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舊情人
九、舊情人
基礎體能訓練在兩個小時後結束,早已适應這種強度訓練的綱吉和已經是合格殺手的獄寺皆臉不紅心不跳,頗有幾分輕松寫意的感覺。
跑完步,綱吉見獄寺來時連書包都沒帶,估計也不可能吃了早餐,于是邀請他到家裏一起吃媽媽做的早飯。反正媽媽一定會多做,加他一人也不是負擔。
聽到綱吉邀請自己去他家,獄寺整個人都是飄的,冷酷的表情變成燦爛笑臉,眼裏光芒閃耀,身邊還有代表心情特別好的小花朵在飛舞,就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這麽高興嗎?”綱吉既困惑又好笑,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就能讓他高興成這樣,該說他容易滿足還是呆?
“嗯!我是第一次去十代目的家呢!”獄寺興奮地捏緊拳頭,像即将獲得夢寐以求的至高榮耀一般堅毅地答道,并在心裏暗暗發誓,絕對要給十代目的媽媽留下好印象,讓他看到自己作為左右手的決心和能力!
不,你這種反應不像是去見首領的母親……
看着他頭發間若隐若現的透明耳朵,綱吉指尖癢癢的,一時沒壓抑住,上手揉了揉。月光編織而成般的銀發柔軟順滑,帶着清晨的濕潤的涼意,手感極好。
“诶诶诶!十、十代目……”獄寺被綱吉親昵的舉動吓了一跳,下意識立正站好,繃得筆直的背脊和他的表情一樣僵硬,紅潮從雙頰泛起,迅速彌漫至頸下,沒過多久便紅成蝦子。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綱吉也尴尬地縮手,歉然地雙手合十道歉:“對不起啊獄寺君,我只是一時沖動,并不是有意的!”
真是,他到底在做什麽啊,把獄寺君當成從前在街邊遇到的貓了嗎?
“沒、沒關系。”臉色爆紅的獄寺一臉嚴肅地搖頭,一縷呆毛被揉得翹起,精神地抖了抖,“十代目喜歡的話可以繼續摸!”
他已經決定十天不洗頭發了!
獄寺眼底暗含的興奮沖淡了綱吉的無措與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同為男生的獄寺做這種事,不,以他的性格根本不該做這樣的事,更何況他們只認識了不到兩天。還好獄寺不介意。
“吶,我們快走吧。”垂在身側的手背在身後,指尖殘留的獄寺發絲間的涼意令綱吉不自覺搓了搓手指,一絲笑意從瞳仁的蜜糖似的色澤中暈出,被晨間的霞光折射成絢麗光華,“天都亮了。”
獄寺愣愣地沉溺于他眸間的波光,濃重的潮紅褪去,只留下一抹淺淺紅暈,比起剛才的窘迫要自然得多。
“是,十代目。”神色柔和得幾乎不像那個很多人熟悉的脾氣暴躁的少年,獄寺放下渾身的刺,安靜依偎在唯一認可的人身旁。
你所在之處,便是我心之所向。
獄寺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面上嗤之以鼻,心裏卻有點羨慕和期待。而現在,他的羨慕期待夢想成真,才真正體會到話裏蘊含的深深情意。
是歸宿,也是未來。
街口處,戴着護目鏡的女子騎在自行車上,面沉如水。
回到家中,綱吉看到賴床的Reborn已經醒了,正坐在墊高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吃早餐。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手邊,濃醇香味飄進他鼻腔,勾起了被淡淡倦意掩住的饑餓。
“Reborn先生!”獄寺恭敬地向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號的嬰兒鞠躬,這副場景其實很奇怪,不過在Reborn強大的氣場與獄寺理所當然的态度下莫名和諧。
嗯……如果忽略掉與獄寺的聲音一同響起的肚子打鼓聲。
忠犬君臉瞬間紅到脖子根。
綱吉忍俊不禁,正想說點什麽安撫一下,就見媽媽從樓上興沖沖地走下,手裏拿了件衣服,開心得整張臉都在發光。她發現綱吉已經回來了,身邊還站着個俊美的少年,先是疑惑地歪頭眨眼,繼而欣喜地迎上前去。
“啊啦,這位是綱君的朋友嗎?”媽媽懷抱衣服,溫柔地沖獄寺笑了笑,輕聲問道。
這是十代目的母親嗎?和十代目好像……
獄寺心頭飄過一句話,身體比意識反應更快,站得筆直地向媽媽鞠了個幾乎可算是一百八十度的躬,緊張而又尊敬地說:“夫人您好,我是獄寺隼人,是十代目的左右手!”
