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黑曜(一)
十八、黑曜(一)
費了點時間安慰擔憂得差點哭出來的獄寺,又以過人毅力攔下看似好奇實則想找琴的麻煩的山本,身心俱疲的綱吉挺屍床上,好半天一個字都不想說。
他不想說,有人卻不得不說,那就是被他救回來的兩個孩子。
男孩正襟危坐,水潤的大眼睛眼巴巴看着綱吉,手指因緊張而不自覺搓着衣角,猶豫許久才怯生生道:“……阿綱哥。”
“唔?”綱吉一愣,這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哥哥”,而且還是個他不認識的孩子。但疑惑之餘,他還是習慣性露出溫和的笑臉,“有事嗎?”
男孩又沉默下去,這回遲疑了更長時間,他才鼓足勇氣輕聲問:“我能不能……在你家借住幾天?”
他話音剛落,綱吉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有人要搞事的味道。
思及至此,他不顧酸痛的筋骨肌肉,翻身坐起:“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你為什麽……會認識我?”
“……我叫風太。”男孩深深低頭,聲如蚊蠅,臉頰微微漲紅。
聽到這個名字,綱吉恍然大悟,三個問題都得到了答案。
在Reborn逼他背的《黑手黨勢力分布(意文版)》裏,風太是作為特殊人物存在的。他有“星星王子”之稱,擁有世上最全的排名書,據說他的排位準确率高達百分之百,幾乎沒有他排不了的名次。
但這個能力也為他帶來了不少麻煩。黑手黨有許多人希望他替自己或自己所在的家族效力,為此不惜使出各種手段。溫和一點的便發出邀請,威逼利誘;粗魯一點的便直接抓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就是他逃到日本的原因,他是為了躲避後一種黑手黨的抓捕,尋求綱吉庇佑而來。
Reborn的教育不是沒有效果,至少在知道風太身份後,綱吉第一時間就想到,風太之所以來到并盛町,是希望自己能夠保護他。确切地說,他希望自己所代表的彭格列家族能夠保護他。
或許是因為存了利用心思,所以他才會這麽小心翼翼,怕惹自己生氣吧。
想通此節,綱吉不由得嘆了口氣,為自己的事精屬性無奈。
毫無疑問,這又是Reborn給他安排的“家族成員”兼“試煉環節”。家族成員是風太,試煉嘛,應該就是那群緊随風太而來的黑手黨。
當然,還有那個與他有兩面之緣,并短暫交過手的鳳梨發型少年。
雖然早已習慣Reborn時不時的“坑”,但這次綱吉卻覺得很不一樣,他隐隐有些不安,仿佛即将迎來巨大變化,而自己,卻不一定能夠适應。
恍惚間,他又回憶起那些模糊恐怖的夢境。
綱吉的嘆息和出神是出于不安,風太卻錯誤理解成他在為難是否應該收留自己,清澈的眼瞳掠過一絲黯然。握了握拳,他失落地站起,向綱吉鞠了個躬:“對不起,打擾了。”
說完,他拖着腳步往門外走去,小臉上滿是堅毅。
“等等,你去哪兒?”綱吉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向他招招手,“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那就先在家裏住下吧,我會幫你解決那群想抓你的黑手黨。”
風太聞言,不敢置信地問:“真的?”
綱吉微微一笑:“真的。而且,我想媽媽也很開心家裏多個可愛的成員,所以安心住下來吧。”
“謝、謝謝!”風太欣喜地抿唇笑得燦爛,還長長松了口氣。
他真的是被追着自己跑的黑手黨煩的夠嗆。
風太的事說完,接下來輪到另一個孩子。
身着紅色練功服,紮着長辮子的女孩眯着眼迎上綱吉的目光,禮貌地站直抱拳行禮,音調清脆铿锵地道:“綱先生好,我叫一平,我的師傅讓我來找Reborn先生,希望我能跟着Reborn先生學習。”
綱吉點點頭,又覺得哪裏不對,于是盯住一平看了許久,才恍然道:“啊,是你啊,我們見過的,之前你在學校外賣過包子,和一個穿得很嚴實的大叔。”
一平害羞地笑了笑:“嗯,他就是我的師傅。”
好氣又好笑地看向Reborn,綱吉與故作無辜的大魔王對視一眼,“咬牙切齒”道:“你還真是算無遺策啊……”
“呵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Reborn笑得和藹親切,宛如慈祥的師長。如果不是綱吉深知他的個性,興許就被他這一笑蒙過去了。
難怪他要弄那莫名其妙的試煉,原來另有安排。
至此,不管綱吉是否願意,風太和一平住在沢田家的事都已經板上釘釘,沒得商量。
當然,Reborn也沒想過和他商量。
……
在床上癱了一上午,綱吉被琴造成的傷勢雖無好轉,但疼痛在藥物作用下減輕了大半,只要不做劇烈運動,正常行走倒是沒問題。所以下午,他說服了擔憂的獄寺和山本,還是上學去了。
……他主要是害怕雲雀學長知道他連着曠了一天課,會殺上門來暴打他一頓。以他現在脆弱的身體,可撐不住浮萍拐一擊。
不過曠一早上和曠一天在嚴格的委員長看來估計沒什麽區別,等他知道了仍是要找自己算賬的。
綱吉:心情沉重。
幸運的是,綱吉抵達學校之後,從班裏同學口中得知了雲雀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并盛的消息,好像是到某個學校找人決鬥去了,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來。
聽到這一消息,他總算得以暫時松一口氣,并暗暗決定明天多做幾道雲雀喜歡的菜,希望能換他手下留情一點——別往死裏打就行。
下午幾節課與往常一樣平平淡淡地過去,放學後,綱吉右手飛快地将桌面上的課本、文具掃進書包,拎起便要離開。這時,獄寺走了過來。
“獄寺君?”他微微一愣,好友奇怪的表情令他有些疑惑。
獄寺現在是很奇怪,他雙手緊緊握拳,臉色泛白,素來澄淨明亮充滿朝氣的眼瞳此刻卻變得深邃冰冷,宛如失去靈性的玉石。嘴唇蠕動着,他欲言又止,不知在猶豫什麽。
“怎麽了?”見他不語,綱吉随手放下包走近一步,探了探他的額頭,“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發生什麽事了?”
