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夢中的先祖

二十三、夢中的先祖

夜間,晚風自涼,樹影婆娑。

送走前來探望自己的朋友,綱吉裹着被子蜷回床上,慢慢翻看着Reborn最新安排的意大利文閱讀作業——《彭格列家族史》。

除了某些專業術語和生僻詞需要查找詞表,他現在已經大致能夠流暢閱讀意大利文書籍,這還多虧了Reborn的嚴苛要求。

彭格列家族實力位居黑手黨之首,建立至今已有四百年之久,起初只因創建者Giotto一個關于守護的念頭,後來逐漸發展壯大,反倒越來越與家族創立的初衷背道而馳。

好像世事總是如此。時光如同一柄刻刀,永遠精心雕琢着每一個人,但往往雕着雕着便偏離了軌跡,最後非但不能成為自己夢寐以求的樣子,反而還找不回最初的模樣。

感受着那字裏行間透出的血腥氣息,綱吉仿佛在看一個恐怖故事,開頭光明向上,過程暴戾扭曲,而結局……或許仍是那永恒不變的消亡。連宇宙都會衰敗,更遑論一個家族。

可他,如果彭格列家族真的傳到自己這裏,會繼續走暴力擴張的老路,或是幹脆毀在自己手上。它畢竟是那個驚才絕豔,風華絕代的初代先生歷盡血雨腥風,才一手創立的家族。

若有可能,綱吉真希望自己可以繼承他的意志,讓彭格列從“毀滅”再度變回“守護”。只可惜,自己這個繼承人能不能得到承認還要另說,而且他對這個位置,也确實沒什麽野心。

Reborn洗完澡從房裏出來,恰好撞上把自己的房間讓給骸,而過來打地鋪的琴,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搖了搖頭。

彼時,琴剛把頭發吹幹,長長的銀絲從肩頭垂落宛若披散了一剪流光,潤澤秀美。難以想象,他這樣冷漠無情的人卻擁有一頭如此美麗的長發,在許多遠離多年的故人眼裏,這可是件不可思議的事,雖然他們包括他自己都常常會忽略。

拿着木梳有一搭沒一搭梳理細軟的發尾,琴坐在鋪好的床墊上望着窗外的明媚月色出神,時不時拿餘光瞥一下專心看書的綱吉,再瞥一下吊床上翹着二郎腿的Reborn,百無聊賴地搖了搖頭。

找不到機會啊,難得自己想助人為樂,做件正經事來着。

這個念頭剛從心裏冒起,他就見綱吉打了個哈欠,額頭貼到了書頁上輕輕磨蹭,估計是困了。沒過半分鐘,又聽到媽媽在樓下喊了一聲——

“綱君,迪諾桑打電話來找你咯!”

從書本中擡頭,綱吉迎合一聲,慢吞吞地盡量不扯動傷口地下床,按着腹部的傷口緩緩走出門去接電話。

見狀,琴一挑眉,立即趁此大好機會蹿到綱吉床前,将某個放在自己身邊許久的燙手物件塞進他枕頭底下,然後稍稍松了口氣——他還是頭一回有這種緊張的感覺,明明只是放個東西,怎麽他做起來就跟炸.碉.堡似的?

“是你讓迪諾打的電話?”坐回床墊,琴随口問着,繼而掏出一包巧克力棒叼了根在嘴角,以過煙瘾。

Reborn彎了彎黝黑的大眼:“總要找個支開他的理由。”

“你有些心急了。”把巧克力棒嚼得“喀嚓”作響,琴頭也不擡,卻正中他話語中不易察覺的破綻,“Reborn,這不像你。”

“或許吧,我只是莫名覺得沒有時間了。”翻過身背對他,Reborn将輕嘆掩在低沉的音調中,仿佛仍是那麽從容不迫,“他沒有,我也沒有。”

“嗒嗒嗒……”

正當琴皺眉思索如何答複他時,外面傳來了輕松的腳步聲,是綱吉回來了。兩人頓時收住話頭,若無其事地各做各的事。

“Reborn……”反手關門,綱吉看向Reborn想與他說些什麽,卻見他打起小呼嚕似乎睡得香甜,一時又不忍心打擾他了,“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明天再說吧。”

言罷,他自己也打了個哈欠,困倦地揉揉眼睛。

琴見狀,順手把巧克力棒扔到枕頭旁,壓低音量沉聲說道:“時間不早了,你身上還有傷,趕快休息吧。”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那麽晚安,琴。”綱吉眉眼彎彎,笑容恬靜而柔和。

