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三、逃離死亡（二）
三十三、逃離死亡（二）
單獨坐在寬敞的後座，綱吉一邊手腳麻利地換着傑索扔給他的運動服，一邊聽駕駛座上的桃矢用做報告的語氣講述他們正在面臨的境況。
“……密魯菲奧雷家族名下的實驗室在五分鐘前發布一則消息，公布全日本範圍的尋人令，尋找一件重要的實驗品，也就是你——來自十年前的沢田綱吉。不過不用擔心，密魯菲奧雷家族主力部隊現在都集中在意大利，和彭格列的暗殺部隊瓦利亞交手，短時間內抽不出更多援軍來追捕我們，我們暫時沒有危險。”
成年的桃矢聲音更為低沉磁性，充滿了成熟男人的內斂穩重，加上他從容不迫的語氣，很輕易便給人營造出妥帖的安心感。
然而這份安心感并不足以平複綱吉的無措和焦慮，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危機，也因為那句“來自十年前的沢田綱吉”。
“桃矢君。”拉上外套拉鏈，綱吉伸手扒住駕駛座椅背，身體微微前傾，湊到桃矢和傑索中間位置，“能否給我解釋一下，什麽叫十年前的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桃矢咬住後槽牙，收緊的面部線條使他整張臉都變得冷硬堅忍：“阿綱……不，首領，這是一個非常殘酷的故事，我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再聽，因為我們沒有太多給你緩沖的時間。”
綱吉一怔，扣着椅背的手不僅沒松，反而抓得更緊。他剛剛開始發育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別過臉看着角落的陰影，眸底澄淨的褐色正在被更深的色澤轉化取代，嘴唇不安地抿緊。
“桃、桃矢君。”他沉默半晌，終于在極端的寂靜中拾起幾分勇氣，“這個故事殘酷得可以摧毀我的理智嗎？”
“十年後的你不一定，但是十年前的你，我不敢保證。”桃矢直白地道，話中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詞，卻有一種重如千鈞的力量。
綱吉的大腦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唇上血色迅速褪去。他将微微顫抖的手捏成拳頭，額頭抵在拳上，屏住呼吸三秒，然後長長吸了口氣。
“……好了，你說吧，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他沙啞着嗓音開口，“直接一點，從最殘酷的地方說起。”
聞言，桃矢向後視鏡瞥了一眼，一腳把油門踩到底，在風馳電掣般的速度中沉聲說：“這是十年後的世界，彭格列家族與密魯菲奧雷家族全面開戰，為此，你的老師Reborn、好友田沼要、以及十年後的你，全都被密魯菲奧雷家族的首領白蘭殺死了。”
綱吉腦海中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像那開天辟地的一斧當頭劈下，又像萬籁俱寂中炸裂的閃電驚雷，幾乎粉碎他的理智和心髒。血液被突如其來的極寒凍結，肌肉筋骨被重擊撕裂，他僵在後座，變成失去靈魂的一具空殼，半晌動彈不得。
傑索回頭凝視他，眼中盛滿擔憂和無奈，好幾次伸手想觸摸他木木的臉龐，卻又害怕自己的碰觸會加劇他的崩潰，生平第一次有了無所适從之感。
“你說得太直接了。”傑索低聲責備。
“長痛不如短痛。”桃矢超過前面幾輛車，一路避開有紅燈的路口，七拐八繞沖向目的地，瘦削的俊臉在忽明忽滅的燈光中深沉冷冽，“傑索，我們沒有時間讓他慢慢接受了。”
他當然知道，只是還是忍不住心疼。
傑索輕嘆一聲，歪頭靠在車窗上，瞳孔中映出外面疾馳而過的景色，那繁華下隐藏的冷清寂寥與底下的暗流湧動，都在為他眸底澄淨的紫羅蘭色沾惹晦暗色澤。
