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劇本一
劇本一
直到林知年可憐巴巴地來扯他的睡衣下擺,他的表情才從難以置信轉向一片凝重。
“你是乳糖不耐受體質,喝什麽牛奶?”
他想撥開林知年的手,但他攥得太緊,梁川故不得不用力去拉,也許是沒有控制好力道,而林知年的手腕又太脆弱,冷不防聽見咯的一聲,梁川故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松手,便看見林知年瞬間紅了眼。
他緊抿住唇,蹙着眉別開了頭,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眼眶裏淚水都不停打轉了,卻還是攥着梁川故的衣擺不撒手。
“林知年……”
梁川故在工作上那麽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業界內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存在,處理起這種小事來總是顯得有心無力,甚至顯露出一點局促來。
他确實是不太喜歡只會示弱的人,但是也遠遠不到要去欺負他們的程度,更何況眼前這個被欺負的弱者是他老婆。
還是被他欺負成這樣的。
“知年只是想喝一杯牛奶,哥哥不願意給知年買直說就好了啊,為什麽這麽生氣?知年好疼好疼……嗚嗚……”
梁川故拿起手機,給陸文撥了個電話。
陸文明顯還沒起床,因為現在并不是他的上班時間。早上六點到七點,這是鐘遠醫生給梁川故制定的健康計劃中最為關鍵的一個時間段,梁川故應該在這一個小時之內完成晨跑、俯卧撐、俯身登山跑等運動訓練以及不可或缺的早餐。
之前有一段時間梁川故胃病發作得厲害,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放下工作到私人醫院做了檢查,結果檢查出不僅胃有問題,連神經都開始有衰弱的征兆。
也是從那之後開始,他的工作時間開始有所縮減,生活習慣也有一定程度的調整。
但說實話,他要是不從根本上改變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作風,再怎麽調整都不過是杯水車薪。雖然正值壯年,但正常人的身體哪能經得起每天連軸轉。
梁川故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他的身體他自己比誰都清楚,但還是選擇以事業為重,前幾年是因為在梁家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之間争奪繼承權,這兩年是公司的過渡期和擴張期,梁川故又事事親力親為,結果自然是忙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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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年受傷了,你今天早一點上班,把他接到醫院讓醫生給他看看。”
陸文繃不住了:“老板——明明公司裏就有醫務室啊!”
為啥這麽早就要給他派任務,老板情願孤家寡人那是他自己的事,幹嘛要來打擾他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啊?!
“這個月獎金提兩個點。”
“好的老板,我現在就趕過來老板,放心大膽地把林少爺交給我吧,我一定——”
“嘟——”
梁川故挂了電話。
等陸文趕過來的時候,梁川故正在小型健身房晨跑。他身材高大,肩寬腿長,一身結實流暢而不誇張的肌肉線條極具力量感,再加上标準的跑步動作,麥色皮膚上細密的汗水……
“不許你看……不許你看!哥哥!”
林知年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一邊帶着哭腔念叨,一邊把他往健身房外面推。
陸文連忙扒住門框解釋道:“林少爺!我是帶你去治傷的!”
天知道梁川故為什麽會一大早把林知年弄傷!
天知道林知年為什麽會對他有這麽大敵意!
他只是個社畜而已,為了那麽兩個點的獎金來到這個不是人待的地方,真是錢難賺屎難吃。
“林知年!”
梁川故關掉跑步機,拿起一旁幹淨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朝門口那兩個人走去。
林知年被他吼了,氣焰一下子就被澆滅了似的,一臉受傷地回頭望他,就像一只被大雨淋透了的、濕漉漉的小動物。
梁川故被那樣的眼神一望,一時竟說不出什麽重話。
“你不是說手腕疼嗎?我讓陸文帶你去看看,發什麽脾氣?”
“知年沒有發脾氣……”林知年紅着眼跺了跺腳,看起來委屈得要命。
“那就聽話,去看醫生。”
“不疼了。”
梁川故沒有接話,而是靜靜地看着他,居高臨下,深黑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波瀾,給人極強的壓迫感。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陸文很熟悉,會議上梁川故每次快要發火之前就會這樣沉默一會兒,然後各部門的負責人就可以開始檢讨了。
這一舉動陸文清楚,但林知年不一定清楚。他正想不計前嫌提醒這位小少爺一下,沒想到眨眼間林知年就已經開始劍走偏鋒。
“真的不疼了嘛,哥哥不信的話就給知年吹吹,吹吹疼疼飛~”
秉持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原則,陸文假裝自己是陣空氣,一飄就飄出了健身房,還不忘幫他們把門帶上。
而梁川故看着眼前那截白皙清瘦的手腕,內心其實在想一件事情。
他好像沒給過林知年生活費。
家裏餓着他了嗎?
