？還不趁此機會，去蹭一宿？”
鄭曉柔沒反應過來：“我家貓今天送去醫院了……”見郭鵬一個勁地跟她眨眼，她這才明白對方的意圖，随即話鋒一轉：“但是沒關系，小葉，可以來陪我，正好今天我家沒別人，咱們兩個說說話，晚上就睡一張床！”
聽見睡一張床，葉南枝瞬間遲疑了腳步，恰是此時，一旁的楚然，原本平和的聲音裏帶上了催促的意味，示意葉南枝：“快點！”
語氣之冷，不容反駁。
葉南枝聽得出來，楚然從不高興的範疇，朝生氣又邁近了一步。
即使過了這麽久，楚然一生氣，葉南枝還是會緊張，随後立刻朝着讓對方消氣的方向走。
就像是養成許久的習慣，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
葉南枝和鄭曉柔道謝，又簡單地和衆人道別後，趕緊小跑地跟上了楚然的步伐。待走到車旁邊，原本搭上副駕駛車門的手卻突然縮了回來，轉而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頂着楚然的眼神，葉南枝鑽進了後座，故意和楚然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
不過，似乎是看在葉南枝乖乖跟上來的份上，楚然并沒有過多追究，沉默地坐進駕駛室。
車輪悠悠轉動起來，二人終于踏上歸程。
葉南枝一個人坐在後座的角落，身子立得筆直，膝蓋緊緊并攏，包搭在大腿上，低着腦袋看手裏的手機，兩張桌面的界面來回切換，可她終究是想不出該點開哪個APP。
“別看了。”楚然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尴尬：“坐車看手機 ，容易暈車。”
葉南枝僵住一瞬，剛剛飯桌上，“暈車”是她和郭鵬低聲說的話。楚然這樣說不過是想告訴她，剛剛在飯桌的那些小動作，一個都沒能逃過對方的法眼。
按上了手機的鎖屏鍵，葉南枝換了一個相對舒适些的姿勢，轉頭開始将視線瞥向窗外。
正值一個主幹道的交通路口，外面車水馬龍，行人步履匆匆，已經九點多，想必都是在急着往家趕。
身處異地的葉南枝，每每看到這種場景都會在內心泛起一絲漣漪，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似乎已經沒有什麽，是她每日必須與之向往的目标了。
下了飛機那一刻，葉南枝就忘記了，歸屬感是什麽感覺。
愣神之餘，楚然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扯了回來：“李歡是你那個想學建築的表妹吧。”
說起早上的事，瞬間将葉南枝那忐忑的心思勾了起來。
紅綠燈切換成燈綠，楚然的車再次前行。
周圍的霓虹燈五彩斑斓，彩色的光影從玻璃上流過，葉南枝根本無心欣賞，她難得直視楚然，緊緊盯着駕駛室裏人的一舉一動，等着對方後面的“發落”。
可楚然，像是故意看不出她的期盼，一直閉口不說話，故意拖着葉南枝。
四年了，葉南枝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眼神看着她了，這種感覺，即陌生又熟悉。
再轉過第三個路口後，楚然終于開口說：“曠課一次，平時分肯定是要扣除的，你讓她期末好好努力努力，考個好成績，争取不挂科。”
楚然這番處理結果對于李歡而言，就是公事公辦。既不偏袒，也沒有因為個人色彩而過重處罰。
至于葉南枝，想來，讓她逃過一劫的理由，應該就是她全程都沒開口，至于那句“李歡”，都是身邊的“幫兇”們的配合。法不責衆，或許就是這個道理，她想。
即便如此，她也不禁替李歡班集的同學捏了把汗。
“好。謝謝楚老師。”
楚老師三個字一出，楚然視線輕輕劃過後視鏡，随即打了轉向燈。
“你和你的那兩個同門，關系挺好的，尤其是那個小男生，還挺能替你着想的。一個人在外，能遇到幾個‘好朋友’，的确不容易。”
“好朋友”三個字，楚然特意加了重音。
回想着他們幾個人坐在一處，一同拿起手機，互相交換了眼神，又一起放下。
走的時候也是，幾個人互相一個眼神交流就知道彼此的想法。
這感人至深的“友情”，真是令人羨慕。
葉南枝不想和楚然鬧得太僵，畢竟自己還要和她一個課題小組，自己碩士能否順利畢業與這件事有直接關系，給楚然惹生氣，下場不會好看。
“還好吧。”葉南枝低着臉：“剛來這邊的時候很不适應，他們很照顧我。”
說起這個，楚然的神色微微緩和了幾分。擡手解開了自己襯衫領口的第一顆紐扣，讓自己放松了幾分，随後裝作不經意地問：
“說起來，你不是說要一直待在北方嗎，為什麽會來申大讀書？”剛好是紅燈，楚然穩穩地将車停下後，擡眸盯着後視鏡裏葉南枝的反應：“南方的菜葉子，南方的老鼠，南方的蟑螂，你不是最讨厭南方嗎？”
葉南枝：……
好在，遠遠地能看到申大校門上，被燈光直射的幾個大字。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楚老師，您看學校門口哪個地方您停車方便，随便把我放下就行！”
轉移話題的手段低劣至極，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回避的目的。
大學城本就處于城郊區域，更何況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半了，路上幾乎沒什麽車和人。
停車方面——哪裏都挺方便的。
楚然沒有再追問下去，汽車緩緩向前開，穩穩地停到了校門口。
“謝謝楚老師。”葉南枝小聲說了一句，轉身就跑下了車，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根本不給對方說下去的機會。
眼看着，就要邁進學校大門，葉南枝以為自己可以就此逃出生天，卻還是被身後的聲音叫住，停下了腳步。
她僵住了脊背，機械般地轉過身來。
楚然已經從車裏走下來，烏黑的長發被風輕輕揚起發絲，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被解開，她慵懶地靠在車邊，上下打量了一番葉南枝後，聲音裏染上幾分悠閑。
“葉南枝。”楚然的眼睛被身後的燈光映得明亮：“所以，你還不打算把我從微信的黑名單裏，拉出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