他的複雜心緒以及不可言說的秘密，此時的綱吉一無所知，但苦澀卻是相通的，他們可以與對方感同身受。
綱吉也不清楚自己出神了多久，回過神時，車子已經停在城市中央燈紅酒綠的繁榮假象角落一處不為人知的陰暗處。
面前是一扇緊閉的冰冷鐵門，周遭則堆滿垃圾雜物，滿地橫流的污水邊沿時不時蹿過些敏捷的黑影，或是蟑螂，或是老鼠。總之異常粗陋，讓人難以想象，由雲雀委員長管理的并盛町居然也會有如此不講究的地方。
不過，這從側面也反映出并盛町，或者應該說雲雀恭彌的處境非常不妙。
綱吉勉強收拾好痛苦的心情，冷着臉和傑索、桃矢一起走下車，沉默地跟随二人又進了鐵門。
他這才發現，看似簡陋的鐵門，實際上被層層封鎖。最外面的鏽跡斑斑的銅鎖只是個連裝飾品都算不上的小玩意兒，裏面複雜至極的指紋鎖、面部識別和基因鎖才是真正重要的防護措施。
通過一級又一級嚴密的身份認證，三人終于進入鐵門內部。
桃矢熟練地開啓照明系統，暖色燈光灑滿整個大廳，泛着金屬光澤的牆壁和許多綱吉不知道用來用途的儀器分門別類排列整齊。而右側一個小小的吧臺上放着的咖啡杯、咖啡豆、零食等東西，讓綱吉不禁紅了眼眶。
“這裏是你閑暇時建立的秘密基地，偶爾會過來避避桃花劫。”走到吧臺前，桃矢取出咖啡豆磨成粉，駕輕就熟地煮起咖啡，随口說着綱吉不了解的十年後的自己的生活。
綱吉安靜傾聽，神情平靜得略顯茫然。
“大學畢業後，我跟着你和你的老師、守護者們前往意大利，成為你的專職助手，幫你打理彭格列家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你是個仁慈的首領，我從未見過比你更溫柔的黑手黨首領，哪怕不久之前，你就已經是意大利的黑手黨教父。在你的帶領下，彭格列家族有條不紊地朝着更加光明、安全的方向發展。”
“直到……半年前，彭格列的盟友家族吉留羅涅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興家族吞并，改名為密魯菲奧雷，局勢突然猝不及防地急轉直下。”
說到此處，桃矢看了倚着牆壁裝壁畫的傑索一眼，又在被綱吉發現前迅速移開，端起煮好的咖啡遞給他。
“……謝謝。”綱吉輕聲道謝，接過杯子卻不喝，只是捂在手中，仿佛捧着什麽稀世珍寶。
他從來不喜歡咖啡，嫌這種飲料味道苦澀怪異。這些咖啡豆應該是十年後的他為Reborn準備的。
深吸一口氣壓下聲音中的顫抖，綱吉借着杯壁上源源不斷傳來的暖意平複淩亂的心緒，沉聲說道：“把事情的經過，以及我現在要面臨的處境，都告訴我吧。”
與其浪費時間悲傷，不如積極面對和解決問題。
見他那麽快便接受現實，桃矢與傑索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微笑起來。
無論十年前還是十年後的沢田綱吉，抗壓力能力都是一樣出色。
欣慰之後，兩人面色一肅，正式進入主題。
密魯菲奧雷家族是在十天前向彭格列家族宣戰的。雙方在短短幾天內交手了十多次，勝負不定，但基本上持平，算是打了個平手。如果維持這種狀況一直互相進攻，兩個家族不出一月就都會元氣大傷，白白便宜其他敵對家族。
于是，為了尋求戰鬥以外的解決方式，十年後的綱吉向密魯菲奧雷家族那位神秘的首領白蘭提出止戰議和，而他也同意了。
然而，就在綱吉赴約的當天晚上，他被白蘭的六名守護者偷襲擊殺，Reborn為了保護他也死在白蘭手下。而在赴約的前兩日，彭格列家族總部遭遇襲擊，田沼要恰好在彭格列古堡做客，遇刺身亡。
與之前的一筆帶過不同，這次是由傑索來向綱吉解釋，說得格外詳盡，就仿佛他親眼目睹了所有事件的經過，很多細節都沒落下。
正因如此，綱吉受到的沖擊也更大。
“首……阿綱。”桃矢沒有再生疏地喊他“首領”，而是叫了他的昵稱，并擔憂地按住他肩頭詢問道：“你還好嗎？”
“沒事，繼續。”綱吉眨眨眼，燦爛的金色不知何時取代了瞳仁上溫暖的褐色，他的聲線不複沙啞，變得清冷低沉，毫無感情。
