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逃離死亡（一）
三十二、逃離死亡（一）
黑暗如同母親的懷抱，溫柔環繞着意識模糊的綱吉。
他處于似夢非夢的狀态，對外界有微弱的感知，但絕大部分精神都被泥沼般的夢境拉扯糾纏無法脫身，舒緩的水流融入些許暖意，沖刷他身體的同時，也不斷讓他往更深的混沌狀态沉淪，死死壓抑他的精神波動。
偏偏總有竊竊私語聲鑽進他耳朵，一陣一陣刺激着他遲鈍的大腦神經。
“确定是他嗎？他看起來不過才十五六歲，彭格列的十代首領今年可有二十四歲了吧？”
“上頭交代的事我們照辦就好，問得越多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白蘭大人不會抓錯人了吧？他難得出現在研究所一次，就為了帶一個小孩子過來，可真是……”
“你快閉嘴吧！這話要是傳到白蘭大人耳朵裏，你連自己會怎麽死都不知道！別閑聊了，幹活兒去！”
簡短的對話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加上時不時響起的機器運轉聲和提示音的攪擾，綱吉的意識找到了黑暗的縫隙，猛然将其撕開，飛快蘇醒過來。
瞳仁在眼皮下轉動幾圈，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驚駭地發現，這個本應簡單的動作此刻做來竟然困難無比，眼睑上仿佛綁着一只千斤墜，無論他用多大力氣，都無法把眼睛睜開哪怕一條縫。
與此同時，他也嘗試控制自己身體的其他部位做出一些普通動作，比如動動手指、腳等。但和睜不開眼睛一樣，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此刻的他如同瀕死之人般動彈不得，只有精神保持着活躍狀态。
這時，那兩道吵醒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诶！你看你看！他的腦波怎麽發生了強烈的波動？”
“他不會清醒了吧？白蘭大人不是說他至少要昏睡五天嗎？現在還不到三天啊！”
“快快快！馬上給他注射藥劑！我們對他體內的死氣之炎只分析了三分之一，根本達不到白蘭大人的要求，快将他弄暈！”
“別急，我已經在做了。”
“那麽大劑量的.迷.藥注射進去，居然只把他迷.昏三天，他的體質也太可怕了。喂，我現在相信他是沢田首領了，就算不是也和沢田首領有莫大的關系，只有那個實力與白蘭大人不相上下的男人才可能擁有這種強悍的體質。”
“你還有空在那邊感慨？過來幫我看着死氣之炎的分析進程，我去檢查營養艙有沒有故障。”
“知道了。”
綱吉屏息凝神，一邊竭力與麻痹感争奪身體的控制權，一邊數着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眼睛停止轉動，以免引起那人的注意。
研究所、營養艙、白蘭大人……
綱吉分析着從那兩人口中聽來的有限的信息碎片，試圖拼湊出自己的大致處境。然而信息量實在太少太陌生，他只能判斷自己也許成為了某個跟死氣之炎有關的實驗室、實驗項目的小白鼠，心中七上八下地打鼓。
回想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綱吉只記得自己收到了一封署名為“傑索”的內容十分奇怪的信件，然後被莫名出現的力量拽入黑暗，随即失去了意識。醒來後，他就被那兩個“研究員”嘴裏的“白蘭大人”帶到了這個“研究所”。
能夠在Reborn的眼皮底下擄走自己，這位“白蘭大人”的實力顯然不容小觑。不過，只要自己還在地球上，彭格列家族和Reborn就一定會找到自己的，綱吉慌歸慌，倒是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保持勻速呼吸，綱吉仍然堅持不懈地與無力感做鬥争，想盡快奪回身體控制權。
