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養傷日常
二十二、養傷日常
“疼——疼疼疼疼疼……”
沢田宅二樓半掩的窗戶裏傳出慘絕人寰的尖叫,伴随着低沉的冷哼、急切的勸阻、溫柔的安慰等等,幾乎已經成為這段時間以來沢田家一道獨特的風景,既有其聲,也有其景的那種。
不大卻布置得溫馨簡約的房間裏,綱吉肩、腹部裹着厚厚的繃帶,仿佛剛在太陽底下暴曬過的鹹魚,直挺挺橫于床上,任由怒氣值Max的老師跳來跳去的折騰。一會兒拆了繃帶說重新消毒,卻毫不客氣往上淋高濃度醫用酒精;一會兒往死裏用力給他纏繃帶,火有多旺,手力就有多大,不外如是。
綱吉翻着死魚眼表示:我選擇死亡。
至于Reborn為什麽生氣?那就要從黑曜戰結束後說起了。
用以傷換傷的方式把骸打了個半死的綱吉,昏迷之前承諾會監督他向被他傷害過的夥伴們贖罪,還說要帶他回自己的家,于是骸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搬進沢田宅,對此,媽媽表示欣然同意。
反正家裏的人夠多了,Reborn、碧洋琪、藍波、一平,最近還有個琴,再多一個骸影響不大,若是因此能讓他安分老實做人,綱吉也是求之不得。
但Reborn不樂意,沒有為什麽。
看到骸那張看似柔和實則暗含得意的笑臉他就來氣,而且是不帶殺意和厭惡,卻打心眼裏不待見的那種氣。
Reborn不喜歡這個少年,不喜歡他的表裏不一,不喜歡他的腹黑狡詐,最不喜歡他險些讓綱吉走上死路,即使那是Reborn順水推舟的安排,但情感喜惡從不因理智而轉移。
這種感覺,有點像自己心愛的東西被自己不待見的陌生人弄髒弄壞,來得莫名其妙又不容置疑,近乎是一出現,就變成了Reborn為綱吉破的又一次例。
他不再雲淡風輕,心如止水。
糾結且狹隘的心緒Reborn不願,也不屑宣之于口,憋在心裏卻也不是他的習慣,故而便如平常那樣把氣都發洩在了他可憐的學生頭上。
當然,發洩的大頭其實在迪諾那邊,因為綱吉傷得重,經不起太過分的折騰,所以無辜的師兄就只能無奈地替師弟承受老師的怒火,君不見迪諾這幾天都躲在酒店裝死,甚至不敢來探望自家可憐兮兮的師弟。
不過,Reborn氣歸氣,倒是沒真的阻止骸搬進沢田宅。作為重要逃犯,現在複仇者監獄仍然在抓捕他,可他卻是Reborn親自選中的守護者之一,總不能真讓他被抓走。
如今的并盛町,除了雲雀宅,最安全之處莫過于各路高手齊聚一堂的沢田家,只有住在這裏他才算是真正安全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笑,Reborn小嘴一抿,用力在綱吉傷口處打了個雖緊但不會真讓傷口裂開的蝴蝶結。
綱吉已經疼得快吐魂了。
“十代目,你還好吧?”獄寺心疼地跪在床邊,用熱毛巾為他擦拭額上細密的冷汗,恨不得以身相替。
“你再扯,他的傷就要裂開了。”比綱吉裹得還嚴實的骸躺在媽媽為他準備的地鋪上,好整以暇地說道,言辭語氣中聽不出多少維護,可他願意開這個口,本就是最大的維護。
“小嬰兒,不要太過分。”雲雀倚在窗邊冷眼旁觀,此時才冷然開口道,逆光的身影莫名流露出些許單薄意味,仿佛一吹即散的晨霧。
事實上,并非他深谙動手不動口的君子之道,而是他自己也有傷在身,否則早過去與Reborn交手了。
“哼,蠢綱,還沒當上首領,已經有那麽多首領控上趕着護犢子了。”Reborn瞪了不明所以的蠢兔子一眼,從他身上跳下,盤膝坐在床沿。
綱吉委屈巴巴扁着嘴,完全聽不懂他的話,只當他鬼.畜上頭胡言亂語,小小聲回嘴:“大家明明是看不慣你欺負我……”
“嗯?”Reborn危險地瞥過去。
綱吉立刻沒骨頭地搖頭:“我什麽也沒說。”
幾人正說着話,房門突然從外面被人推開,換上黑色休閑服,将銀發松松紮在腦後的琴端着熱茶和點心走了進來,劉海別再而後,恰好掩去眼角處駭人的傷疤,溫和淡然得全無殺手氣質,反倒更像好脾氣的鄰家叔叔。
嗯,叔叔。
“這是奈奈夫人準備的茶點,都吃點吧。”将托盤往地上一放,他順勢盤膝坐下,輕輕拍了拍綱吉沒有受傷的手臂,“這次幹得不錯。”
綱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視線無意間掃過窗邊的正望着窗外天空流雲的雲雀,他孤傲冷冽的側面堆砌了錯落光影,在熙攘的人聲裏,竟莫名顯出幾分寂寞。
“雲雀學長?”他忍不住放輕聲線喚道。
總覺得若是不叫住他,他就要随那清風白雲一道遠去了。
雲雀淡淡回眸,漆黑的瞳光零落細碎淺藍,安靜柔軟得不似平常的他:“什麽事?”