獄寺身體一僵,沉默地搖頭,抓下他的手順勢握在掌心:“十代目,你下午是不是還要去接受琴……先生的特訓?”
綱吉神色一下子變得尴尬起來,左顧右盼地撓着臉,擔心又被他說不愛惜身體,含糊地道:“是啊,不過你放心,下午是引導性訓練,不會……”
“十代目,我想說,我希望能和您一起,參加同樣強度、同樣難度的訓練。”他第一次打斷綱吉說話,眸光像亘古不移的磐石般無比堅毅,“成為您的左右手是我永恒的目标,可我現在還太弱,而且,我快要跟不上您的腳步了。”
“……”溫暖到近乎灼熱的體溫源源不斷自交握的手上湧來,一路燙入綱吉心裏去,“你知道琴的訓練有多可怕嗎?”
“看到您受的傷,我再清楚不過。”獄寺的心沒有一絲動搖,“但我不會被這點困難打倒,請您放心地,讓我跟着您一起去吧,拜托了!”
說完,他松開綱吉,後退一步,向他深深鞠躬下去。
“你別這樣。”綱吉吓了一跳,連忙扶起他,無奈道:“好吧,如果琴沒意見,我就答應你。”
“謝謝十代目!”獄寺高興得眼睛泛光,直爽明快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仿佛只要在綱吉身邊,他就能永遠這樣毫無陰霾,毫無憂傷地走下去。
走到時間的盡頭。
不遠處,山本單手提包,另一手拿着球棒搭在肩上,仰頭看着天花板。他的眸光幽深如古井,在深處卻泛起了劇烈的波動,似乎在權衡,在掙紮。
但最終,還是歸于平靜。
……
琴意料之中的好說話,至少在獄寺看來是如此——他一口答應了獄寺希望跟綱吉一同訓練的請求,并且沒有提任何條件。
但綱吉卻從他眼中看出了一抹戲谑,雖然不知道指向哪方面,不過綱吉已經開始擔憂起獄寺來了。
下午是引導性訓練,兩人都是。重傷的綱吉負責拆解.槍.械,獄寺的訓練方式則相對激烈一些,與琴對打,或者說在他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艱難求生,并努力尋找反擊機會。
事實上這非常難,別說獄寺這個被攻擊的人,即使是旁觀的綱吉,也幾乎無法從他那令人窒息的攻擊密度中找到反擊的時機。也許Reborn可以,然而現在的他們跟琴相比,依然太嫩了。
一番暴打之後,獄寺成功享受到綱吉以往的待遇:挺屍在地,動彈不得,只能被人扶着回家。由于今天山本有事沒來,所以負責攙扶他的是綱吉。
放在平時,獄寺一定受寵若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惜此時,他連“驚”的力氣都沒了。
把凄凄慘慘的忠犬君送到樓下,目送他一瘸一拐艱難而又堅韌地自己走進電梯,直到看到電梯外的數字停在他居住的樓層,綱吉才算放下心來,轉身回家。
說起來,好像他傷得比獄寺還重得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能扛,希望明天早上的“死亡特訓”,他還能扛得過去吧。
生命不息,訓練不止。想激發潛力?那就在死亡的威脅中亡命天涯吧!
