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怪物宿舍(十二)

怪物宿舍(十二)

呈現在謝見星眼前的屋子雖然狹小,但卻充滿了生活氣息。

整體與二樓他所住的房間相似,但卻大了許多,根據布局來看,是将左右兩間宿舍打通後隔成了兩個小房間,桌子上放着零散的書本,還沒收拾的碗筷,還有一個熱水壺,椅子上鋪着厚厚的墊子,沙發上放着抱枕。

而原本站在窗邊的敲門怪物和她弟弟卻消失了。

在謝見星身邊,只餘下一只玩偶,吳舟還站在那兒,可吳晨卻不知所蹤。

吳舟站在原地,擡起頭正對上青年詢問的眼神,玩偶遲疑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應該是隐藏劇情,只要換了燈泡,就會觸發。

謝見星猜測是因為吳晨沒有參與換燈泡這個行為,因此不能進入現在的隐藏劇情,他放輕了腳步,觀察起四周的情況來。

窗外的天很暗,房間裏的時鐘顯示着現在是晚上六點,天就已經近乎全黑了,沉沉的烏雲壓在天邊,看起來不一會兒就要下雨。

右邊的房門虛掩着,留有一條門縫,有光線從門縫裏投射進黑暗的客廳裏,與光線同源的還有悉悉索索的說話聲,聲音很小,細微到幾乎聽不見。

謝見星沒有動彈,他的視線先落回桌子上,之前在黑暗中,他曾經摸到過香灰,可現在這桌子上卻絲毫沒有任何類似香灰的東西,并且這椅子位置也并非在燈泡底下,而是随意地擺放在地板上,斜靠着桌子。

青年用手在桌子上劃了一劃,是幹淨的,沒有灰塵,他再次看向光線的來源,靠近了房門。

随着他的靠近,門內的說話聲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我都說了,你早點回來不行嗎?工作,工作,到底有什麽好工作的?”一個清亮而低啞的聲音不滿地說着。

謝見星側過頭,通過門縫觀察着房內的情景,玩偶也學着他的樣子,趴在門背後,将右眼對準門縫。

那是一個少年模樣的人,穿着一條深色的長褲,坐在房間裏,背對着房門口,他的頭埋的很低,耳朵和肩膀中間夾着一個手機,正仔細地看着面前擺放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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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電話對面的人說了些什麽,惹得這少年有些不滿:“我要你早點回來當然是有事啊,我……我……我肚子痛,我不舒服!”

“什麽叫我之前也是這麽說的,結果回來壓根沒事,那我是真的痛,等你回來也是真的好了麽。”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是為你好,別人要加班就讓他們加,你別加不就行了?丢了工作就再找另外一個喽。”

也不知是不是謝見星的錯覺,随着少年的說話聲,光線逐漸變得更加明亮,甚至到了有些刺眼的程度,但很快,又回到了原來的亮度。

“反正你早點回來,別加班了。”

少年說完就直接挂了電話,把手機摔到一邊,低着頭繼續擺弄面前的東西。

雖說這房間裏開着燈,燈光從他的頭頂傾瀉下來,但由于他背對着房門的姿勢,謝見星只能隐隐看見那些東西是一張張紙片,很像是相片,可無法看清這相片上到底是什麽東西。

光線變得暗淡起來,看來這燈泡質量實在不行。

吳舟看起來也挺好奇,扒拉着門縫就要往裏面擠,被謝見星按住了肩膀。

少年仍舊在低着頭擺弄着相片,屋子裏的擺設沒什麽特別的,床鋪上的被褥被十分淩亂地團在角落裏,可謝見星越看越覺得奇怪,總有一種違和感存在,是哪裏呢?

謝見星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的直覺曾經在“入侵”裏救過他許多次,而且根據木雕怪物所說,這敲門怪物的弟弟曾經在一個晚上要求姐姐六點就下班回去,并且死在了當天晚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的視線從少年的背影挪到緊關着的窗戶,又從窗戶挪到床底——

最後停留在頭頂的燈泡上,青年漂亮的瞳孔緊縮了片刻。

那根本不是一個燈泡,那是一張人臉,模模糊糊地伏在天花板上,它很薄,像一張臉皮一樣地包裹着一團火光,大張着嘴發出無聲而猙獰的嘶吼,死死盯着底下的人!

