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黑曜(三)
二十、黑曜(三)
綱吉是第二天才知道獄寺和山本失蹤的。不,應該說有人特意在這個時候讓他知道,為此,還專門找了個人通知他。
通知他的人是夏馬爾。
夏馬爾,別稱“三叉戟夏馬爾”,意大利赫赫有名的殺手,現今在并中擔任校醫一職,他所擁有的“三叉戟蚊子”能夠治愈666種疾病,同時也具有666種後遺症,是“以毒攻毒”的最佳典範。
外表是個好.色.大叔,實際上也是個好.色.大叔,喜歡可愛的女孩子,拒絕為男人看病。據說是Reborn的接生者,嗯……這條有待商榷。
看到那個邋裏邋遢胡子拉碴的大叔挖着耳朵慢吞吞走到自己面前,看天看地望東望西就是不與自己對視時,綱吉腦海中飛快閃過自己在《意大利黑手黨知名人物》上看到的關于他的資料,同時,心裏也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這家夥又好.色.又讨厭男人,且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來找自己,一定出什麽事了。
“喲,沢田小子。”夏馬爾擡擡手敷衍地打過招呼,順勢撓撓頭,“那個,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夏馬爾先生請說吧。”綱吉內心一凜,手下意識拽住了書包帶。
“啊……怎麽說呢。”他用力地搔了搔頭,把本就淩亂的頭發搞得活像個雞窩,糾結半天,才嘟嘟囔囔地道:“你的守護者……不,你的朋友獄寺隼人和山本武,被黑曜的人帶走了。”
綱吉溫和的眸光驟然變得淩厲,柔軟的褐色間隐約泛起鋒銳的燦金。
“還有……”悄悄瞥了眼他的神色,夏馬爾心虛地接着說:“雲雀也被黑曜的人困住了,聽說受了不輕的傷……”
“雲雀學長那麽強,誰困得住他?”綱吉冷聲打斷,眸底游離的金色如醞釀着暴風雨的密雲中暴虐的閃電,利劍般破空而去,狠狠紮進理虧的某大叔心裏,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接蹿上頭皮,讓他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
暗自咕哝着Reborn的學生氣勢果然是與他一脈相承的霸道強大,夏馬爾不敢再支支吾吾浪費時間,一口氣道:“雲雀可能被我的‘三叉戟蚊子’蟄到中了暈櫻症,然後遇上黑曜主人的幻術,以至于一敗塗地被關了起來。另外,你的兩個朋友也有可能身受重傷,如果你再不去找他們就來不及了!”
“哦,對了,差點忘了說,被當做人質的還有你們班一位女同學,似乎叫……笹川京子吧,真可惜啊,那可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
夏馬爾惋惜的話,綱吉已經聽不清了。他轉身飛奔出學校,“呼呼”的風聲倒灌入耳裏,緩慢切磨着他的理智。
琉璃似的瞳仁有三分之一灌滿了不受控制的燦金色澤,綱吉只覺有一把火炙烤着自己的心髒,蒸騰出疼痛、憤怒、焦躁等一連串負面情緒,體內本就蠢蠢欲動的力量在它們的催化下瞬間流轉全身,侵蝕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筋骨,每一滴血液。
澄澈而暴烈的金芒,完全占據了他的眼眸。
黑曜。
雜草叢生的校園處處是不詳的陰影,連風吹過這裏都會染上徹骨的涼意。爬滿青苔的牆壁蜿蜒至碎裂、半坍塌的臺階,一層一層往上,有肉眼可見的灰塵彙聚成無邊的陰霾,籠罩此間天地。
