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電閃雷鳴
十一、電閃雷鳴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每次看到姐姐都會肚子疼,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
陽光灑在被微風搖曳的濃密綠蔭上,落到樹下時已被過濾得只剩星星點點的光砂,明滅于兩個并肩而坐的少年眼中,宛若夏夜星子。
獄寺低聲将幼時一樁不堪回首的往事娓娓道來,神色幾度變化,從無奈到心有餘悸,可見那件事影響的深遠。綱吉則聽得又好笑又同情,有些後悔前幾日的遷怒,所幸看獄寺的樣子,定是不介意的。
“十代目,您真的不生氣了?”說完自己的事,他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綱吉一眼,像怯弱的小動物,絲毫沒有平日對待他人時的桀骜暴躁。
“嗯,其實……這幾天是我無理取鬧了,回去還得跟Reborn道個歉才行。”腼腆地笑了笑,綱吉琥珀般的褐瞳在陽光中融化出蜜糖色澤,倒映了一片天空縮影,極小卻充滿包容,“獄寺君,我可以邀請你,晚上到我家裏來吃晚餐嗎?”
獄寺碧綠的眼瞳一亮,仿佛褪去塵埃,重新煥發出璀璨光彩的翡翠。他用力點頭,興奮地捏緊拳頭:“這是我的榮幸,謝、謝謝十代目!”
激動得都結巴了。
綱吉笑了笑,順手又揉揉他頭發,果然再度收獲獄.臉紅到脖子根.窘迫.陶醉.寺,默默收回手背到身後。
奇怪,他怎麽揉得那麽自然,好像曾經做過很多遍一樣?
綱吉心裏冒着疑惑的泡泡,突然想起京子在旁邊,而自己光顧着跟獄寺說話沒有理她,連忙左顧右盼地尋找起來,卻發現那個善解人意的溫柔少女早已趁他們不注意悄悄離開了。
“十代目?”獄寺雖然沉浸在“敬愛的十代目摸我頭了”的興奮中,但綱吉的一舉一動依舊被他緊密關注着,見狀,不解地詢問道:“您在找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沒有找到京子,綱吉有些遺憾,原本還想跟她道謝的。不過沒關系,他們就在一個班裏,總有機會的。
“沒事。”搖搖頭,綱吉拉着獄寺起身,“快下課了,我們過去吧。”
“是,十代目!”獄寺活力十足地大聲應道,一掃前幾日的頹敗萎靡。
“其實你不用那麽嚴肅的……”綱吉哭笑不得。
放學後,迎着尚顯灼熱的日光,綱吉與獄寺并肩走向沢田宅。
說是并肩,事實上獄寺是落後了綱吉半步的,以此顯示地位尊卑,即使綱吉不在意這些,獄寺也嚴格遵守着自己定下的規矩。
兩人步履平緩,邊走邊低聲閑聊,遇到說不到一起去的話題便自覺跳過,氣氛很是輕松惬意。
沒走太久,遠遠的他們便看到沢田家的院子,盛夏繁茂的綠意從圍牆內透出,清新質樸,一如這個家的主人。
推開門,綱吉招呼着獄寺往屋裏走,在玄關處換鞋時像平時那般揚聲道:“媽媽,我回來了。”
“綱君,歡迎回來!”陽臺上正曬衣服的媽媽小跑出來,甫一開口便彎起眼眸,笑容比陽光更柔暖平和。
“奈奈夫人好,打擾了!”獄寺仍是同初到沢田家時那麽不自在,擡頭挺胸收腹冰腿站直了給媽媽大大鞠了個躬,語氣也頗有外交官發言的肅穆風範,仿佛他會見的不是一個已婚婦女,而是他國總統。
“是獄寺君啊,歡迎哦。”媽媽一手捧臉歪頭,笑眯眯道:“今天家裏客人真多,Reborn桑也帶了一位客人回來,現在在廚房幫我擇菜呢。”
“Reborn帶回的客人?”綱吉揚眉,不安地重複了一遍。
內心微微躁動起來,有些不舒服,但感覺上并非壞事。
“是我。”
清冷平淡的女聲從廚房中傳出,伴随聲音的靠近,一位穿着牛仔褲搭配露臍上衣,相貌美豔的女人走了出來,正是之前那個毀了媽媽做的便當的女人,碧洋琪。
她的肩上還坐着身形袖珍的Reborn,見綱吉看來,他還揚了揚手,若無其事地打招呼:“Ciao'su。”
看到這奇怪的二人組,綱吉目瞪口呆,第一反應是伸手捂住獄寺眼睛。
“十、十代目?”突然被蒙上眼的獄寺雖然困惑,卻沒有反抗,只是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一樣輕輕掃過綱吉的掌心,癢癢的。
綱吉縮了縮手但沒有松開,心情複雜地說:“是你姐姐,你先轉過身去,免得等下看到她又胃疼。”
獄寺頓時覺得心頭滾燙,正要說什麽,就聽到碧洋琪淡聲道:“不用。”
說着,她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灰黑色的護目鏡戴上,頭發一甩:“這樣就行了。”
綱吉半信半疑地把手放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獄寺,好像随時準備接住倒下的他。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像之前兩次那樣一看到碧洋琪就捂肚子,只是皺了皺眉:“姐,你怎麽在十代目家?”
