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明明該是正道人士聯手對付魔族的大好局面,但經過歡燭的挑唆,正派修士內部已經出現裂縫。但時雲霁看到越來越多賓客将注意力放到晏鈴身上,且目光中暗含忌憚與打量的時候,她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恐怕沒辦法輕易收場。

這些自持身份的正派修士,可能下一秒,就要從晏鈴宴請的賓客,轉變成為手刃晏鈴的大功臣。

時雲霁再也忍受不住。

她奮力起身,可能是激動之下力量巨大,但也可能是趙豐和逢瑜根本不敢弄傷她,總之,她掙脫開兩人的束縛,一路跑到晏鈴身邊。

她推開攔在晏鈴身前的那位老者,目光隐含憤怒。

【為什麽要相信妖女的謠言?你們就這樣甘心掉進她設計好的陷阱中嗎?】

“怎麽回事,晏宗主的道侶是個啞巴嗎?”有人當場發出質疑,“她一個啞巴在這裏說什麽啊?”

在所有人打量的目光下,時雲霁并不好受。

她渾身顫抖,但仍然保持鎮定,用口型一個字一個字的闡述:【我不是,啞,巴。】

“哈哈哈哈——”另一個賓客大笑起來,“她,她好像在說她不是啞巴,這也太好笑了,這是什麽另類的笑話嗎?

“你是不是啞巴不是你自己說了算,同樣的,晏宗主是否生出心魔呃,唔——”

他話沒說完,迎面襲來一道戾氣十足的靈氣攻擊,逼得他不得不閉上嘴巴側身躲避。

可饒是如此,那道靈力也直接在他右邊肩膀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頓時,鮮血迸射而出,流得他半身通紅。

男人反應過來,擡頭朝攻擊自己的人看去,嘴中不敢置信确認:“晏,晏鈴宗主?!”

“不會說話,還留着嘴巴做什麽?”晏鈴上前一步,将時雲霁護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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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手繼續攻擊男子,但這時候,其他人已經反應過來,連忙一齊出手,總算是接下了晏鈴第二波攻勢。

時雲霁連忙拉住晏鈴,對着她用力搖搖頭。

她知道晏鈴是看不得有人對她無禮,但目前的情況下,晏鈴的這番舉動必然會讓她們和其他賓客的矛盾繼續升級。

果然,原本就覺得晏鈴需要通過心魔鏡的人士此時态度越發強硬。

“天吶,這還是我幾天前看到的,待客彬彬有禮的晏宗主嗎?她,她一定出問題了!”

“晏鈴年紀輕輕,難道真的堕入魔族了?”

“正常修士哪會這樣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啊!心魔鏡!心魔鏡!一定要用心魔鏡看看她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同于時雲霁的慌張,晏鈴至始至終都非常冷靜。

她甚至勾唇冷笑一聲,差點有準備擡手滅掉那些多嘴的雜碎。

此時,場中幾個輩分高的賓客終于坐不住。

他們站到一起向晏鈴施壓:“晏鈴,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對自己的同類動手嗎?”

晏鈴不屑輕嗤:“我跟你們可不是一類人。”

一位脾氣大的白須老者瞪大眼睛,直接道:“眼下你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接受心魔鏡的驗證,二就是拒絕,我們同樣将你當作堕魔者鏟除。”

時雲霁聞言,心跳都漏掉幾拍。

可偏偏晏鈴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竟還冷笑着開口:“既然已經準備好了,那不如就一起上吧。”

說完,她主動亮出了本命武器銀鈴,将槍口轉移到了在場的賓客身上。

時雲霁還未能想出什麽解決辦法,下一刻,場內有賓客直接朝晏鈴發動攻擊,晏鈴回手,兩方便徹底戰在一處。

歡燭被魔衛護衛,暫時安全,站在場外瘋狂大笑。

“哈哈哈哈——打得好啊,打得好啊,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場面最混亂的時刻,有無法近身晏鈴的修士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時雲霁身上。

他繞過正在酣戰的晏鈴一群,悄悄來到時雲霁身側,也不知道用了什麽看家本領,竟輕易破解掉晏鈴為時雲霁設置的禁制。

下一刻,他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伸出手就要抓時雲霁。

好在緊要關頭,禁制被破壞的感應讓晏鈴回頭,将他擊飛出去,小心翼翼将時雲霁重新攬在懷裏。

“沒事吧?”她臉上還站着血水,也不知道是其他人的還是她自己的。明明看着兇殘無比,但與時雲霁說話的語氣卻已久溫柔。

時雲霁已經忍不住淚如雨下,對着她用力搖搖頭。她抓着晏鈴的手臂,腦子混亂,想要說些什麽,但到頭來只是張着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突然有一道白光照向兩人。

晏鈴下意識便将時雲霁護到身後,等她和時雲霁看清白光來源,才發現是一位那位一開始就要求晏鈴自證清白的老者,正拿着一面銅鏡對着兩人。

很快,那老者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放下鏡子,提高音量對在場所有人道:“諸位冷靜!我們都被那妖女騙了!”

