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溫柔的他

一、溫柔的他

這是一個普通的早晨,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并盛町一棟二層日式房屋中與往常一樣響起鍋碗瓢盆碰撞交錯的輕響。暖暖的陽光從窗外潑灑而入,沿着木制地板上細細的紋路向四周流淌彌漫,蒸騰出融融的木香。

二樓左側的房間中,晨風揚起天藍色窗簾,放任明媚日光争先恐後地湧入房中,光線如水,将不大卻整潔溫馨的空間填得滿滿當當。單人床上,繡着兔子圖案的被子鼓出一個大包,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揪着被角輕蹭,好半晌才不情願地睜開眼。

略顯淩亂的棕發蓬松柔軟,充滿活力地翹起,又被少年修長的手指劃拉着按下,細碎劉海微微遮了不算十分出衆的小半面容。棕褐色眼眸像上好的琥珀,晶瑩剔透,一眼就能望得清清楚楚,毫無瑕疵。只是接觸到陽光時,美麗的瞳仁會折射出蜜糖般的色彩,散發着獨特的溫柔。

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分鐘,他慢吞吞拿起床頭的鬧鐘看了眼時間——距離遲到還有十五分鐘。

于是剛剛還恨不得發呆發到地老天方的少年瞬間切換至動若脫兔模式,丢下鬧鐘抓起校服急吼吼沖進浴室,在兩分鐘內打理好自己。

站在蒙了層薄薄水霧的鏡子前,他扣上最後一顆扣子,将領帶展開認真系好,确認該穿的該戴的都已穿戴好,才風風火火地拎起前一晚整理好的書包飛奔下樓。

恰好撞上端着早餐從廚房裏出來的奈奈媽媽。

“媽媽,早上好!”少年淡淡的神色在看到母親的剎那綻放出燦爛至極的笑容,眼底凝結的蜜糖柔柔化開,那種奇異的溫柔變成高廣悠遠如天空般的包容,讓整間屋子都亮堂起來。

“早上好,綱君。”有着天空氣質的溫柔女子單手捧臉,奈奈媽媽揚起和自家兒子如出一轍的笑容,溫柔地提醒道:“綱君動作要快一點哦,不然就趕不上了。”

“我知道。”幫媽媽将早餐端上桌,看着桌面上兩個人根本吃不完的豐盛餐點,少年一如既往的無奈,“媽媽,你又做了這麽多。”

“啊啦,一不小心就做多了,綱君不介意的話可以帶到學校給朋友們吃哦。”奈奈媽媽親昵地捏捏兒子還帶着些嬰兒肥的臉蛋,和小時候一樣光滑的觸感讓她滿足又有點得意。

阿那達,即使是獨自撫養孩子,我也把心愛的兒子養得很好哦。

類似這樣的心情。

少年低垂的眉眼在朦胧的光暈中顯得飄渺遙遠,他微笑着應了“好的”,看似一派平靜,實則心湖間暗起波瀾。

朋友啊……他有那樣的東西?

這種念頭只能是念頭,說出口會讓媽媽擔心。少年眼睫又壓低幾分,掩住真實想法,拿起餐具不快不慢地吃了起來。

十分鐘後,他左手書包右手早餐急匆匆沖出房門。

“我出門了——”

天邊霞光明豔。

并盛中學是沢田綱吉,也就是少年就讀的學校,是所毫無特點,卻因為有位愛校如命實力強大的風紀委員長而遠近聞名。這位被所有學生暗暗稱為“鬼之委員長”的少年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早晨站在校門口咬殺遲到、衣衫不整等違反校規的學生;有事沒事在校內或整個并盛町中巡邏,咬殺不良少年或看不順眼的人。我行我素,唯我獨尊到極點。