“是我請她過來的。”獄寺問的是碧洋琪,回答的卻是Reborn,他踩着碧洋琪肩膀借力一躍,小小的身體在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确無誤落入綱吉懷中。
綱吉下意識擡手接住,低頭看着他,壓低聲線問:“你想幹什麽?我說過不要把媽媽牽扯進黑手黨裏的事來。”
Reborn拉了拉帽檐,臉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嘴角彎成無辜的弧度:“媽媽說想學新菜式,我就把碧洋琪介紹給她認識了,放心,碧洋琪不會傷害媽媽,她很喜歡媽媽。”
那種大空式無條件的溫柔,足以打動世上任何一個窮兇極惡之人,碧洋琪怎會例外?
綱吉擰緊的眉頭微微松開,聲線恢複平日的清澈:“這是你給我的‘交待’?”
其實,他覺得用“道歉”更為妥當,不過考慮到R魔王的性格,“交待”這種偏官方正式,還略帶冰冷的詞語要合适得多。至少對于在裏世界呼風喚雨叱咤風雲的Reborn而言,“交待”遠比“道歉”有人情味。
因為這個高傲的殺手自出道以來,就沒跟幾個人道過歉。
這是綱吉的“感覺”告訴他的,而Reborn的反應也證明了這點。
“啊。”他歪了歪頭,圓鼓鼓的大眼宛若漆黑的深淵,平靜深沉,“多一個人保護媽媽,難道不好嗎?”
綱吉一愣,神色緩和了許多:“你說的……也是。可是我聽獄寺君說,經碧洋琪小姐做出的食物都……呃……有.毒。”
忠犬君還因此吃出嚴重的身心雙重陰影來了,讓她來教媽媽做飯,Reborn真的不是想弄死他嗎?
思及至此,綱吉嘴角抽了抽。
“不用擔心,碧洋琪只在旁邊指導,不會親自動手。”Reborn微笑着解釋道,今天的他溫和得連他自己都害怕,而綱吉直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果然媽媽占據了他心裏絕大部分的位置。
“那就好。”松了口氣,綱吉眨眨眼,雙手握住小嬰兒的肩膀将他捧起,與他對視三秒,大眼笑成一道月弧,“謝謝你,Reborn。以及,抱歉。”
大魔王不會道歉,兔子綱卻沒有這方面困擾。
“哼。”Reborn輕哼一聲,輕巧從他掌心躍出,穩穩落在地上,深淵般的墨瞳透出一縷微光。
一場風波就此消解。
這邊,綱吉和Reborn在說“悄悄話”,另一邊,碧洋琪已經拖着臉色不自然的獄寺跟媽媽交流起意大利的晚餐菜色來。
綱吉安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笑容變淡,笑意卻加深許多。
驀地,他的膝蓋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是Reborn跳起來踹了他一腳——真.跳起來踹你膝蓋。
“嘶……”綱吉捂着膝蓋跳了幾下,倒吸冷氣,“Reborn,你幹什麽?”
“笑得蠢死了。”Reborn大眼微眯,抓住在帽檐亂爬的列恩摸了摸,語調輕柔得有些驚悚,“蠢綱,你曠了好幾天訓練,作為懲罰,從今天開始訓練加倍。”
綱吉:“……”
還是一樣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不遠處,正與媽媽讨論晚餐吃什麽的碧洋琪若有所覺地看過來,護目鏡下的雙眸漾開淺淺的笑意。
于是,這棟不大卻溫馨的屋子裏出現了古怪的一幕。
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目左右手獄寺跑前跑後幫媽媽和自家在黑手黨赫赫有名的殺手姐姐做飯;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目綱吉捧着本全意大利語“黑手黨家族勢力分布狀況及主要人員構成”艱難地閱讀,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未來的彭格列門外顧問首領Reborn則在一旁監督,一發現他走神就立刻擡腳踹過去,毫不客氣。
整棟房子中,只有媽媽是純粹的普通人,其他人要麽是黑手黨,要麽走在前往黑手黨的道路,說出去估計能吓趴一票人。
“轟隆——”
突如其來的沉悶雷聲打斷了綱吉的思緒,屋裏的光線強度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降低,沒過兩分鐘便已暗得看不清字了。
揉揉眼,綱吉暫時放下書過去開燈,探頭看了眼窗外,見不久前還是晴空萬裏的天色此時已經烏雲密布,雷聲滾滾,一派風雨欲來的景象。
“好像要下雨了……”綱吉咕哝道,說完又想起陽臺上媽媽曬的衣服,連忙跑出去收衣服,邊收邊說:“獄寺君,幫我個忙!”