就在謝見星注意到它的那一剎那,人皮燈那雙緊盯着房間裏少年的眼睛驟然挪到了門口。

青年的視線直接與那雙充滿怨毒的眼睛四目相對——

謝見星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防發出聲音驚擾到劇情人物。

但他這麽做了,卻遺漏了身邊的另一人。

吳舟愣愣地看着房間頂部的人皮燈,在看清那雙眼睛的同時,它雖然沒有尖叫出聲,可卻下意識地往後退,直接靠到了一旁的牆壁上,發出一聲動靜。

這下不僅人皮燈注意到了門縫外的兩人,連房間裏對頭頂危險一無所覺的少年也聽見了門口的聲響,原本正沉浸于面前相片的他渾身一震,立即掉轉頭看向房門口——

房門開啓了一條縫隙,從縫隙裏望出去,少年回頭的那一瞬間,看見了一個吓人而詭異的玩偶,那雙無機質般的瞳孔正對着他,嘴角的縫隙上揚,再配上房間裏突然明亮的光線,他能夠看清門縫裏玩偶的神情,好像在對他說“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少年汗毛倒豎,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卧槽!這他媽什麽東西!”

随即從另一側伸出了一只手,幹淨而利落,一把抓住玩偶的肩膀,把它扯了過去,消失在了門背後,發出了“咚”的一聲。

這他媽……家裏鬧鬼了!

少年呆在了原地,只覺渾身惡寒,雞皮疙瘩四起,他一動不動地看着門縫看了很久,卻沒有勇氣去推開那扇門一探究竟。

良久後,他用顫抖的手摸出手機,由于不穩,中途手機掉到了地上,他哆嗦着拿起手機,撥打了最近通話。

在房門的另一側,謝見星背靠着牆壁,把吳舟整個摟在懷裏,用手捂住它的嘴巴,阻止它有任何動作。

要不怎麽總說孩子容易坑爹呢?

青年內心嘆氣,用指關節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懷裏吳舟的大腦殼,只能怪吳舟從前一直待在玩偶師的小屋裏,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看個人皮燈都能吓成這樣。

謝見星原本是不打算讓房間裏的少年發現他的存在的,起碼暫時不打算。

從目前為止的情況來看,作為敲門怪物的弟弟,這少年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

其餘人,包括作為姐姐的敲門怪物,都是熱愛着工作的,而這個弟弟,卻會阻止姐姐繼續加班,還被人皮燈給盯上了,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順着劇情的發展,人皮燈會對他出手……

謝見星沒有去看房間裏的情景,他屏住呼吸,側耳聆聽,房間裏很安靜,人皮燈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只能聽見房間裏的說話聲清晰地傳來,聲線顫抖,滿是驚恐:

“姐,我真沒說謊,咱這兒鬧鬼了!我看見一個木偶,不是,玩偶,總之它不是人,它就站在我房門口這樣看着我,它想殺我,我能感覺到!”

被捂住嘴的吳舟:“……”

這真沒有,你想多了。

手機沒有開外放,謝見星聽不到另一人是怎麽回複的,只聽見這少年崩潰般地繼續:“我真沒眼花,也沒看電影!真的,我腦海裏甚至還有它的臉,它長的賊吓人,你知道裂口女嗎,它就長裂口女那樣,能活吃了我!艹,你快回來,真的,快回來!”

吳舟:?

好家夥,在侮辱誰呢?

玩偶在謝見星的懷裏掙紮了起來,又被青年鎮壓了下去。

“而且不止那個木偶,還有一個更可怕的,那個木偶想殺我,一只手把它扯過去了,他,他一定是更恐怖的鬼,也許他殺完木偶,就會來殺我了!”

謝見星:“。”

“不是,就算他是人也很恐怖啊,我們家裏出現了一個陌生人?!”

“報警?這能有用嗎,姐,你動點腦筋想想,警察還管抓鬼嗎?!什麽叫我瘋了,我沒瘋,我跟警察怎麽說啊,說我門口出現了鬼?你快點回來就是了,真不是騙你回來的借口!”

房間裏的少年絲毫看不見他們兩,他忙着在跟電話那頭的姐姐争辯着:“我沒有無理取鬧,什麽項目一定需要今天加班的?”

“什麽叫不說了,你——”

對方挂了電話。

少年臉色青紅交加,最後狠狠一摔手機,再次躊躇着看向門的方向,往門口邁了一步,揉亂了自己的頭發,又坐了回去。

在他糾結的當口,窗外的天變了顏色,仿佛黑色的墨汁裏被滴進了紅色顏料,暗沉的紅色堆積在天邊,越來越深,終于到了雲朵不堪重負的時候,一聲驚雷劃破天際,下雨了。

房間裏的少年被這驟然出現的雷聲吓得一跳,望着窗外的雨水,趕緊起身關了窗戶。

随後他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彎腰鑽進床底,從裏面掏了一樣東西出來,擺放在桌子上,又轉身打開櫃子,去拿櫥櫃裏的東西。