如果不在那兩個研究員給自己注射.迷.藥之前恢複行動能力，下次醒來還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處境。等待救援無可厚非，但自己的努力也必不可少，求人不如求己，這是他從Reborn和琴的訓練裏學到的東西之一。
沉下心來，他放空思緒，緩緩感知着潛藏于血液、肌肉、筋骨中的死氣之炎，并回憶自己與人戰鬥時的狀态，盡可能調動起這一源于傳承的力量。
綱吉的意識重新回到漫無邊際的黑暗，只是這次，他是清醒着進入其中，在深淵般暗無天日的陰影中尋找不知是否存在的光明。
時間一下子被拉得很長，很慢，每秒鐘都仿佛包含了整個世紀，讓存在于黑暗裏的寥寥無幾的景色一一映入他眼中。
單調的色彩，廣袤的天地，沒有界限的天地渾然一體，使綱吉覺得自己好像被包在蛋裏的幼崽，笨拙而茫然地尋找着破殼而出的方法。如果不是研究員的腳步還在以極為緩慢的速度逼近，他會以為自己尋找了千萬年，但實際上，時間只過去了不到五秒。
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又或許有什麽人什麽事什麽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推了他一把，他漫長的找尋之路總算走到盡頭，寂靜的黑色視野中亮起了一簇微弱卻溫暖的金橙色火焰。
當那縷焰光被綱吉捕捉到時，營養艙內的溫度悄然升高了幾度，将艙裏的深綠色液體燒起幾個泡泡，泡泡炸裂時冒起些許輕煙。
兩個研究員對此一無所覺。
以最初找到并抓住的火焰為引，綱吉能夠掌控的死氣之炎越來越多，掩在營養液下的身軀也恢複了力氣，每一寸肌肉都漸漸繃緊，猶如狩獵前的猛獸，暗自積蓄着一擊必殺的力量。
就在他的力量蓄積到極致，準備在那個研究員走近時打破營養艙順便将其收拾掉時，實驗室的燈光猛地熄滅，同時所有的儀器随之停止運行。
世界瞬間安靜，而打破這份安靜的是那兩個研究員的尖叫。
“怎麽回事！怎麽停電了！”
“快！打開備用電源！備用電源在哪裏！”
停電？好機會！
綱吉猛地睜眼，蓄勢待發的手臂陡然橫抽向左側。明亮的火光在臂、腕、掌三者交界處湧出，迅速連成一線裹住整條手臂，在撞上營養艙時最大程度釋放出死氣之炎中的力量，“轟”的一聲打裂了特制玻璃艙壁。
聽到營養艙那邊傳來的動靜，兩個研究員更加驚慌，找不到備用電源、看不清周圍加上從前聽到的關于彭格列十代首領的種種可怕傳言，他們自己吓自己沒頭蒼蠅似的在實驗室中打起轉來，不時碰掉一些東西，此起彼伏的聲響愈發加劇了他們的恐懼。
趁此機會，綱吉又撞了營養艙幾下，一次比一次用力，在第八次肘擊狠狠頂在本就開裂破碎的艙壁上時，那堅硬無比的特制玻璃終于在清脆的“嘩啦”聲中炸裂成萬千碎片，叮呤咣啷灑了滿地。
從缺口裏跳出，綱吉顧不上自己渾身赤.裸.，踩着玻璃渣往實驗室出口跑去。他額前燃着一團金焰，暖褐色的瞳仁也被燦金的火光占據，黑暗覆蓋的景象在他眸中卻是無所遁形。
沖到緊閉的門前，看着門上自上而下的三個複雜至極的密碼鎖，綱吉眉心一蹙，有種無從下手之感。他頓了頓，正想嘗試以蠻力破開或威脅那兩個研究員開門，就聽到“咔噠”三聲輕響，大門旋即向兩側滑開，同樣是一片漆黑的走廊出現在他面前。
有人……在暗中幫我嗎？
綱吉踯躅幾秒，不知應不應該跑出去，他擔心這是一個精心安排的陷阱。然而，聽見兩個研究員跌跌撞撞向自己跑來的腳步聲，以及兩人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他又覺得沒什麽情況能比現在更糟了。
即使是陷阱，也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但留在這裏就只能坐以待斃。如果Reborn知道他在危機面前還畏首畏尾瞻前顧後，一定會一記鞭腿抽死他的。
深吸一口氣，綱吉邁步跑進走廊。他所在的實驗室在這條走廊盡頭，相當于面前只有一條路，沒得選擇，他只能埋頭往前跑，邊跑邊希望那個幫自己開門的人能夠給出更多的指引。