荒蕪的中庭——這裏本應是學校的運動場——立起了兩個倒十字木架,一個綁着神色驚恐的京子,另一個纏繞了幾條粗大的鐵鏈。
靛藍色頭發的俊朗少年雙腿交疊坐在微微搖晃的鏈子下方,翻着本黑色封皮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唇角挑着似有若無的淺笑,若非周遭景致太陰森,這應該是一副極美的畫面。
天色陰陰沉沉,仿佛正聚集水汽,籌備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呼嘯的風揚起濕潤的涼意,在偌大中庭裏回蕩開來。
彼時,綱吉已來到黑曜中學門口,迎接他的是變身成狼形态的城島犬——昨天交過手的少年——和把玩着紅色悠悠球的柿本千種,兩人并肩而立,氣勢洶洶,一看便知來者不善。
正好,綱吉也覺得體內沸騰的力量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否則他快被撐爆了。
右手握拳,明亮的金色火焰“呼啦”一聲迎風而起,燒得空間微微扭曲。不等那攔路的二人組動手,他率先閃身,經過百般訓練,堪稱千錘百煉的身體此時拉出一串密集的殘影,瞬息間逼近二人面前,一拳重重揮出,砸在城島犬猙獰的狼臉上。
炙熱高溫與磅礴力度一同爆發,剎那炸開星火萬千,故技重施地将他嘴裏的卡匣打掉,毫無顧忌爆發開來的巨力也把他掀飛出去,撞倒了半邊破破爛爛的校門。
柿本千種眼眸一眯,趁他餘力未盡,來不及收手的空隙,曲臂猛然甩出鮮紅色的悠悠球。高速旋轉的球體鋒利的邊沿與空氣劇烈摩擦,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呲啦”聲,仿佛影藏于暗處發起致命攻擊的.毒.蛇,張開閃爍着寒光,淬煉了劇.毒.的獠牙一口咬向綱吉。
原地不動,綱吉輕描淡寫擡起左掌格擋,卻見那球在半空忽然調轉了方向,轉而從他背後襲擊他的後腦。兇猛來勢連風都切成碎片,一旦擊中他腦部,必定會毫不留情碾碎他的頭骨。
擡起眼簾,綱吉金瞳明淨若淬煉了浩瀚星光,散發出與他平時性格截然相反的淩厲冷酷。他身形一晃,悠悠球穿過了殘影,而他本人已經掐住了柿本千種的脖頸,只要一用力,就能捏碎他的頸骨。
沒有任何花哨招數,他一動手便是秒殺。
Reborn和琴安排的魔鬼訓練,早已将他從原石打磨成棱角分明的美玉,誰撞上了都要磕滿頭血,只不過往常訓練,他面對的是等級高他太多的對手,所以體現不出來。此時與同代人一比,巨大的差距立刻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們甚至不是他的一合之将。
甩開失去反抗能力的柿本千種,綱吉淡然斜睨他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尊貴氣度,全然不似一個普通初中生,倒更像身居高位多年的王者。
這是那些可怕的夢境贈予他的禮物。
“黑曜的主人在哪兒?”從頃刻間失去戰鬥力的兩人身旁走過,綱吉不緊不慢地問,腳步片刻不停往前走。
“……操場。”柿本千種劇烈咳了一陣,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沉悶雷聲從厚厚的雲層中響起,電蛇游走,光芒冷冽而璀璨,瞬息照亮晦暗的天空,又在他人反應過來之前黯淡下去。
六道骸的書已經翻過一半,優美的花體英文一行行被他白皙的指尖撫過,留下淺淺劃痕。當他看完一頁,正準備翻到下一頁時,動作忽然一頓,擡頭若有所感地看向前方。
踩着朦胧天光,綱吉緩緩走來,掌心的火焰化為另一種形式的力量融入奔騰的血液,唯有一雙金眸愈發澄淨剔透,光燦無瑕。
