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雲野的低落顯而易見。

秦冽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他的意思,關于那句話,他只是單純提醒他,除了自己以外,別拿其他人太當回事,更別對任何人抱有期待。

白天他親眼看着雲敬對他的辱罵,家人的诋毀傷害力有多強,他最清楚,雲野心裏必然不會好受。

如果真能做到坦然面對一切,不往心裏去,那是最好,倘若不能,将會持續陷入壓抑的怪圈裏,掙脫不出。

看他低頭不語,秦冽薄唇微動了下,最終也沒解釋。他說出去的話,從來不管別人理不理解,認不認同。

“疼就別忍。”說完這話,秦冽便轉了身,“我讓別人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雲野一口回絕,“已經沒事了。”

他站起身活動下身體,路過一面鏡子,看到自己蒼白如紙的臉。

秦冽不會因為他的身體而緊張了,何必自取其辱。

雲野這樣想的時候,秦冽正暗中觀察他。

他剛剛那個狀态,不像是裝出來的。

雲野演起戲來的時候,雙眸會特別靈動,透露出一股狡黠,而這次是黯淡無光的。

看他身材如此清瘦,想必身體素質也不會太好。

秦冽不着痕跡收回視線,坐回到沙發。

房間裏仿佛被按了靜音鍵,隔絕了外面的喧鬧。

Advertisement

秦冽看起來沒有想和他聊天的打算,雲野無事可做,只能拿出手機玩幾局小游戲。

[雲野,你在家嗎?上次的bug我修複完成了,剛好路過你小區門口,給你看下?]

手機上方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陳暮洲發來的。

[陳哥,我到廈城這邊玩了,等我回去再找你看吧。]

陳暮洲幾乎秒回,這次發來的是一條語音:

“那你玩得開心,回來聯系我,如果需要司機,我可以去接你。”

雲野沒想到手機音量那麽高,點開後瞬間打破了周圍的寂靜。

當然,他也不覺得尴尬。

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話,秦冽聽見就聽見呗。

[好,謝謝陳哥,有需要會找你的。]

雲野的态度一直很客氣。

他不會一口回絕別人的好意,因為促進友誼的最好方式就是“相互麻煩”。

太見外的話,反而顯得生疏。

秦冽坐在那兒,還在喝咖啡。

像是沒聽見那條語音,神色自若,并無任何特別的反應。

看吧,他都不會吃醋。

雲野無奈蹙眉,繼續去玩他的小游戲了。

咖啡不知不覺中喝了大半,苦澀感充滿了整個味蕾。

眼看着快要到上場時間,秦冽站起身,說他該換衣服了。

言外之意,是讓雲野出去。

“你換你的,我保證不偷看。”

雲野把頭轉過去。

秦冽無奈皺下眉,真沒趕他出去。

從袋子裏拿出皮外套穿在身上,接着手搭上皮帶,準備換褲子。

他這一身賽車服是藍白相間的,十分清新耀眼的顏色。

雲野能聽得到背後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很想回過頭去看一眼,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別那麽沒骨氣。

秦冽全身上下有哪裏是他沒見過的?有什麽好稀奇的?

他将求來的平安符從口袋拿出來,放在手心,在考慮要不要送給秦冽。

已經被拒絕過一次,當真拿不出手了,何況他剛剛還說過那樣的話,提醒他不要太拿自己當回事。

如果還恬不知恥上趕着他,那當真是沒自尊心了。

拉上褲鏈,秦冽又看了眼雲野,他身形筆直地坐那兒,當真沒回過頭看他。

戴上手套,秦冽低頭扣好,擡眸見陳瑞跟個鬼似的在窗外沖他招手,提醒他該出發了。

踱步到雲野身旁。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整個人一副雲游天外的狀态。

“走了。”秦冽打個響指,拉回他的思緒,“電視可以看現場直播。”

他言外之意是他可以留在這兒。

說完,秦冽眸光向下一掃,看到雲野掌心裏黃色的小木牌。

“這什麽?”他夾在指尖拿起看了眼。

雲野還沒回答,秦冽又開口:“送我的?收下了。”

“………”會不會太不客氣了點。

靜默數秒,雲野的叛逆心起來了,嘀咕:“我又沒說是給你的。”

秦冽的指尖點了點,“上面刻着我名字。”

尴尬了。

雲野心底的小人哭泣咬手絹。

怎麽能表現得如此白癡呢!