“晚安。”琴嘴角勾起極小的弧度算是回應。他早已學不會正常的笑容,很久以前便不會了。

在兩人的互道“晚安”聲中,燈光暗了下去,綱吉摸黑走到床邊躺下,把書合上置于床頭,拉過被子,很快便在靜谧的夜色裏沉沉睡了過去。

吐息悠長。

綱吉清晰地知道,自己正身處夢境中,就像從前做那些可怕的預知般的夢時一般。

但這次又略有不同,他竟能觸摸到夢裏的事物,看清并記住夢裏的一切,比現實更真實,更美好。

蒼翠的碧草連天,蜿蜒的潺潺流水,參天古木撐起的清涼綠蔭下遍地遍地開着不知名的小花。渾身雪白的鳥兒停栖于枝幹上梳理羽毛,不時昂頭長嘯一聲,婉轉悠揚,勝過世間一切繁麗樂聲。

河流對岸有一棟古宅。高大、古樸,內斂的貴氣仿佛歷經歲月洗禮,時光打磨,明珠般散發出瑩潤光澤,令人忘記去看它的細節,看它确切的模樣。直到從它帶來的沖擊震撼中回過神來,才訝然發覺,它竟是如此破落陳舊,全無尋常古堡的華美流豔。

它被一方奇異的蒼穹籠罩着,雲缭霧繞,風鳴雨泣,忽而又有天光乍洩,雷聲轟鳴。宛如末世之景,偏偏契合得那麽和諧,拱衛着下方的古宅,不敢靠近,不舍離去,好像如此這般寂寞地度過了千百年。

綱吉環顧四周良久,褐瞳中浮現出些許茫然,不知該往哪裏去。望見那棟宅子後,他內心深處隐隐響起了個聲音,讓他過去,去古宅裏,那裏有人在等待他。

于是他中蠱了似的順應心意,踏上河面蜿蜒的浮橋,一步步走到了對岸。

說來也奇怪,當他雙腳都站在河岸的草地上時,頭頂奇異的天色突然産生巨大轉變——雲開霧散,雷消雨霁,風聲和緩,陽光普照。

最重要的是,露出了高遠遼闊的蔚藍蒼穹。

那一抹清透寧靜的藍在他心裏填滿了濃烈的親切感,仿佛孩童回到了親人身側,旅者尋到了多年故友,每一分喜悅都是真摯純粹的,滿滿沉澱着鋪在心頭,開出溫柔的花來。

綱吉仍然是茫然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個夢又是怎麽回事,但他已經不再慌張了。

深深吸了口氣,吐出肺部擠壓的濁氣,他沉穩地邁開步伐,決定順從內心指引,到那讓他感覺莫名親近的宅子裏看看。或許這座宅子,就是夢境的創造者,亦是根結所在。

小心翼翼來到古宅前,綱吉上下打量一番面前虛掩的門,默默又做了幾分鐘心理建設,才敢伸手推開門。脫離死氣狀态的他,仍殘留着從前那個謹小慎微的草食動物的影子,故而面對未知時,他的慎重連他自己都有些不耐煩。

在“吱吱呀呀”輕響中,門開了。明亮的日光毫不猶豫,近乎稱得上迫不及待地湧入當中,照亮了昏暗空氣裏細小的浮沉,照亮了皲裂延伸出嶄新花紋的地面,照亮了天花板蒙塵的水晶燈、斑駁成模糊模樣的壁畫,以及,大廳長階上方藝術品般的木椅。

目光觸及到那張椅子時,綱吉驀然精神一恍,眉心依稀空了塊,似乎有什麽重要東西從他體內跑了出來。他甩頭定了定神,再仰臉一看,驚愕地發現居然真有東西跑了出來——一團金色的火焰。

莫非……是他的死氣之炎?

呆呆地注視那團散發着融融暖色光彩的火焰飄上臺階,懸浮于木椅之上,微微漲縮着,綱吉愣了許久,直到一道低沉悅耳的聲線響徹大廳,才把他從怔愣中驚醒。

“彭格列十代目候選,沢田綱吉。”

柔和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在大廳中一圈圈回蕩,仿佛具有無窮力量,令人聞之便覺心神寧靜。綱吉先是吓了一跳,繼而就被這聲音裏的溫和意味安撫下來,同時也掩蓋了他暗感不對勁的直覺,使他無心去思考此情此景的違和之處。

換句話說,就是封印了他的第六感,讓他對自己敞開心扉,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時候。

綱吉揪住衣角,疑惑地眨了眨眼,嘴唇蠕動:“是……請問你是……?”

“我是什麽并不重要。現在,請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好嗎?”那好聽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帶絲毫壓迫力,卻莫名令人信服順從。

“……是。”心跳加速幾分,綱吉用掌心輕輕壓着心口,竭力恢複鎮定,勇敢地擡頭直面木椅上方的火焰,就像曾經抛卻懦弱,面對糟糕的自己時那樣。

即使感知被封,融入血脈的本能也讓他隐約察覺到,自己正面臨着一場至關重要的考驗。

那聲音略帶贊賞地輕笑,繼而淡然道:“第一個問題,你可知道彭格列家族的過去,和現在?”