他舉起那邊金燦燦的心魔鏡:“晏宗主根本沒有生出什麽心魔,她至始至終都是無辜的!”

時雲霁愣在當場,不敢置信看向晏鈴。

什,什麽意思?晏鈴沒有心魔?難道歡燭給她的藥物真的是真正的解藥。

但下一刻,她又狠狠甩頭,把這個猜測遠遠丢出去——絕對不可能!如果歡燭給了她真正的心魔解藥,就不可能帶着三千魔兵沖進玉鈴宮鬧事!

歡燭那邊,此時也是滿臉震驚。

她甚至不顧傷勢站起身,對着老者怒斥道:“老不死的東西!居然還敢說謊!”

老者對她冷哼一聲,依舊高舉着心魔鏡。

“心魔鏡做不得假,我已經為晏宗主完成驗證。莫說心魔,她身上沒有絲毫魔氣侵襲的痕跡。

“此番我們內部争鬥,也都是因為我們中部分人被妖女蠱惑。我希望大家都能冷靜下來,握手言和!晏宗主是我們修真界年輕一輩的中流砥柱,我們應該一致向外,以鏟除魔族為己任!”

他的話很好地鎮住場內所有人。

剛才跟晏鈴動手的那批暴脾氣也都已經冷靜下來:“晏,晏宗主沒有入魔,是我們誤會她了。真該死!我居然會相信那妖女的胡言亂語。”

“我,我怎麽會向宗主動手?!”

“大家都清醒一點,別被魔族挑唆啊!”

一片醒悟聲中,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消滅魔族”,于是在場賓客全部調轉槍頭,舉起武器朝場邊的魔衛發動攻擊。

兵刃碰撞聲中,時雲霁擡頭去看晏鈴。

晏鈴察覺到她的目光,低下頭來。

【你……從來就沒有生出過心魔?】時雲霁顫巍巍,問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問。

那一瞬間,晏鈴目光閃爍如風中燭火。

她開口,嗓音艱澀:“那晚在雲氏宗門,我确實中了,姜束的算計。”

時雲霁只覺得好笑:【姜束是什麽東西?他也能暗算你?】

晏鈴沉默,只眼中某些複雜的情緒在一點一點累積。

時雲霁一把推開她:【你騙我。】

晏鈴突然笑了一下。

她眼中有淚,明明是在笑,表情卻給人一種悲傷到難以言喻的感覺。她卑微開口:“我沒有。”

時雲霁憤怒:【你還要戲弄我,是不是?!】

晏鈴:“我從來就沒有騙你,一切只是你和其他人的猜測。”

她上前,一把抓住時雲霁的肩膀:“我從始至終,都只是在誠實地表達我自己。”在時雲霁驚詫的目光中,她問:“是不是忠于自己就是魔?是不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在你眼中就是不可理喻的?

“那如果我告訴你,這一段時間的我才是真實的我呢,你會怎麽想?”

時雲霁整個人已經呆愣住,完全沒辦法開口回應她的話。

“你後悔了是不是?”晏鈴的聲音低啞至極,“你後悔當初在那條小巷子裏救了我,你後悔選擇了我,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最後悔的就是遇見我,是不是?

“我只是個卑劣的渎神者,我根本不配被你喜歡。”

時雲霁下意識搖頭,可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卻只想要先掙脫開晏鈴對自己的束縛。

她只是搖晃了兩下身體,晏鈴便松開手跪到地上。時雲霁還以為她主動放棄,但下一刻,卻見晏鈴雙手掐着自己的喉嚨,口中吐出一大口烏黑的血液。

“唔……”下一刻,晏鈴捂着肚子,口中發出短促的痛呼。

時雲霁突然想起什麽,擡頭去尋找歡燭身影。

歡燭剛解決掉一個糾纏自己的修士,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轉頭對她微笑:“不用太感謝我哦。”

時雲霁立刻便反應過來。

是那份她偷偷加到交杯酒中的“解藥”!!!

想到這裏,時雲霁連忙上前,扶起晏鈴。本想帶着晏鈴先離開,可她沒想到,晏鈴并不配合,似乎不想離開這裏。

時雲霁只好擡起她的臉,讓她看着自己:【這裏交給那些賓客去應付,你中毒了,我們先離開這裏。】

晏鈴慘白着一張臉,對她搖搖頭:“不用,我留下。”

她吐幹淨口中的血水,努力讓自己站直:“這裏危險,你先離開吧。”

【你中毒了!】時雲霁繼續強調這件事,【是歡燭精心準備的毒藥,肯定不是什麽簡單……】

晏鈴卻突然笑了一聲:“你在擔心我嗎?那杯酒不是你親自端到我面前的?”