不出意外，那個人确實這麽做了。
綱吉用盡全力奔跑，身形幾乎化為一道殘影從走廊中掠過。途中遇到幾個發覺情況不對趕來查看的研究員，他果斷敲暈他們，還扒了一條白大褂給自己套上，結束果奔的窘境。很快，他便遇到了第一條分岔路口。
往哪邊跑？
冷冷眯眼打量着兩條路，綱吉腦海中剛冒出這個疑問，就見左邊那條路的轉角牆壁上亮起一個小小的箭頭，仿佛是在示意他走這邊。綱吉見狀，想也不想便跑向左邊，速度不減地繼續狂奔。
反正賊船已經上了，想下也來不及，不如一條路走到黑，姑且相信那個人與自己是一邊的吧。
這樣想着，綱吉的步伐更加堅定了幾分。
馬力全開地一路疾跑，沒過多久，他便看到前方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芒，鑲嵌在黑暗裏，仿佛黑天鵝絨長裙上綴着的鑽石。
令綱吉感到訝異的是，在這段不長不短的逃亡之旅中，除去最開始遇到的那幾個研究員，剩下的路程他居然沒有遇到一個人，可見為他引路的人費了大力氣專門給他設計了這條隐蔽的路線，以免中途因為要擺脫那些人的糾纏浪費時間。
你到底是誰？這裏又是什麽地方呢？
綱吉咬了咬後槽牙，躁動不安的超直感使他困惑而又憂慮。
一往無前地沖向那片細碎的光輝，他縱身一躍，跳出橫在眼前的最後一道門檻時，光輝的載體霎時映入眼簾——原來，那是城市的燈火，燦若繁星。
被面前無邊無際的光海震懾得微微失神，從未見過如此震撼且陌生的景象的綱吉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茫然無措，不知該往何處去。
恰在這時，身後揚起一陣勁風，擦着他的耳廓掠過，帶起些許刺痛感。他及時閃向一旁，反手抓住那只忽然探出的拳頭正要反擊，就被拳頭的主人一把拉進懷裏。
凜冽而柔軟的甜香裹在夜風中，湧入綱吉鼻腔。
“自己人，別緊張。”低沉的輕笑從頭頂傳來，溫和而略帶狡黠的聲音滿是令人安心的沉穩，不知為何，綱吉狂跳的心就此落到了實處。
他仰頭看去，落進眼底的是一張自己從未見過，卻覺得刻骨銘心的熟悉的面容。紫羅蘭色眼瞳，淩亂的如雪銀發，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是簡單而幹淨的俊美，純粹得宛如冬天枝頭的新雪。
“你是誰？”手指松了又緊，綱吉警惕地問，卻并未立刻推開他。
“我是……傑索。”擁着他的人眨眨右眼，用沒什麽大不了的口氣說起了嚴峻的現狀，“研究所的電源再有三分鐘就會重啓，帶走你的人很快就能重整旗鼓追過來，我們先離開這裏，邊走邊說。”
傑索……傑索？那個給他寫信的人？
——“我在未來守護你”。
信上那句沒頭沒尾的話莫名其妙從綱吉腦海中閃過，他深深看了這人一眼，忽然平靜下來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可以信任，但同時也有另一種怪異的預感摻雜其中。
但是無論如何，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好！”綱吉并未猶豫太久，便重重地點了下頭。
傑索開心地笑了起來，明明是成熟男子的相貌，氣質卻如同糖果般散發着誘人的甜意，讓人幾乎想溺斃在他深邃的眼波裏。
兩人對視一眼，傑索便拉着綱吉朝研究所的右側跑去。沒跑幾分鐘，他們便在錯落分布的花壇間看到了一輛黑色的汽車，雖然不知道車的牌子，綱吉卻從它身上看出了內斂的峥嵘感。
跑近車前，不等傑索說話，後座的車門與駕駛座的車窗一同彈開、滑下，車裏的人擡頭望來，正好與綱吉四目相對。
烏發墨瞳，氣質淡泊，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勾勒出他筆挺修長的身形，無論是容顏還是氣度都無可挑剔。
看清那人沉靜而俊秀的面龐時，綱吉愕然瞪大眼。
“桃矢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