他環顧四周,淡漠的視線落到被綁在倒十字架上的京子時,瞳孔驟縮,一抹怒意攀上他微蹙的眉頭。
京子被麻繩牢牢束縛于架子上,嘴裏塞着條手帕,幾乎動彈不得。見到綱吉時,她先是露出驚喜的神情,然後又焦急地向他使眼色示意他這裏危險,趕快離開,眼底淚光閃閃,楚楚可憐。
“哦呀,來得比我想象中的快。”骸歪頭,微微一笑,合上書放到一旁,徐徐起身,“看來今天我能玩得稍微盡興一點了。”
眸底漾開溫柔的波光,他望着綱吉,如同在看闊別已久的戀人,缱绻深沉。然而透過那覆在表面的清寧澄明,底下潛藏的是被冰雪凍結的黑暗,殘酷得如淬血鋒刀。
“不用擔心,我會讓你非常盡興。”
綱吉眼睫低垂,掌心火光一閃,倏忽間迫近他身前,一拳砸了過去。骸微笑着打了個響指,清瘦身形在清脆的聲響中消失,下一秒出現在他身後,三叉戟飛旋着刺向他後腦。
腰身一折,綱吉長腿後踢,腳尖正中三叉戟手柄中段,龐大的力道完全凝聚于一點爆發開來,震得他雙臂發麻,不由得後退兩步,堪堪穩住身體。
三兩下逼開骸,他沒有乘勝追擊,而是跳到愕然瞪大眼的京子面前,從懷裏抽出一條黑色絲帶,輕輕蒙住擔心驚慌的少女的眼睛,并輕聲在她耳邊道:“別害怕,我會帶你平安離開這裏。”
“唔?……嗯……”她愣了愣,慢慢點了兩下頭。
“Kufufufu,這種憐香惜玉的性格,還真是與黑手黨格格不入啊。”
骸将三叉戟橫過眼前,眼裏數字一跳,變成了“三”,大量.毒.蛇從他腳下飛快湧動爬出,吐着信子向綱吉包圍而去,刺耳的“嘶嘶”聲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空氣中飄散的腥臭的味道和迅速枯萎的草叢,無疑都表明它們的.毒.性無比劇烈。
并非幻術。
綱吉冷靜下了判斷,單膝跪地,雙掌凝出兩團純淨燦爛的火焰用力按在地面,艱難而又順暢地控制它們變化為兩條火蟒,飛快游向前,一路所向披靡,沸騰的炙焰無情吞噬所過之處的.毒.蛇,留下滿地焦黑。
骸眼睛一眯,正想繼續召喚.毒.蛇,腳底卻突然湧上一股滾燙的熱意。他機敏地從原處跳開,一連後退六七米,而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則沖出了三道手臂粗細的火柱,交織纏繞着鋪開滿地火海,将大部分.毒.蛇燃燒殆盡。
綱吉的突襲并未傷到他,僅僅是打斷了他的施法。當然,他也沒想過這麽輕易就能解決骸,使用這一招的目的只為把他從京子身邊逼開,并設下一道火圈,保護沒有反抗能力的柔弱少女。
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骸右瞳中猩紅的數字亦是興奮地一變再變,最終定格在“一”上,身旁景象随之變換,荒蕪的庭院被溫暖的燈光取代,火海與遍地狼藉褪卻,取而代之的是屍體,滿地屍體。
媽媽心口.插.着一把匕首,睜着無神的雙眼斷了氣息。獄寺與山本沐浴着暗紅的血液,遍體鱗傷倒在柔和燈光籠罩之處。雲雀被一把三叉戟穿過胸口釘在牆上,血液淌成水窪。Reborn和藍波小小的身體如破布娃娃般被随意丢棄于牆角,了無生氣。
那棟承載了自己無數美好回憶的屋子裏彌漫着熟悉的飯菜香味,星空仍然是兒時所見的浩瀚壯美。然而他的世界,卻在頃刻間天塌地陷。
綱吉身體一晃,饒是知道這是幻術作祟,他也被這一幕驚得心神失守,恰好被守株待兔的骸抓住時機,趁虛而入。
染着紫色鬥氣的三叉戟突然自虛空中探出,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肩膀——若非他提前預知到危險往旁邊躲了一下,那支鋒利得可怕的武器刺穿的應該是他的心髒。
“噗——”