什麽事?
尴尬地咧了咧嘴角,綱吉一時沒接上話,畢竟他只是心血來潮喊了一聲罷了。所幸他與雲雀之間的牽扯也不少,真想搭話,還是能找到話題的。
輕咳兩聲,他揚起歉然的微笑:“雲雀學長,我可能要請幾天的假,而且這段時間都不能給你做飯了,抱歉啊。”
雲雀挑了挑眉,似乎訝異他想說的竟是這個,懶散回應道:“以後記得補回來,包括你之前曠的一天課。”
綱吉嘴角抽了又抽,果然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哦?你還會做飯嗎?”這邊廂,雲雀與綱吉尴尬的話題才告一段落,除了臉其他地方都被繃帶緊緊包裹的骸從容笑道,仿佛有些好奇和驚異,他歪頭眯眼淺笑,“不知我是否有幸品嘗到你的手藝呢?”
方才淡定慵懶的雲雀目光一凜,殺氣騰騰瞪了過去。
若非這是在沢田宅,他不想驚動那個包容溫暖的女主人和負傷的綱吉,早在看到骸的那一刻,他的浮萍拐就已經吻上這家夥的脖子。現在他不知收斂,還敢跟自己的小動物讨要獨屬于自己的福利?看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诶?”綱吉一怔,“這、這個……在家都是媽媽做飯,她做的飯菜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骸笑眼彎彎,仍然不知死活地撩撥怒氣瀕臨臨界值的雲雀:“原來如此……但我對你的手藝很感興趣呢。”
“锵”的一聲,閃爍着耀眼寒光的浮萍拐從飛揚的外衣下探出,嵌着倒刺開了血槽,每一處設計都為追求殺傷力而生,甫一出現,便讓房間內的溫度直線下降,逼近零度。
“你想死嗎?”他冷冷說道。
前面提過,雲雀非常、非常、非常讨厭別人觊觎自己的東西。
“怎麽,我想品嘗自己‘監督者’的手藝,也惹到你鬼之委員長了?”骸氣定神閑,絲毫不擔心他當真一拐子抽飛自己,還悠哉游哉地端起杯茶抿了口,“你是他什麽人啊?”
許久一言不發的Reborn唇角微彎:聰明。
之前Reborn就在愁怎麽把“守護者”這一概念抖出來,可惜想了幾種方式都嫌突兀生硬。現在骸以一個針鋒相對的問題打開了這個潘多拉之盒,正好給了他絕佳的“科普”機會。
此前,骸是想通過占據綱吉身體,以達到取得彭格列首領之位,分裂黑手黨的目的,自然對彭格列家族做過許多調查,不會不知道“守護者”一詞在彭格列內部的意義。應該說絕大部分黑手黨都是知道的,除了那些初出茅廬的菜鳥。
雲雀危險地眯起眼,殺意已達到頂峰——骸的話确确實實戳中了他的軟肋,他不知道自己是綱吉什麽人。
積威深重的委員長?讓他恐懼的學長?熟悉的陌生人?
任性自我的委員長從不在意旁人看法,也不屑于與草食動物扯上關系。實際上,他直到現在才開始反應過來,并對自己居然能夠安分呆在沢田家和這些礙眼的草食動物群聚感到無比驚愕,如此“平易近人”,幾乎不像那個孤高冷傲的雲雀恭彌了。
越想越生氣,自己竟為一只蠢兮兮的小動物破了這麽多年來的例而不自知,還要被算計自己的人擠兌,若是再不做表示,豈不有違自己心意?