“知道。”綱吉點點頭,心想他睡覺前剛看過。

“說來聽聽。不要照搬別人的記載和言論,用你自己的話說說你知道的那部分內容。”

“……好。”綱吉若有所思應道。

不要照搬別人的記載和言論嗎?

對于彭格列家族,自己到底了解多少呢?

最初聽到這個名詞,是因為Reborn,他以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将自己是彭格列十代目候選這一觀念灌輸給自己,并借此逼迫他進行嚴苛的訓練,學習此前稍有接觸的意大利文,一步步靠近那個風起雲湧,詭谲殺伐的世界。

後來,獄寺出現了,藍波出現了,迪諾出現了,琴出現了,他們是活生生的黑手黨人,與彭格列家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從他們口中,自己又知道了許多從Reborn那兒聽不到的彭格列的事。

再到今夜,他翻閱那部厚厚的,承載了四百年時光的歷史,終于對這個曾是末路,今已咫尺的家族構造出了具體的形象。

它由初代Giotto創建,原身是自衛隊,保護弱小是它的職責。後來,它輾轉遇到了很多不一樣的主人,有的殺伐果斷,有的心狠淩厲,有的冷漠寡淡,有的高傲貴氣。他們逐漸将它帶上另一條腥風血雨,無處安生之路,與初衷漸行漸遠,直至背道而馳。

刀劍殺人,錯的是人,不是刀劍。同理,彭格列家族數百年的血腥擴張,錯的是領導它的人,而非它的存在。

所以綱吉并不認可骸毀掉彭格列,甚至毀掉整個黑手黨的理念。在他看來,對付黑手黨就像華夏的治水神話所言,宜疏不宜堵,與其放任自流,不如引導它走向正确的方向,如此才能從根本上扼斷那些無處不在的,令人撕心裂肺的黑暗和血色。

畢竟,黑手黨是人組成的,只要有人,光明便不可能普照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想徹底毀滅黑手黨是不可能的。

綱吉把自己的想法揉進自己所知的彭格列資料中,并不侃侃而談,相反,倒是因緊張而說得磕磕絆絆,卻天然帶了幾分舉重若輕,雲淡風輕的味道。

聽完他的講述,那個聲音沉默半晌,才悠悠嘆息:“說的是啊,第一個問題你過關了。現在,我要問你第二個問題,你覺得彭格列的首領,應該是怎樣的人?”

“诶?”綱吉一怔,繼而撓撓頭,苦惱地思索起來。

雖然Reborn和獄寺他們一直在說自己一定會成為彭格列十代首領,但事實上,他對這個頭銜毫無真實感,也從未想過如果某一天自己真的站到那個位置,應該如何去做。

彭格列的首領應該是怎樣的人呢?擁有強大的實力?一呼百應的威嚴?高貴優雅的氣質?翻手為雲的計謀?

又或者,一往無前的勇敢,殺伐淩厲的果斷,淵渟岳峙的傲然?

綱吉從小便讓自己歸于平凡,連小組長都沒做過,又如何想象得出大家族的首領該是什麽模樣?

冥思苦想良久不得答案,綱吉嘆了口氣,琉璃般的眼瞳黯淡地閃了閃:“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首領首先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想把彭格列帶往什麽樣的道路,才能決定自居變成什麽樣吧。人總是要為自己拼搏的事物改變的。”

那個聲音又是一陣長久沉默,過了許久才發出低沉的笑聲:“為了自己拼搏的事物改變嗎?好吧,這一題也算你過了,現在,我來問你最後一題。”

聞言,綱吉打了個激靈,知道最關鍵的時刻來了。他繃直了身體站着,仍帶着稚氣的嬰兒肥的臉頰難得嚴肅,暈染了蜜糖般融融暖意的褐瞳也熠熠生光。

“最後一個問題,”那個聲音頓了頓,肅然道:“你願意接受彭格列的罪孽,并按照二代之後的八代首領的路走嗎?”