可以說,他是并盛中學和并盛町名副其實的掌控者,因為有他的鎮守,并盛町的犯罪率被降至歷史新低。

綱吉匆忙跑向校門,迎面而來的微風卷攜着幾片粉色櫻花花瓣,但清冷柔軟的幽香并不能令他放松。

因為,他要遲到了。

想起那些因為遲到而被浮萍拐揍進醫院的難兄難弟,綱吉不禁打了個寒顫,速度再度提升,風一般沖到離家其實不遠的學校。

五分鐘的路程,他壓縮在一分半以內,又創造了新紀錄。看着還有一分半才關上的校門,再看看旁邊“虎視眈眈”的衆位飛機頭風紀委員,他擦了把汗,将媽媽分成幾份打包好的早餐給除委員長以外的風紀委員們一人遞過去一份。

“學長,這是我媽媽做的早餐,因為做多了,所以帶來給你們吃,請不要嫌棄,務必收下。”綱吉淺褐色的瞳仁中映出縮小的世界,彎起時散發出暖暖的陽光氣息,讓人不忍拒絕。

不要誤會,他并沒有賄賂風紀委員的意思,只是單純不想浪費媽媽的心意。

飛機頭們面面相觑,又看向不遠處倚在牆上,正冷冷朝這邊看來的委員長,見他并未反對,才伸手接過,即便是一臉嚴肅的副委員長也不例外。

呼,終于發放出去了。

“謝謝學長。”綱吉因沒有辜負媽媽而好意松了口氣,誠懇地道謝後飛快向教室跑去,這次他的目标是上課鈴聲響起前進入自己所在的班級。

這個有着溫暖氣質,明明是贈送人卻還反過來道謝的少年成功引起了除戰鬥和并盛外對一切毫無興趣的委員長的注意。

雲雀恭彌,倚在牆上的俊美少年的名字。他同樣穿着并盛校服,黑色長褲包裹着筆直長腿,白色的襯衫一塵不染,扣到最上一顆的紐扣與沒有一絲褶皺衣料流露出淡淡的禁.欲之氣。外套随意披在肩上,黑白分明的服裝上最亮眼的卻是外套袖子外鮮紅的“風紀”二字,那是他的堅持,也是他的驕傲。

抛開令人無法招架的性格不談,雲雀長了張非常出色的面容。五官精致而不陰柔,眉眼似是覆着冰霜,又像燃燒了火焰,狹長張揚的鳳眼黝黑透亮,卻又在瞳仁深處泅開幽幽的藍。

此時,他正用這雙眼注視着綱吉離開的方向,淡漠神情一如往常。

“哲。”不知盯了多久,雲雀長眉一揚,低沉磁性的聲音在空曠的校門口回響。

副委員長草壁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上前半步低聲道:“委員長。”

“他是誰?”雲雀淡淡地問。

委員長竟然對一個草食動物感興趣?不,他沒有貶低綱吉的意思,他只是單純好奇。

雖然內心各種思緒百轉千回,草壁表面上還是十分冷靜的,很快便從大腦中調出綱吉的相關資料,撿重點說:“他叫沢田綱吉,是一年A班的學生。成績不是很好,但性格溫和,偶爾會被欺負和刁難。”

“成績不是很好”和“偶爾會被欺負和刁難”顯然是美化後的說法,綱吉的情況比這糟糕多了,比如他平均17.5分的成績和經常被班上男生孤立刁難。

雲雀當然不會特意關注草壁的用詞是否準确,得到想要的訊息,他嘴角滑過一縷冷淡的,不知算不算笑意的笑意,然後向草壁伸手。

花了點時間理解委員長這個動作的含義,草壁果斷搶走身旁一個還沒來得及吃到早餐的風紀委員的早餐,雙手奉上。

抱歉了,死道友不死貧道,更何況我的早餐已經吃過一部分,只能犧牲你了。下次委員長手癢揍人的時候,我一定……給你準備更多的藥物和繃帶。

草壁愧疚地在心裏想。

雲雀吃着副手上供的早餐,都是十分普遍常見的食物,但總覺得吃起來和商店裏買的不一樣。

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引起本打算永遠不靠近不接觸的并盛第一兇獸注意的綱吉總算在上課的前一秒沖進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拿出課本和兩個筆記本,再把黑色原子筆掏出來,綱吉一擡頭,恰好看到神情嚴肅的數學老師進門,活像別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下意識轉了轉筆,有點方張。