他覺得他這輩子都沒這麽緊張過,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
“诶?左右手?”媽媽困惑地瞪大眼,但見自家兒子一臉不可描述高深莫測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就體貼地不多問,“獄寺君好哦,謝謝你在學校對綱君的照顧。”
“沒、沒有,是十代目一直在照顧我!”獄寺臉部線條繃得緊緊的,就像第一次見丈母娘的毛頭小子,他自己卻毫無自覺。不過,如果是綱吉的話,他應該是見婆婆。
也沒有一直照顧,畢竟昨天才認識。
綱吉很想這麽說,不過直覺告訴他,獄寺今天說的客套話就是他未來的常态。
“蠢綱。”掃了緊張兮兮應付着媽媽的獄寺一眼,Reborn有些不悅地拉了下帽檐,“快點過來吃早餐,要遲到了。”
“知道了。”
綱吉應了聲,也沒回頭,跟媽媽說了一聲便招呼着手足無措的獄寺在自己身邊坐下,這種微薄得除了忠犬君感到受寵若驚,其他人甚至感覺不出來的特殊對待,卻讓Reborn微微眯起眼。
雖然知道綱吉對誰都是這樣溫柔周到,但屬于自己那部分東西被分走的感覺依舊讓霸道的第一殺手先生感到非常不爽。一向秉承自己不爽,別人就不能爽的Reborn露出天使般可愛無辜的笑,搶走了綱吉碗裏的火腿煎蛋。
“Reborn喜歡煎蛋嗎?”往自己杯裏倒奶茶的綱吉反應平淡,還幫他續了半杯咖啡,“不過再喜歡也要适可而止哦。”
Reborn氣悶,每次這種時候他就很讨厭自家蠢兔子的好脾氣,因為你連發火收拾他的理由都找不到,反而只會顯得自己無理取鬧。
對旁人的善意惡意十分敏銳的獄寺倒是察覺了Reborn隐隐沖着自己的不滿,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這位據說喜怒不形于色的殺手先生,只能默默埋頭扒飯,順帶暗自記住綱吉不經意間表露出的喜好。
在詭異的安靜中,這頓早餐終于吃完了,但從頭到尾Reborn都沒有再跟綱吉說過話。
去學校時,Reborn一反常态的沒有跳到綱吉懷裏跟他一起過去,而是給他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後便走進牆壁內的暗道,獨自一人不知做什麽去了。他一向喜歡玩神秘,又任性肆意,所以綱吉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不以為然地和獄寺一起走。
反正身邊的人是誰都一樣。
然而半途中出了點小意外。
獄寺不知怎的突然胃疼,臉色煞白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把綱吉吓了一跳。他扶着嘴唇顫抖,冷汗直流的少年到街邊的長椅躺下,囑咐他在這裏等自己,便掉頭跑回家拿胃藥,跑到一半時卻被攔下了。
攔住他的人是個穿着露臍上衣和休閑長褲的美人,護目鏡當發箍戴在發上,長腿細腰,整個人都散發出成熟性感的氣質。
自行車橫在身前,恰好擋住去路,綱吉急着回家拿胃藥,只得耐心地說:“小姐,麻煩讓一下好嗎,我有急事。”
美人唇角彎起優雅的弧度,從自行車車筐裏拿出一瓶飲料甩向他,說着讓他雲裏霧裏的話:“謝謝你對我弟弟的照顧,這個就當作謝禮吧。”
說完,也不管他有沒有接住,徑直調轉車頭離開。
顫動的直覺告訴綱吉那瓶飲料有問題,所以他不但沒接,反而往旁邊躲避開來,看着它砸在地上,易拉罐破開,淌出彌漫着紫色霧氣的液體,将地面腐蝕出拳頭大小的坑。
這種飲料喝了會死吧?
綱吉嘴角一抽,不用想也知道又是Reborn給他找的麻煩。不過現在更要緊的是給獄寺拿胃藥,麻煩不麻煩的之後再說。
沒有理會地上的劇.毒.飲料,他繼續向家裏跑去。
……
吃下胃藥的獄寺很快便恢複過來,精神抖擻地拉着綱吉趕在上課鈴響起的最後一秒沖進校門。守在門口的風紀委員不知為何也裝作沒看到兩人的踩點,只收拾了緊跟在他們身邊的另外兩個人。
啊,估計跟雲雀有關吧,也許他們是在感謝自己讓他們免去被揍的“恩情”?