“哥哥吹一吹嘛……知年手好累啊。”
梁川故倒退一步,離他遠了些:“沒事就行,等會兒直接回家,我給管家打個電話,讓陳姨給你準備早餐。”
林知年盯着他。
“你沒有異議的話就這麽辦。”
林知年還是盯着他。
梁川故把他舉在半空的手摁下去,林知年卻突然将手翻了個面,掌心朝上,正好與梁川故溫熱寬大的手掌相觸。
掌心涼軟的觸感讓梁川故輕輕地怔了一下,他低頭看向他身上單薄的毛衣和針織衫,無奈地嘆了一聲。
健身房連通休息室,他走進去,從自己的衣物裏挑了一件淺色的西裝外套,動作略生疏地披在林知年身上。
林知年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了一下,還沒說點什麽,就聽見梁川故冷漠低沉的語調:“別讓外人覺得我虐待你,對你我的名聲都不好。”
梁川故平時不用香水,但衣櫃裏會被家政放一點防潮除菌的香劑,因此西裝上沾染了一點淡淡的冷木香。林知年輕輕嗅了一下,很遺憾的是,那西裝上并沒有梁川故的味道。
他毫無預兆地向前走了一步,趁梁川故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将腦袋黏在他寬闊有力的肩膀上。
他還想進一步走進梁川故懷裏,卻被他輕斥着制止了。
“有話直說,我一身汗臭,你靠在我身上幹什麽?”
林知年小聲哼:“反正知年說什麽哥哥都不會聽。”
“你說點正常的我哪裏不會聽?”梁川故推他,鑒于方才的教訓,又不敢推太重,“起來,我去沖個澡,你這麽靠着頭發也沾上汗了。”
“嗚……”
林知年黏着他,好像受不了梁川故的推搡一樣,開始難受地嗚咽。
像塊牛皮糖一樣,梁川故想。
這個病真的太要命了,等林知年恢複清醒那一天,可能會恨不得買趟火箭票去火星買房吧。
這麽大的人了,嗚咽起來就像濕透的小狗一樣。
“好了。”梁川故為了防止他繼續丢人,硬着頭皮把他給推開了,“去找陸文,讓他送你回去,我這邊等會兒就要開始工作了,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
他很少這樣解釋很長一番話,但是按林知年這樣一副黏人的樣子不解釋不會乖乖聽話,他沒有對付這種對手的經驗,但是這兩天也算勉強摸索出了一點——這個人是要被哄着的。
林知年不得已從他肩上擡起頭來,淺色的桃花眼撲閃撲閃,眼眶周圍還有未褪盡的紅痕:“可是哥哥,知年還沒吃早餐啊。”
梁川故勉強還有一點耐心:“我讓陳姨給你做。”
“那哥哥呢?”
“我吃不吃都無所謂。”
梁川故說得雲淡風輕,确實,仗着年輕,不吃早餐的人多了去了,更何況他吃早餐的時間是用來工作,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這個事業狂自有他的一套邏輯,在他看來人這輩子的工作時間也不過那麽四十年左右,過了那段時間,退休之後的晚年生活也不過是被無聊和無意義填滿,與其為了那樣的生活時時憂心注意,還不如趁着能工作的時候盡量把所有的時間高效利用。
他好像沒有想過,萬一自己活不過六十歲怎麽辦。
但其實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要是他繼續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的話。
“可是知年想和哥哥一起吃早餐……知年一個人沒有胃口,好不好嘛哥哥,陪知年吃點早餐好不好?”
林知年現在撒起嬌來一點都不害臊,各種借口都能找,語調也越來越軟,不知道是掌握了什麽訣竅。
梁川故未戴婚戒的左手被林知年雙手拉着晃個不停,他要是想抽出來的話,不會有抽不出來的道理,但是他沒有動作,只是站在林知年面前平靜地看着林知年眼裏的渴望和請求。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心軟,但也許只是在某一瞬間好奇心占了上風。
他很想知道的是,這個哥哥是确有其人,還是說只是他潛意識裏的一個角色?如果是後者,那麽這個角色為什麽會由他來充當?
只是因為林知年一覺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