希望今天他不要提問,提問也別問自己,綱吉可不想無緣無故當別人的出氣筒。

……

上午的課風平浪靜地度過,唯一的風波是棒球社風雲人物山本武因為訓練沒來上課,激怒了心情不好的數學老師,導致全班都被地圖炮波及。不過這已經成為一年A班的日常,大家都習慣了,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力爐火純青。

午休時間,發現平時喜歡為難自己的三個僞不良少年蠢蠢欲動,大有上前打劫自己便當的樣子,綱吉果斷在他們動身前一秒抱着便當沖出教室,挑了個沒人敢靠近的地方——教學樓天臺……外的樓梯間,吃午飯。

天臺是委員長的私人領地,但為了避免可能性不大的偶遇,大家不敢接近的區域輻射到天臺下一層的樓梯間,除非必要,否則一般不會有人靠近。當然,綱吉是例外。

其實他并沒有表現出來那樣廢柴,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無關人員打擾。筆記做兩份,一份作為僞裝給別人看,一份出于學習需要給自己看;面孔有兩副,一副唯唯諾諾對着同學老師,一副溫暖柔和對着媽媽。

他把世界分成兩個部分,被拒絕的那部分不會得到他的真實。而至今為止,還沒有人發現他的僞裝。

空曠的樓梯間光線昏暗,一束微光從頭頂的小窗照進來,照亮了狹小的空間。

在還算幹淨的階梯上坐下,綱吉取出便當打開,裏面滿滿當當塞滿了媽媽精心制作搭配的飯菜,但本應裝着湯的格子裏裝的卻是一杯濃香可口的奶茶,這是他對媽媽唯一的任性。

是的,他對奶茶有種謎之執着,嚴重程度參照雲雀的“并盛控”。

綱吉并不是甜食愛好者,他只是無藥可救的奶茶控,控到拿它下飯,甚至更加嚴重。比如說未來的規劃是開間奶茶店,取個會泡好喝的奶茶的女孩兒,就連媽媽生日他送的禮物中也必有一部分是奶茶。

有時媽媽也會笑話他以後跟奶茶在一起好了,他居然認真考慮過,認為可行性很大,被媽媽笑了一個月。

想到媽媽略顯誇張的笑容,綱吉孩子氣地撇嘴,但喝到香醇可口的奶茶時,那點小小的郁氣又散了開去,眉眼滿足地彎起。

果然媽媽泡的奶茶最好喝了(≧▽≦)

正當他準備好好享受安寧靜谧又美好的午餐時光時,樓梯間的門忽然被人猛地推開,長年閉合的鐵門發出艱澀洪亮的摩擦聲,吓得他手一抖,差點将飯菜抖出便當盒。

綱吉仰頭看去,逆光站在門口的是他認為除早晨檢查外不會再有交集的雲雀。他好像剛剛醒來,臉上帶着揮之不去的困意和煩躁,斜挑鳳眼往下看時清亮又鋒銳,氣勢淩人。

“草食動物,你吵到我了。”任性的委員長大人冷冷道,殺氣不要錢似的往外灑。

被他迫人威勢震懾得臉色微白,綱吉抿抿嘴,抱着便當盒起身讷讷地道:“抱歉,雲雀學長,我這就離開!”

說完,他低頭匆匆從雲雀身旁跑過,但還未踏出樓梯間的門,就被一根抵在脖子上,寒光閃動的浮萍拐止住腳步。

綱吉委屈巴巴地癟嘴,動也不敢動,頭頂似乎有一雙兔耳朵軟軟地耷拉下來:“雲雀學長,還、還有什麽事嗎?”