一邊跑,綱吉一邊如是想。
雖然順利進入學校,不過兩人還是不可避免地遲到了。第一節是英語課,而英語老師又是出了名的嚴格,尤其無法容忍遲到、早退這樣破壞校規的事。某種層面來看,跟對風紀有着謎之執着的雲雀很是相像。
“沢田,獄寺遲到,先在外面罰站二十分鐘!”身形嬌小,年紀也不大的老師推着眼鏡冷冷說道,“獄寺是以滿分成績考入學校,對課業不上心不能容忍,但可以理解。可是沢田你的成績有多差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如果再不努力,別說大學,就連高中都考不上吧!”
英語老師的話不好聽,但切切實實是在提點和關心綱吉,所以他雖然尴尬,卻不生氣。獄寺就不能忍了,他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十代目被人說得這麽難聽,當即便炸了毛。
“你說什麽,臭……唔唔唔!”
撸起袖子準備理論的獄寺話說到一半,就被深感大事不好的綱吉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抱住腰拖出教室,還不忘賠笑向柳眉倒豎的英語老師道歉,以平息她剛剛點燃的怒火。
“十代目,為什麽不讓我跟她理論!”出了教室,獄寺依然憤憤不平,連自己被抱着都沒發覺。
“老師說這些也是為我好,即使說得不好聽。”安撫地給自家忠犬順順毛,綱吉對他的暴脾氣頗覺無奈,但也僅僅是無奈,并不讨厭。
因為他的暴躁,是為了自己啊。
恨恨地咬牙,獄寺不甘心地瞪了英語老師一眼,倒也被安撫下來了,只是臉上的氣憤之意很久都消不下去。
教室裏,山本有意無意注視着二人的互動,眸色轉深,露出幾分興致。
午休時間,綱吉照舊到醫院給雲雀送了午飯,回來時沒找到Reborn,索性先去天臺吃午飯——那裏因為雲雀住院,所以一直都處于安全的空閑狀态。
“阿綱,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吃嗎?”山本笑眯眯地攔住綱吉和獄寺,舉着自己的便當道:“我父親給我做了壽司,你也可以嘗嘗看哦。”
之前還喜笑顏開地跟在綱吉身後的獄寺聞言,頓時炸了:“你湊什麽熱鬧啊棒球笨蛋!”
來并中前,獄寺簡單調查過學校裏比較有名的人,山本就是其中之一,所以知道他是棒球社的王牌。
“嘛嘛,不要這麽排外嘛,章魚頭。”山本不以為意地笑道,無意間卻踩中了獄寺的痛處,他最讨厭別人拿自己的發型說事了。
不過,山本真的是無心的嗎?誰知道呢。
“咦?當然可以。”微笑按下張牙舞爪的小夥伴,綱吉欣然同意,“我媽媽也給我做了很豐盛的午餐,我們可以一起分享哦。獄寺君也是,午餐不能只吃面包,我讓媽媽多裝了一份你的。”
別以為他沒看到獄寺書包中混在亂七八糟雜物裏的孤零零的一個面包,這孩子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啊。
綱吉想着,突然覺得自己頗有做保父的天分。
惡狠狠瞪着山本的獄寺瞬間畫風大變,星星眼看着他:“十代目,謝謝你,我會滿懷感激地全部吃完的!”
“啊哈哈,那我們走吧。”山本自來熟地勾住綱吉肩膀,在獄寺的咆哮中将人帶出去,轉身時眼底飛快掠過一抹羨慕。
真羨慕啊,被認可的人都會得到這樣的溫柔嗎?
三人吵吵鬧鬧——特指獄寺和山本,綱吉一直在當和事佬——地來到天臺,随意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拿出兩份便當,綱吉将一份遞給獄寺,另一份則自己打開,柔和的神情在看到便當盒裏的飯菜時陡然凝固。
原本美味的飯菜,此時卻變成散發出詭異味道和色澤的不知名食物,感覺上和早上那個美人給自己的飲料十分相像。
獄寺臉一白,忙打開自己那份,也是一樣的東西。
“這是怎麽回事?”山本探頭來看,嗅到飯菜的味道時臉色也不禁青了一下,“好可怕!”
綱吉面無表情地蓋上蓋子,無比慶幸今天他為了保證溫度與口味,将給雲雀的便當放在家裏,放學時才回去拿的,否則看到這些東西,他恐怕無法活着走出醫院。
獄寺不知在想什麽,表情很是扭曲,胃部因某些不好的回憶又在隐隐作痛。
“Reborn。”綱吉抓着便當盒的手隐隐冒出青筋,聲音再無平日的溫和,冰冷嚴酷得像數九寒冬的暴風雪,“我知道你在這裏,不給我解釋一下嗎。”
雖然用的是問句,但肯定的語氣卻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堅信Reborn與這事有關,至少是知情的。
天臺角落的地板裂開一道門,Reborn握着列恩從中跳出,看到那兩份即使蓋着也彌漫着不好氣息的便當,嘴唇一抿,不知道該說什麽。
“诶?”神經大條的山本好像并未察覺空氣中淡淡的火藥味,好奇地湊過去看着Reborn,“小朋友,你是怎麽進來的?剛才的洞口是你在學校的秘密基地嗎?”