時雲霁心中充斥着慌亂與心虛,搖着頭:【我,我不知道……】

“沒關系。”晏鈴抹去唇角血跡,“我修煉至今,對大部分毒物都免疫……你不是知道了嗎,當初姜束的暗算都對我沒有效果。”這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居然帶有一絲自嘲的遺憾,聽得時雲霁心中微縮。

晏鈴又接着道:“這種毒藥雖然對我有些效果,但也不過是一時而已,過一會兒便會失效了。”

【真,真的嗎?】時雲霁再次确認。

她并不是不相信晏鈴的話,只是因為關心對方,在涉及到安危這種事情時,總是希望能百分百保證對方不會出問題。

晏鈴沒有血色的雙唇勾出一個慘淡笑意,沒有再回答,只是擡起銀鈴重新投入跟魔族的戰鬥。

她的目标很明确,越過一衆魔兵魔将,直沖歡燭而去。歡燭本來與一個白須老者打得正酣,見她過來,一腿逼開老者,接下了晏鈴攻勢。

晏鈴譏笑問:“不裝了?”

“哎喲,人家本來就打不過你,不是裝的。”歡燭笑着回應。

跟此前被晏鈴幾招就逼得連連後退不同,這一次,兩人竟有來有回戰到了一處。即使時雲霁一個并不會法術的人也看出來——

之前歡燭的示弱,完全就是在隐藏實力。

如果歡燭沒有說謊的話,可能論實力她确實戰不過晏鈴,可晏鈴此時身體已經中了她預先準備好的毒藥,這下情況便難以預測了!

歡燭這種心思缜密的人,從來都在做兩手準備——

要麽晏鈴生出心魔的事情暴露,名聲掃地被修真界追殺;要麽晏鈴中毒實力削弱,讓她得到可乘之機。

值得慶幸的是,晏鈴并沒有在戰鬥中落得下風,可能與她自己說的一樣,那些毒物并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傷害。

戰局越發混亂,刀槍和靈力都不長眼睛。趙豐和逢瑜排除萬難趕到時雲霁身邊,帶着她離開了大殿。

“仙子,裏面實在混亂得緊,咱們還是不要湊上去,等宗主把事情解決,再重新商議舉辦道侶大典的事宜吧。”趙豐見時雲霁眼睛一直盯着大殿的戰局,連忙勸解道。

時雲霁心不在焉,點了點頭。

趙豐便乘勝追擊:“那,那您先去找個安全的宮殿歇一歇?”

他示意逢瑜扶着時雲霁離開:“這裏實在太亂了,您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這些魔族就被宗主剿滅了。”

時雲霁回過神。

她想起什麽,朝趙豐點點頭:【嗯,我先離開。】

随後,她用想要獨自休息為借口,甩開趙豐和逢瑜,自己往玉鈴宮一處偏僻的宮殿而去。當看到殿門上“挽竹院”三個字,她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歡燭都已經騙了她,還會按照她的要求把姜束帶過來嗎?

她推開院門,在院子中找了一圈,最後還真在側面的柴房中找到了不能行動的姜束。

“師妹?師妹!”姜束趴在地上,像條惡心的蟲子一般朝她蠕動而來,“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就知道你不會不顧及師門情誼!”

時雲霁退開兩步,看着姜束只覺得惡心。

可能真覺得把姜束扔過來是舉手之勞,歡燭竟然真的履行了這個承諾。時雲霁深吸一口氣,伸手入懷中,掏出那柄自己準備了許久的匕首。

是的,匕首。

當初她選擇這把匕首,确實是為了殺-人,只不過晏鈴誤會了——

她想殺的人,從來都不是晏鈴,而是眼前的姜束。

看着在地上開始掙紮痛苦的姜束,時雲霁腦海中清晰浮現出一個聲音。

“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能安全回到原本的世界。”

“殺了他,你不是早就受夠這裏了嗎?”

“殺了他,快點,殺——了——他——”

時雲霁閉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氣,喊出一句無聲的承諾:【我當然會動手!】

這句話喊出來,腦海中的雜音終于消失。

她便認真盯着姜束,在心中做着心理建設。

雖然早有準備,但時雲霁作為一個現代人,從小接受的道德法律教育,都不支持她殺/人。對于除掉姜束這件事,需要她拿出巨大的勇氣。

可當她将刀鋒抵在姜束胸口時,她卻遲遲紮不下去。更遑論姜束已經吓得失禁,流着淚使勁向她求饒。

時雲霁心中并沒有對這個男人的同情,她隐隐感覺到,自己遲遲下不去手,可能跟殺-死姜束這件事本身沒有太大關系。

她轉過頭,看向玉鈴宮中央那個宮殿。

那個原本舉行着她與晏鈴道侶大典的宮殿,此時此刻,正進行着修真界與魔族的對抗。

原本喜慶的紅色彩緞此時好像全變成了血色,充滿了不詳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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