一口血液從口中吐出,綱吉眼神一厲,反手握住銀制的手柄用力将其拔出,借助飛濺的血珠的遮掩,依靠直覺一把往某個方向擲出染血的三叉戟,穿透虛空,将幻術空間撕開一道口子。
“Kufufufu,你好像把我的幻術看得太過簡單了……”
像紙質畫卷般從中間撕開,周遭景色驀然轉換,變成了無盡的黑暗虛空。
綱吉腳下踩空,強烈的失重感湧上,他無法控制自己身體地墜了下去,冰冷而邪戾的紅蓮業火從地獄深處卷上,從他的腳踝往上,吞沒了他的腿、腰,沒過肩膀、脖頸,掩埋了口鼻。
灼熱、劇痛與暴虐的殺意瘋狂侵襲着他的大腦,想由內而外徹底摧毀他的意志。
“是你把我想得太簡單了。”
在業火燒灼綱吉的眼睛的剎那,他冰涼的聲音響徹幻境,下一刻,恢宏的金色烈焰自腳底升騰而上,轉眼間将身上的紅蓮業火吞噬覆滅。
一束刺眼的光線從頭頂落下,如連綿陰雨後的乍破天光,若行走黑暗多年後轉角偶遇的燭火,雖不十分明亮,卻有石破天驚之勢,仿佛剝離陳舊的牆紙般撕碎四方的一切幻覺。
再擡頭,他已經回到了荒涼的中庭。
而骸,正緊貼在他身後,右手環過他肩膀,按在他的心口前五厘米處,只差一點點就會刺入他心髒。與此同時,他雙手握住骸的手腕,死氣之炎自掌心噴薄而出,沿着他指尖一直燒上去,險些淹沒他的整條手臂。
一個過肩摔将其掄倒在地,綱吉按住他照着臉就是一通痛揍,把剛才被幻境勾出的怒火完全發洩在他臉上。他被打得懵了片刻,臉頰很快腫脹青紫,嘴角也破裂流血,看上去狼狽無比。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骸雙腿掃開他,而後右手往地上一拍借力躍起,還沒來得及擦擦唇邊滲出的鮮血,迎頭又是一腳,狠狠踹上他側頸,把他踢得踉踉跄跄摔了出去。
綱吉歪了歪頭,神色肅穆:“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我的夥伴們的下落嗎?”
“呵。”骸咳了幾聲,胸口急促起伏着,冷笑着看向神色絲毫未變,仍是那麽淡漠的綱吉,鳳眸微眯,眼角勾起些許危險的笑意,“別太得意了。”
話音未落,他眼中的數字再度變化,這次變成了“二”。
綱吉皺了皺眉,隐約察覺出不對,但一時想不出不對在哪兒,直到他感覺耳後勁風掃過,還沒想到閃開,腹部就被一把長劍貫穿。
金瞳赫然瞪大,噴濺的血液染紅了他潔白的校服襯衫與地面。掌心的火焰閃了閃熄滅下去,他呆呆站定,突如其來的劇痛扼斷了他的呼吸。
那是一柄木劍,光潔修長,劍刃上還有細細的花紋。此時,他的血沿着花紋一點點沁開、滴落,在地面上方下了場小雨似的,很快積出了個小水窪。
不等他從痛楚中尋回意識,身側又是一道銀光掠過,角度刁鑽地擊打向他的側頸,就如剛才他一腳踢中骸的側頸那般,以牙還牙的意味非常明顯。只是這一招,顯然比他的側踢狠辣多了,完全沖着要他的命去的。
所幸,在銀光吻上自己脖子的前一秒,他重新點燃死氣之炎,接住了這一擊。
那是一柄鑲着倒刺的銀拐,磅礴力量透過火焰的防禦,仍然震得他整條手臂都在發麻發疼。
綱吉轉頭,只見雲雀和山本一側一右出現在自己身邊,前者的浮萍拐被自己抓在手裏,後者的木劍貫穿了自己的腹部。
獄寺則站在不遠處,十指間握着點燃的炸.彈。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眼睛裏都有一個與骸相同的數字“二”。
綱吉垂下眼簾,眉心忽然冒出一簇細細的火焰。不刺眼,不咄咄逼人,溫暖柔和,一如平時那個永遠溫柔的大空。
阻礙他使用——或者說控制死氣之炎的最後一道屏障,就在這三人的攻擊中慢慢坍塌、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