謝見星原先站在門口聽,這會兒聽聲音不對,他挑了個衣物摩擦聲減少的時機,往門縫裏看了一眼。

裏面的少年正從櫥櫃裏翻東西,背對着房門,只是他一會兒就會轉身看一眼房門,因此謝見星只來得及掃了一眼桌上多了的東西——

那是一個牌位。

很古樸,頂部像屋檐般朝外展開,底座雕刻着造型奇特的觸手,共有九條,纏繞在牌位之上,而牌位上則用金色的老宋體寫着一行奇怪的字體,不屬于人類的任何語言,謝見星也認不出來。

在青年匆匆一瞥後,少年已經從櫥櫃裏找到了想要的東西,謝見星沒讓他發現自己,從門縫裏離開,收回視線,沒過多久,空氣中多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與方才黑暗中的香灰味道如出一轍。

少年用打火機點燃了三支檀香,将它們插在牌位前的香灰爐中,口中喃喃自語:“小鬼退散,小鬼退散……”

随着他的動作,原本覆蓋在耳根處的頭發前傾,露出了一小塊黑色的印記,那是一個小小的三角形。

也就是在香燃起的一瞬間,房間裏的燈滅了,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

謝見星已經往後退到了大門口,房間裏燈的熄滅意味着人皮燈已經脫離了束縛,接下來這房間裏是最危險的時候,但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只是情景回放,他只需要繼續觀看這段回憶,找出可以利用的線索,順便小心不要被波及到。

房間裏傳來了巨大的動靜,伴有少年的呼痛聲,聽聲音是撞到了什麽東西,随即他穩住了被床腳絆倒的身體,從地板上爬了起來,在桌子上摸索到方才使用過的打火機,勉強執着照明。

“這燈泡又壞了?”

少年舉着打火機往天花板就要去看,但随即一抹顯眼的紅色在他仰起的瞳孔中炸響,火花燃起的聲音并不輕微,但卻被同一時間響起的雷聲給完全覆蓋。

“轟隆隆——”

“滋——”

傾盆大雨伴着雷聲擊打在緊閉的窗戶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房間內部,無人看到的黑暗裏,人皮燈在空中解體,原本被人皮所籠罩的火光從天花板炸響,火星落到櫥櫃上,燃起了大火。

在室內的灼熱的烈火中,一張輕飄飄的人臉皮飄落,它原本應該落到正中的床單上,但卻無風自動地飄到了房門的門把手上——

輕輕一推。

“咔擦”一聲,房門被合了起來。

人臉皮纏繞在門把手上,那張充滿怨毒的臉在火光中愈發顯得搖擺且詭異,它正對着房間裏傻在原地的少年,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救、救命啊!”

少年原本站在原地,直到灼熱的火光朝他逼近,才下意識地呼喚起來,他朝外打開窗戶,大量的雨水順着窗口滴落進來,減少了逼人的灼熱,但這裏明明沒有什麽易燃物,可這火焰卻依舊無法停歇。

雨水打濕了牌位,也淋滅了少年方才點燃的檀香,可他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他靠近窗戶,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同時思考起逃脫的辦法。

窗戶外正對着懸崖,無法從窗口跳出去,只能從門口走了……

少年只能又将目光看向房門,可門把手上的人臉皮卻令他不敢靠近。

濃煙四起,紅色即将被灰色的煙霧給吞沒,他彎下腰大聲地咳嗽起來,窒息的危險纏繞着他,這下他再也顧不得那還未對他造成傷害的人臉皮了,他撲到房門口,瘋了一般地抓住門把手想要打開,卻始終無法撼動,他只能大聲地敲擊着房門:“幫幫我!”

“咚,咚,咚。”

“有沒有人能幫幫我?!”

“幫……咳,幫,咳,我——”

“咳,咳咳,幫……幫……我……咳咳……”

室內的煙霧更大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能有早點下班回來的鄰居聽到他的聲音,來打開這扇門。

在缭繞的煙霧中,他劇烈地咳嗽着蹲了下去,心中隐隐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已經死了。

不會有人來幫他的。

他已經在濃煙中死去,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就連他的姐姐也因為加班不在現場,他只能活在這段記憶裏,一遍又一遍地重溫死亡的過程。

先是咳嗽,随後是窒息,在窒息中活活被憋死……

灰色的煙霧已經徹底覆蓋了他的視野,少年臉部漲得通紅,痛苦地用僅存的力氣抓撓着房門。

但就在這滾燙的濃煙中,面前的光線驟然一亮,房門大開,濃厚的煙霧散去,牢籠般的火海被從外面劈開,一個陌生的青年站在外面,那只吓到過他的玩偶滿臉灰塵,墊着腳尖狼狽地抓着門把手。

青年的發絲被風揚起,火光親吻着他銀色的發尾,眉目在烈火的襯托下透着極致的昳麗,他沖倒在地上的少年伸出那只漂亮又修長的手。

那扇在生前一直困擾着他,直到死亡也未曾打開過的門,被從外面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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