雲雀饒有興趣地挑眉:“你的午餐。”

綱吉訝然瞪大眼。

幾乎沒有人知道,雷厲風行酷愛戰鬥的雲雀其實是個“小動物控”,他喜歡動物,尤其是小巧玲珑的,毛絨絨又萌萌噠的小動物,比如貓,再比如兔子。某種意義上,面前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棕發少年結結實實戳中了他的萌點。所以即使被吵醒,他也沒有像對待其他草食動物一樣直接上拐子抽。

雖然所謂的吵醒只是因為聞到飯菜香氣餓得醒過來而已。

綱吉尚顯稚嫩的長相是萌系風格,臉蛋有嬰兒肥,眼睛也是圓圓的,就連翹起的頭發都有種蓬松的可愛感。他不過是長得沒有那麽精致,但卻十分耐看。

恰好是雲雀喜歡的風格。

無辜的還不知道自己怎麽招惹了這位委員長的綱吉小心翼翼地在離雲雀三米距離外的地方坐下,将自己的便當盒遞上,猶豫再三才道:“那、那個,雲雀學長可以把飯菜都吃掉,但是能不能把奶茶留給我?”

就算不能吃飯,好歹留下他心愛的奶茶,否則他哪有力氣熬過下午的課TAT

實際上雲雀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出手搶綱吉的便當,不過他做事一向遵循本心,無所謂理由,故而幹脆利落地抛開心裏一點點的不自然,心安理得地接過“小動物”上供的盒飯。

入口的飯菜依然是普通至極的種類,商店裏随處可見,偏偏吃起來就是有種特別的,雲雀也說不上來的感覺,和早餐一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喜歡這種感覺。

綱吉眼巴巴看着不遠處冷淡地吃着本屬于自己的午餐的雲雀,倒也不生氣,只是默默等他吃完再把自己的奶茶拿回來。

雲雀瞥了縮在角落的他一眼,莫名覺得他很像自己想養卻沒空養的棕毛垂耳兔。

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雲雀拿出手機撥通草壁的電話:“哲,帶一份便當上來。”

也不等草壁回答,說完便徑直挂了電話。

诶?自己這份午餐這麽多,難道還不能填飽雲雀學長的肚子嗎?胃口真好。

綱吉天馬行空地想。

誰知當草壁拿着便當上來,雲雀卻用下巴點點綱吉,意思是給他。

原來是給自己的啊……

綱吉受寵若驚地接過,與平靜中藏着驚駭的草壁對視一眼,兩臉懵逼。

雲雀淡漠。

在莫名的緊張中,綱吉吃完雲雀“恩賜”的便當,又喝光自己便當盒裏的奶茶,胃部有些消化不良地縮緊。

恰好雲雀吃完最後一口,把便當盒扔給他,打了個哈欠,擡手抹去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起身就走。綱吉拿着兩個空的便當盒目送他離開,不知為何,腦子一熱開口道:“雲雀學長,明天……我給您帶便當好嗎?”

話一出口,雲雀還沒反應,綱吉自己就僵住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麽?

看向他,雲雀饒有興致地挑眉,很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他一直都表現得十分懼怕自己的樣子。

“呃……”

綱吉正要說什麽補救一下表示自己不是想賄賂讨好,就聽到雲雀應了聲:“嗯。”

綱吉:“……”

板上釘釘。

綱吉遠目——人生,總是充滿意外。

……

傍晚放學,做完值日的綱吉背着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長,淡粉色如雲霞般的櫻花在溫暖的餘晖中柔和溫軟,連香氣也變得比平時悠長。

綱吉一反常态的沒有低着頭悶頭走,而是好奇地左顧右盼,看什麽都覺得新鮮似的。事實也正是如此,因為今天之前,他從未好好看過身邊的景色,也沒有看的欲.望。

打量間,他在自家圍牆上看到了穿着黑色西裝,又軟又萌,卻一本正經的大頭嬰兒。

對着孩子,綱吉的态度與面對媽媽時一樣溫柔。

他湊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嬰兒柔軟的臉蛋,在他黑黝黝的大眼睛看來時彎起眉眼,笑得像天空一樣包容溫暖:“小朋友,你來找人嗎?”

看到這樣的笑容,即便是鬼畜斯巴達如Reborn,那一腳也沒能踢出去。

這就是大空的溫柔嗎?

裏世界第一殺手壓了壓帽檐,不怎麽認真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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