秦冽打量着這個平安符,倏爾笑出了聲,“雲野,你夠迷信的。”

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秦冽向來是不信牛鬼蛇神類的事物,也不覺得真的會有神明能庇佑他。

雲野沒說話。

心想我哪裏是迷信,分明是愛你啊。

秦冽将平安符放在了胸口處。

左右也就是個不占地方的小玩意兒,帶着還怎麽了?

雲野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門,心髒突然又悶痛了下。

他還是坐立難安,飛奔着跟在後面跑出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他的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擔憂,指尖都泛起白,“真的要去嗎?”

回過頭,秦冽看着他的眼睛,眸色複雜。

雲野的恐懼不是裝出來的,他每次看他玩賽車都會表現出一副生怕他出事的樣子。

“秦冽。”雲野的唇瓣在抖,他好怕這是最後一次叫他,“你的生命一定要排在比賽前面,無論什麽時候,都要記得安全第一。”

秦冽對上他殷切交代的目光,潛意識想安撫他的情緒,唇角嚣張上揚。

“別不相信我的車技。”

“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不要為了贏得比賽而太過激進。”

“老子要比就要拿第一。”他拂開雲野的手,語氣裏的堅決已充分代表了他的态度。

為了賽車,他願豁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雲野從前不知,他對賽車的熱愛竟癫狂到這種程度。難道只有受過傷,他才肯放棄嗎?

作為最後一組上場的選手,秦冽備受期待。

雲野如機器人般坐在電視機前,木讷地看着他上車、戴上頭盔,發令槍響後,如離弦之箭一般加速向前疾馳。

這場比賽,雲野完全看不進去,整個人完全處于靈魂失蹤的狀态。

秦冽的車速很快,如流星般來不及捕捉,四條跑道,唯有他沖在最前面,遠遠甩開了其他選手。

過每一遍彎道,他的重心都會傾斜壓低,好像要摔出去,看得雲野直皺眉。

很快,摩托車沖上了盤山公路,距離懸崖處越來越近,雲野不自覺又想起夢境的內容,兩只手緊緊攥住,心中不停在祈禱:秦冽,你千萬不要有事。

現實與夢境在撕扯,雲野的汗順着頰邊滑落,想看又不敢看。

經歷過一次生離死別的人太懂那種天人永隔的滋味了,他不想再承受那種痛苦。

山上的風呼嘯,頭盔下,秦冽的雙眸如鷹枭那般,堅定有力。

藍白色的賽車服在黑暗中十分耀眼,如一道移動的風景線。

看到他加速沖上山頂,以一個華麗漂移要從懸崖邊駛過,雲野在無意識中猛然站起身。

這個彎道太難了,摩托車傾斜至九十度,秦冽的身體幾乎與地面平行,就這麽危險的時刻,他還沒有減速,一路摩擦帶閃電沖了過去。

當看到秦冽的車穩穩駛過懸崖這道關卡,往山下俯沖,雲野緊繃的身體如雪糕融化般,一下癱坐在地上。

誰也看不見,他望着電視,又哭又笑。

眼眶紅得像是充血,但整個人卻洋溢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積極氣場。

秦冽完美跑完了全程,僅僅用時十多分鐘,是現場的賽車手裏用時最短的,毫無疑問的冠軍。

雲野的淚水從臉頰滑落,滴到衣服上,他伸手抹去又一次從眼眶湧出的淚,一掃從昨晚到現在的陰霾。

“冽哥,恭喜!!”