話音未落,無數蒙着血光的記憶畫面如奔騰的河流般湧入綱吉腦海,瞬間将他帶回那三百多年的腥風血雨中。

無情屠戮彙聚成河的鮮血;

倒在硝煙裏的無辜民衆;

舉起屠刀的天真孩童;

堆積如山的累累白骨……

詛咒、怨恨、痛哭流涕;

哭泣、嘶吼、心如死灰。

無助的充滿祈求的尖叫,慘烈的浸染血色的大地。烈火燒紅了半壁天空,煙塵覆蓋了百年古堡,從屍山血海走出的優雅貴族拿着一支玫瑰不知在祭典何人,最終,他選擇別在自己胸口。

黑手黨的殘酷,終于徹徹底底在他眼前掀開,神秘的底下掩藏着的是地獄般的恐懼。在這裏,血比花妖嬈,骨比雪豔麗,洋洋灑灑的雨沖刷着陰霾的天昏沉的地,卻洗不幹淨一層一層堆疊了許多年的肮髒醜陋。

這就是彭格列的罪,或者說,整個黑手黨的罪。

說得再好聽,黑手黨是為保護弱小,可在這張偉光正的面具下,有多少弱小者被吞噬、被壓迫、被欺淩?

長在光明背面的黑暗,永遠比其他地方的陰暗來得深入骨髓,一旦爆發,便是痛徹心扉。

綱吉怔怔掀開眼簾,兩行淚水自無神的褐瞳中滑落。他眼底的天空,似乎正在經歷劇變,一角一角地坍塌。

“回答我,你願意接受這份罪孽,按照二代他們的道路走下去嗎?”冷冽的聲音如淬冰瀝雪,寒冷徹骨。

“不……”綱吉喃喃道,恍惚的面容浮現出痛苦的掙紮,“我不願意……”

“……”那個聲音沒有說話,似乎無言以對。

“我可以承擔這份罪孽,繼承那些血腥的過往。但是……但是……”淚水繼續湧出,綱吉眸底的天穹終于徹底坍塌,卻有一抹璀璨天光迸發而出,化為燦金火焰在眼中游離,“但是,我絕不會去走那條路!”

綱吉對那個聲音的沉默和驚訝一無所覺,只是呢喃道:“不管我如何說服自己,在黑手黨中,或許他們那樣做才是正确的,才能守住家族,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事、物。可我還是不能接受,更不會去走那條路!”

“我不要……我不想要初代先生的意志蒙塵,我不希望那麽美好的願景落空,我更不能讓我的朋友,我的親人看到我變得卑劣,變得冷酷,變得不擇手段,那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我接受Reborn的訓練,我接受彭格列十代目候選身份,是因為……因為我想保護媽媽。這份心情始終在我內心回響,我從未忘記過!”綱吉猛然擡起頭,擦掉面上淚水,咬牙道:“如果有一天這樣的彭格列會傷到我所愛的人,或者走向無可挽回的地步,我寧願毀了它!”

無論是哪個沢田綱吉,他們的意志都是一樣的。

此刻,那折磨他多年的百世記憶彙成恢宏的巨響,震碎了記憶中充斥着血色的迷霧,同時撕裂了封鎖他感知的那道力量。

“這就是我的答案。”綱吉的瞳仁完全染上金色,剔透明亮,仿佛所有黑暗在他的注視中都會無所遁形,無處可逃。

周圍靜默片刻——

無盡的金光從那團死氣之炎中炸裂開來,穿透了陳舊腐朽的古堡,将其完完全全撕成碎片,宛若突破了束縛,掙開了禁锢,煥發出無與倫比的燦爛明麗。天空下游離的元素也被融入其中,化為飓風般的光束沖天而起,卷上蒼穹,而後破碎成鋪天蓋地的熒光,雪花似的浩浩蕩蕩灑落,将整個天地映照得灼灼輝煌。

在此過程中,綱吉跌跌撞撞地頂着風後退。

這時,從臺階上走下一個人。

金發、金瞳,黑色條紋定制手工西裝,擦得锃亮的皮鞋,舉手投足的沉穩氣質,無一不訴說着他的尊貴高雅。

他來到綱吉面前,那雙金橙色的眼眸宛如兩輪曜日,又似縮小的蒼穹,空曠高遠,蒼茫遼闊。

“你的覺悟,我切實地收到了。”他執起呆愣的綱吉的手,褪下手上指環,套入他的中.指,不大不小剛剛好,“彭格列十代。”

綱吉怔怔望進他溫柔含笑的金眸,然後被他輕輕擁住。

昏暗的房間裏驀然亮起柔和的金光,驚起一直沒睡的Reborn和琴。他們對視一眼,旋即看向光源,就見沉睡的綱吉手上出現了一枚古樸的指環。

“做的不錯。”Reborn欣慰一笑,難得直白地誇獎道,可惜被誇的人無緣親耳聽見。

“最難搞的搞定了,接下來,也該讓那群守護者們吃吃苦頭了吧?”笑意自眼中一閃而過,琴雙臂枕在腦後,重新躺下,“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随你。”随口應着,Reborn翻過身,總算能夠安心休息。

房間裏恢複了寂靜。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爺爺加入修羅場豪華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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