“是,十代目!”廚房裏刷鍋的獄寺耳朵一動,毫不猶豫地甩掉鋼刷奔向陽臺。
刷鍋重要,十代目更重要!
正在品嘗做好的意大利面的媽媽見狀,微笑着感慨道:“獄寺君很貼心啊,綱君有他這樣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啊。”碧洋琪神色複雜地應了一聲。
沙發上,Reborn慢悠悠啜了口咖啡,唇角勾起高深莫測的笑。
初夏的雨總是說來就來,為免衣服不被淋濕,綱吉以掃蕩方式一口氣收了大半的衣服,本想讓獄寺幫着拿剩下的,沒想到這實誠孩子直接把他懷裏那堆抱走了。綱吉愣了愣,笑着搖頭,然後回身去收欄杆邊沿那幾件。
走到護欄旁,他踮腳把挂得比較高的幾條褲子取下搭在手臂上,再拿放得較低兩條襯衫。
剛把衣服都收好,一道粗大的閃電突然橫貫天宇,仿佛把天空撕開了一條猙獰裂縫,震耳欲聾的雷聲随之響起,在空曠的陽臺上聽來極為駭人。
綱吉吓了一跳,連忙抱緊衣服回屋。不料他還未轉身,周圍忽然卷起一陣狂風,刮得他踉跄了幾步,眼睛都睜不開。
恰在這時,一個圓滾滾的物體被風從不遠處的樹冠上掀出來,直直撲向綱吉。
邊撲邊尖叫。
綱吉一時不察,被那“物體”重重撞上胸口,差點沒把他肺撞出來。淡淡的奶香萦繞鼻尖,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個“物體”手腳并用扒住自己,哇哇大哭。
他低頭一看,眼睛險些突出眼眶——那才不是什麽物體,而是個跟Reborn差不多大,長着爆炸頭穿着奶牛裝的小嬰兒。
“小朋友,你怎麽……”
綱吉用空着的手揪住小嬰兒的衣領想把他扯開,沒想到這孩子體型不大,力氣卻不小,嚎啕大哭的同時還能像快牛皮糖似的死死粘在他身上,怎麽都弄不開。
此時,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雨勢快速加大,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傾盆大雨。
無奈之下,綱吉只好維持手裏抱衣服,胸前挂孩子的古怪姿勢跑回客廳。
……
好不容易在雨下大之前把衣服都收回來,綱吉長長松了口氣,徑直癱在沙發上。而那個小嬰兒不知什麽時候止住了哭聲,趴在他胸口微微啜泣着。
擦了把汗,或者說是雨水,他點頭瞥了眼身上的“人形挂飾嬰兒款”小奶牛,無語地看向悠哉游哉的Reborn:“他又是你給我找的家族成員?”
“呵,一個招福的吉祥物而已,他不拖後腿就算不錯了。”唇角往下撇,Reborn似乎對那孩子十分不屑,看都不看一眼,“波維諾家族送來的笨蛋小鬼,以後歸你照顧。”
綱吉滿臉尴尬。
其實他也就是随口問問,沒想到居然猜對了。雖說能以如此怪異方式出現的人大多都是Reborn安排的黑手黨,不過……這麽點大的孩子能幹什麽?與敵人交手時跟人賣萌嗎?
“蠢綱,你終于有點黑手黨的自覺了,還知道要和人交手。”Reborn似笑非笑地道。
綱吉抹臉:“我也就是随便想想。”
兩人不着邊際地聊着,正打算對小嬰兒的作用進入深入探讨,就見那原本安安分分呆在綱吉身上的小孩兒突然一躍而起,熟練地從頭發裏摸出兩個手.榴.彈,大笑着丢向Reborn。
“哈哈!被藍波大人騙了吧,藍波大人才不會哭鼻子!”小奶牛嚣張地叉腰說道。
綱吉卻顧不上理會他,一臉驚恐地看着那兩個手.榴.彈飛向Reborn——他并不是擔心Reborn,是擔心自家房子。
Reborn冷哼一聲,舉起列恩變化的捷克手.槍,只開了一槍,就将三枚手.榴.彈全部打出窗外,在暴雨雷聲中炸裂。下一刻,他收起手.槍,身形如閃電般疾.射.而出,蘊含着巨大力量的小腳結結實實蹬在藍波臉上,把他踢飛到院子裏的樹上,整個人嵌入到樹幹中。
綱吉目瞪口呆。
“要……忍……耐!”
嘈雜的雨聲中,小奶牛稚嫩的哭聲若隐若現地傳來。
“Reborn……”綱吉回過神來,頭疼地按住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