不想繼續這種無意識的違心之舉,雲雀眸底厲光一閃,正要動手,便聽到綱吉一聲大喊:“雲雀學長手下留情!”
委員長動作微頓,真的停了下來,就如同從草壁口中得知綱吉受傷時,不顧自己也負傷頗重,依照心口那本能般的沖動驅使趕過來查看他的情況。
很多事,不是他有心便可控制,有意就能避免的。
“你在維護他?”鳳眸微擡,長睫依稀在澄澈的眸底留了幾分淺淺陰影。
“……我是在維護你。”綱吉嘆了口氣,眉宇間流露出深切的擔憂,“雲雀學長,你的傷可比我重多了,如果現在動手一定會崩裂傷口。要是你真的想跟骸打,等你們把傷養好再說,可好?”
淡淡的兩不相幫的話語,卻瞬間撫平雲雀炸起的毛。
嗤笑着放下浮萍拐,雲雀轉身躍上窗框,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走了”,矯健的身姿便如風一般輕巧消失在圍牆外。
骸微微笑着喝茶。
不料,綱吉瞥了他一眼,圓圓的褐瞳中湧出些許不滿:“骸,你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嗯?”擡起眼簾,骸無辜地與他對望。
“雲雀學長也是你傷害過的人,你贖罪的方式就是——讓他也打一頓。”綱吉笑出兩排可愛的白牙,繼承了與Reborn如出一轍的腹黑,“等你傷好就執行,我會看着不讓他打死你的。”
骸嘴角一抽,維持不住一貫的笑容了:“你偏心。”
“是你太過分了。”
“你偏心。”
“是你先傷了雲雀學長。”
“你偏心。”
“你是複讀機嗎!?”
獄寺體貼地遞上一杯紅茶,給心愛的首領潤潤喉,全程沒有搗亂,也沒有多說半句話,反而神色恍惚着,不知在思忖何事。
琴将房中發生的一幕幕場景看在眼底,笑而不語。
這種惬意的吃瓜生活,他倒是有許多年未體會了。
綱吉的養傷生活,如果刨除見面就怼的雲雀和骸——一個厭惡對方曾經的算計,一個不爽綱吉的維護——刨除Reborn時不時的折騰,刨除琴三天兩頭在他耳邊念叨的.槍.法理論,刨除碧洋琪照三餐給他做的美其名曰“病號套餐”的有.毒.料理,大體來說還算平靜安穩。
山本天天帶着自家父親做的壽司過來探視;一平和藍波代替他幫媽媽分擔家務;獄寺和雲雀經常前後腳帶來據說非常好用,然而标簽一模一樣,估計是從某校醫那兒搶來的藥,都在明明白白表達對他的關心。
骸很安分,除了偶爾撩撥雲雀外,倒是從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反而還會替忙不過來的媽媽照顧藍波和一平。琴就更不用說了,他全然一副一副佛系養生狀态,随和得好像挂在他頭頂的“殺手”頭銜僅僅是個擺設,用碧洋琪的話說,那就是丢盡了黑手黨的臉。
不過,綱吉還挺希望多來幾個這種類型的殺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跟三好良民似的,多讓人省心?
每次看到鬧哄哄的一大家子人,冷冷清清過了十幾年的媽媽都會特別開心,一有空便拉着她覺得十分親切的琴和碧洋琪出門買這兒買那兒,力圖為借住在家裏的每個人都添足東西,笑容始終沒有下去過。
姑且不論琴和碧洋琪是否真的親切,看到媽媽這麽高興,總是被一大群人包圍,吵吵鬧鬧不得安生的綱吉即使有天大的不滿也都會忍下,更何況他不是真的不滿,只是為那“甜蜜的負擔”感到有些困擾。
從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到如今家裏住滿了人,短短時間內他的生活居然有了這樣巨大的轉變,哪怕未來将要面對無盡疾風驟雨,他也覺得,自己已經攢足了乘風破浪的勇氣。
“十——代——目——”
樓下忽然響起獄寺元氣十足的聲音,綱吉赤腳下床走近窗前,見他和京子、了平并肩站着,正沖自己用力揮手,燦爛的笑容幾乎蓋過明媚的陽光。
于是綱吉也笑着向他揮了揮手。
今天的天氣一如既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