他的這種模樣桃矢很熟悉，每當他因怒極、厭極而進入戰鬥狀态時，說話的聲調語氣與此時別無二致。
傑索笑了笑，接着往下講。
密魯菲奧雷的意大利語是“百花蜜”，直譯是“千花”，共有十七個部隊，皆以花來命名，象征身份的胸針形狀是各自對應的花。成員階級分F到A級，其中A級以上的隊長有六名，是白蘭的六個守護者，具體信息不明，只知道他們被稱為“六吊花”，是白蘭的左膀右臂。
此時，密魯菲奧雷的部隊已經掌控了世界上絕大部分地方，除了雲雀鎮守的并盛町、瓦利亞帶隊守護的西西裏島，其他地區都已經被密魯菲奧雷家族控制了。
“綱吉，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潛入密魯菲奧雷家族，殺了白蘭。”把該說的事說完，傑索冷不丁抓住綱吉肩膀，望着他的眼睛鄭重其事地道。
他的态度太過嚴肅，太過不容置疑，反而使綱吉生出了些許困惑：“只要我殺了白蘭，密魯菲奧雷家族的陰謀就會破滅嗎？”
“是，只要白蘭死了，整個家族都會土崩瓦解，你也能……也能為你的老師和好友報仇。”傑索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你呢？”綱吉卻并未被這些帶有鼓動性的話語搪塞過去，認真反問道：“從頭到尾，你的訴說裏都沒有說你是誰，你為什麽要幫我？”
傑索一怔。
一旁沉默良久的桃矢見兩人突然像網速不好卡頓了似的，四目相對卻不開口，輕嘆着搖了搖頭，說：“阿綱，你不用懷疑他，他是十年後的你最信任的合作夥伴，也只有他，可以教你如何進入密魯菲奧雷總部。另外，我們是時候該聊聊你的守護者們了。”
綱吉收回目光，輕輕颔首，不再糾纏于這個問題。
桃矢是Reborn替他找的助手，比起陌生的傑索更令他放心。
“守護者……是指獄寺君他們嗎？”綱吉從善如流地轉移話題。
“是。獄寺隼人是你的岚守，雲雀恭彌是雲守，藍波是雷守，山本武是雨守，六道骸是霧守，笹川了平是晴守。守護者的職稱我想之前你已經了解過了，在此我就不多做介紹。”
“現在，你的幾個守護者，除了雲守和晴守确定在并盛町以外，其他人都分散各地，岚守更是遠在意大利。呆會兒我會給他們發消息，讓他們到并盛町集合，但以防萬一，我不會透露這裏的位置，所以到時還要你去接他們。”
桃矢說着，拍拍綱吉的肩膀，沉聲道：“阿綱，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傑索會親自訓練你，并告訴你密魯菲奧雷總部的布局結構，為之後的行動做準備。”
“……嗯。”
看出桃矢表面鎮定下的疲憊和若有若無的憂慮，綱吉莫名想到他的家人朋友也都在日本并盛町之外的地方，不知道此時的處境怎麽樣。只是怕觸及他的痛處，綱吉沒敢真的詢問，只能跟在他身後，跟着他走到基地另一端的房間。
不過，等他進入十年後的自己在基地裏的房間後，就無暇再去關心別人，壓抑的悲傷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藍白色調的格局，裝滿書籍的書架，鋪得整整齊齊的床鋪，以及低矮的床頭櫃上那張寫着熟悉字跡的照片，無一不與上次自己被十年火箭炮擊中時來到的房間相同。
當時他還不認識田沼，所以看到照片只覺得莫名的難過，卻不知道這難過從何而來。
可現在……
綱吉拿起相框，靜靜凝視着那句“贈予我最親愛的摯友，願天國沒有悲傷”，濃烈的苦澀從心底倒灌而出，連舌尖也泛起了苦味。
前半句話與後半句話墨跡的鮮豔程度不同，後者明顯是不久前寫上的。
不知十年後的自己，那時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從田沼遺物中拿回這張照片，補上後面半句話，又是以怎樣的心情看着Reborn死在他面前。
這麽慘烈的未來，如果能改變……
就好了。
終于考完了，恢複更新(*^ω^*)
下一章在15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