完全不覺得一個嬰兒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裏有問題。
瞥他一眼,Reborn沒回答,而是走到冷着臉的綱吉身邊,自覺理虧地道:“抱歉,浪費了媽媽的心意,我會處理的。”
Reborn當然知道綱吉生氣的不是自己處在危險之中,而是媽媽辛辛苦苦做好的便當被人這樣糟蹋。這個孩子被那些夢境傷得太深,對待媽媽的事總是謹慎嚴苛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媽媽,是溫柔的他唯一的逆鱗,誰都不能碰觸。
“Reborn。”
綱吉正想說什麽,就聽到天臺鐵門處傳來低沉悅耳的女聲。三人看向聲源,映入眼簾的正是綱吉早上見到的女人。
“姐、姐姐!”看着從陰影中走來的姐姐,獄寺的胃部發出了咕嚕咕嚕的響聲,他自己則捂着胃部臉色鐵青地倒了下去。
姐姐?綱吉挑眉。
“碧洋琪,果然是你。”Reborn嘴角無辜地下拉,用熟稔的口氣說道。
被喚作碧洋琪的女人眼睛一亮,猛然撲上去抱住Reborn貼在臉邊用力蹭了蹭,興奮又懷念地說:“Reborn,我終于又再見到你了,我好想你!”
綱吉挑眉變為皺眉。
Reborn任她抱着自己蹭了一會兒,才輕巧掙開桎梏從她懷中跳出,低聲簡單地解釋:“她叫碧洋琪,是我的第四任情人,獄寺隼人的姐姐。”
明明可以說得理直氣壯的話,Reborn卻突然覺得心虛,甚至不太想看綱吉的反應。
實際上,綱吉毫無反應,他只是盯着碧洋琪幾秒,面無表情地問:“就是你毀了我的便當?”
“是。”碧洋琪承認得很爽快,還有點遺憾似的,“可惜你沒吃下去。不過沒關系,我現在逼你吃也不晚,只要你死了,Reborn和隼人就不用受你驅使了!”
“姐姐,你……說什麽……”獄寺捂着肚子艱難地開口。
“呵。”綱吉驀然笑出聲,笑容竟是前所未有的燦爛柔和,宛若春日暖陽,三月碧波。
Reborn心下一寒,笑嘻嘻的山本也覺察到不對勁,斂起笑意。
碧洋琪眯了眯眼,壓下心底不安,率先出手攻擊,劇.毒.料理在手中快速成形,手一擡便擲了出去。她對自己的準頭和料理有信心,确信只訓練了兩周的綱吉躲不過去。
只要擊中,她就成功了。
豈料綱吉在她動手前便動了,那兩份料理遲了半拍從他身側飛過,砸在牆上,腐蝕一片。碧洋琪也只有這次出手機會,因為下一刻,她就被綱吉扣住手腕按到地上,那份被毀掉的便當直直糊到她臉上。
彭格列風格,專門打臉。
Reborn與山本不忍直視地別開眼。
一招KO碧洋琪的綱吉站起身,沒去管氣得直顫抖的她,語氣平靜地道:“關于是否成為彭格列十代首領候選這件事,Reborn,我要重新考慮。”
“在我考慮好之前,訓練暫停,請你和你的情人也暫時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獄寺君也是。”
緊握的雙拳上火光如電芒一閃而過,綱吉淡然的話語将Reborn與獄寺牢牢釘在原地。
Reborn很想發火,非常想,蠢蠢欲動的列恩已經在慢慢變化成他常用的武器形态。可是最清楚綱吉心結的他卻是這裏最沒有資格發火的人,是他的疏忽,讓碧洋琪踩到這孩子的逆鱗。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這個孩子,從來就不是那種軟弱的草食動物,哪怕他再像。
Reborn非常确信,他會為了媽媽,毫不猶豫抛棄自己這些剛剛進入他生活的“同伴”。而只要他不願,又有誰能逼迫他?Reborn不行,沢田家光不行,九代同樣不行。
除非他們想将他逼入絕境,上到怨,下到死。
“……抱歉。”Reborn壓低帽檐,首次選擇了低頭,“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情況。”
“我不想聽沒有信譽的保證。”再沒有看身後的人一眼,綱吉徑自走下樓梯,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