——這就是琴的“潛力特訓”的真谛。
第二日清早,綱吉比平常早起半個小時給自己的傷口糊上幾層止疼藥膏,然後用繃帶緊緊綁住,以确保訓練中途不會因傷口突然崩開而影響行動。
換上輕便的運動服,他趕在約定時間之前到了并中後山,意料之外的沒有看到琴,只在地上撿到了一把狙.擊.槍,恰好是昨天被他拆解過的那把。
手指撫過冰涼的.槍.管,綱吉剛拿穩這支沉重的武器,後頸便突然泛起一陣刺痛。想也不想,他矮身往地上一滾,下一秒,一連串“噗噗”輕響在他滾過的地方響起,冒着煙的彈.孔就像死神的鐮刀,讓他再次體驗了一回何為“生死時速”。
看來,從他踏入此地開始,今天的訓練就已經展開了。
不敢在原地停留,綱吉拆掉狙.擊.槍幾個重要組件帶在身上,而後把.槍.埋在樹下,閃身蹿進密林。
昨天的經驗告訴他,一開始最好不要在身上帶太多東西,否則會影響躲避速度,而且危險來臨時也不一定能及時反應過來。狙.擊.槍目标大且重不說,他還不會使用,與其讓它變成自己的累贅,不如拆掉一些重要組件後藏起來,避免被琴反利用來對付自己。
反正琴會在林子裏放幾樣其他武器,雖然技術含量不及這把.槍,但用在近身搏鬥上足夠了。
一番鬥智鬥勇,相愛相殺後,綱吉艱難而痛苦地完成了訓練任務,并将“死氣之炎”的控制度從打火機增長為非常昂貴的打火機。代價是身上九成傷口崩開,渾身浴血的模樣頗為駭人。
“明天繼續。”琴坐在樹上,嘴裏吐出煙圈,悠悠誇獎道:“不錯。”
綱吉正往傷口上纏新的繃帶,聽到這話,笑得眼睛彎彎如月牙:“謝謝。對了,我已經讓媽媽在家裏收拾出新的房間,你可以住進來了。”
“……”夾着香煙的手指顫了顫,琴沉默良久,輕輕吐氣,“知道了,你去上課吧。”
“嗯,我先走了。”為表尊重,綱吉微微躬身行禮,把最後一道傷口包紮好,便邁着輕快的腳步走出樹林,向學校走去。
此刻,時間還早,陽光掩在密密的雲層中,偶有幾縷光線投入晨間薄霧,清清亮亮宛若水流,泛着奇異的涼意。
綱吉心不在焉地走在街道旁,絕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攤開的雙手上,努力控制被瀕臨死亡的驚懼和直面生死的勇氣激發出的死氣之炎,一簇簇金色火苗流竄于掌紋內,時不時蹿上半空,又迅速熄滅,威力只夠驅散所過之處的霧氣。
這點力量,比戰鬥中爆發出的淩厲磅礴差遠了。
似乎在沒有外力壓迫時,他體內的力量便處于極度遲鈍狀态,不僅很難掌控,就連激發都十分勉強。他總覺得差了點什麽,正是差的那些東西,讓他無法圓融如意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可他卻不知道具體差了什麽。
真叫人苦惱。
綱吉嘆了口氣,不再白費力氣,作勢要散去好不容易激起的死氣之炎。就在這時,他腳步一頓,一股莫名的危機感襲上心頭,伴随而來的還有掌心驟然變得猛烈許多的火焰。
“誰!”他雙手握拳,任由金色烈焰從指縫間騰起,回身望向令他生出危機感的來源。
“感知很敏銳嘛biang~看來骸大人說你很強不是故意啊biang……”
說的每句話尾音都帶着奇怪後綴的少年從轉角處走出,他一手揣在兜裏,另一手飛快轉着一個假牙般的卡匣。相貌還算帥氣,但上挑的眼角和不懷好意的笑容使他看起來有些兇狠,幾乎把“不良少年”幾個字刻在了臉上。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穿的是黑曜中學的校服,而雲雀去的那所學校,也是黑曜。
綱吉眼睛一眯,在他自己也沒意識到時,周身已散發出冰冷的戰意和迫人的氣勢。
這是琴用兩天的訓練送給他的小禮物。
“你是誰?”他把手背到身後,淡淡問道。
“當然是……打敗你的人!”
少年咧嘴笑得兇狠,突然将卡匣塞進嘴裏,牢牢卡進牙中,密集的機器運轉聲從他口中傳出,三秒鐘後,他的面容變成了暴怒的猩猩模樣,驟然抽高壯大的身軀也撐破了原先合體的校服。
極短時間內,他從一個帥氣的少年,變為好像經過邪惡人體改造的怪異生物。
綱吉眸底亮起淡薄的金色,藏在身後的手迅速變得滾燙,燦爛的火焰劇烈燃燒起來。
二人不甘示弱地對視着,氣氛降至冰點,戰鬥一觸即發。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有個人卻冒冒失失沖進他們之間,巧而又不巧地打破了他們的對峙。
“咦?你極限的不是沢田嗎?”那人撓了撓頭,絲毫沒有注意到周遭糟糕的氛圍,甚至看也不看那樣貌駭人的少年,神經大條地道。
是京子的哥哥,笹川了平。
綱吉皺了皺眉,正想說什麽,突然瞳孔驟縮,大喊“小心”,小腿發力猛地沖到他身邊,一把将他拉向自己身後,被火焰包裹的右掌險之又險地擋住少年揮下的拳頭,發出一聲沉悶巨響。
“轟——”
磅礴的力量相互抵消大半,向四面八方洩露的餘力卻依然卷起了狂風,可見雙方在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力量有多麽強大。
了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堪稱震撼的一幕:“……極限的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