“你太牛掰了我的哥!!”

“秦冽,你是我偶像!!能不能來張合影?”

頒獎儀式結束後,秦冽手拿獎杯捧着鮮花下臺,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向他道賀。

從秦冽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悅之色,他的神情依舊冷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對周圍人的熱情也沒理會。

走在他旁邊的人都在給他拍照,錄影,秦冽從人群中走出去,突然命令一聲,“手機都給我收起來。”

他的聲線很低,卻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陳瑞對其他人擺擺手,“都聽冽哥的,收了吧。”

秦冽将鮮花随手塞給旁邊的人,讓唐境澤替他拿着獎杯,然後徑直走向了WK車隊。

他們車隊有兩名賽車手參賽,結果連前五名都沒擠進去,這會兒正像敗家之犬似的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秦冽長腿一邁,走到了幾名隊員的中間。

看他氣勢洶洶,他們的隊長不解皺起眉,“秦冽,你有事?”

兩個車隊不在一個城市,關系也不是多好,問話的語氣都很不善。

秦冽沒搭理他,走到那位正心虛得瑟瑟發抖的人面前,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将其拉了出來。

同隊的人見他二話不說就動手,紛紛站出來,質問他要做什麽。

秦冽向來是不屑于解釋的,他松開手,威脅的眼神瞪着那個男人,問他是自己走還是被他拖着走。

仗着有自己的隊友在,這個男人也很嚣張,“我認識你嗎?”

“冥頑不靈。”秦冽冷笑了聲,動作迅速鉗住他的胳膊,反手狠狠一擰,“你他媽的走不走?”

“秦冽!”WK的隊長大吼,這也太不把他們放眼裏了,“有什麽事兒不能好好說?”

“你們怎麽不問問他做了什麽龌龊的事兒。”秦冽的目光冷得要殺人,“今天不跟我走,這事兒沒完。”

他們都是了解秦冽脾氣的,知道他這人較上勁有多狠,何況他背後的靠山還是秦家。

看起來,鄒凱把秦冽得罪得不輕,今天要是不賣他個面子,那就徹底結了仇了。

隊長假裝猶豫了下,看向躲在一旁的那位隊員,“你既然得罪了秦冽,就跟他去一趟吧。”

鄒凱擰着眉,還不情不願的,但在場的人都勸他去,他也只能同意。

“冽哥跟他起什麽沖突了?”陳瑞快步跑過來問。

唐境澤搖搖頭,“能讓秦冽不顧重要場合大發雷霆,一定是天大的事兒。”

看到鄒凱灰溜溜跟在秦冽的後面走了,唐境澤拍拍陳瑞的肩膀,“go,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時間已近深夜,雲野在休息室裏待了很久很久,等得快要睡着了。

他昨晚沒睡好,又被重壓折磨了一天,實在是撐不住了,窩在小沙發上,身上蓋了條毛絨絨的薄毯,準備眯會兒。

迷迷糊糊快要見周公的時候,忽然警覺地聽見了開門聲。

雲野倏地睜開眼,果然是秦冽回來了。

看到他解着賽車手套闊步走進來,他困倦的大腦沒思考太多,像一只輕盈靈動的蝴蝶,撲騰着翅膀就朝他飛奔過去。

秦冽毫無預兆地被人抱個滿懷,動作瞬間僵住。

雲野太過激動,沒控制住力道,把他撞得後退兩步。

聞見秦冽身上青松般舒爽的氣息,雲野的心裏好踏實,滿是依賴地在他胸膛蹭了蹭,低喃着祝賀他拿下冠軍。

秦冽錯愕低頭,只看得見男生的發旋,他矮他半頭,發絲蹭在他鼻尖,癢癢的。

在秦冽身後,陳瑞的嘴巴張成了“O”型。

扯了扯唐境澤的胳膊,“還真是嫂子啊?”

唐境澤無聲聳肩,眼下的情況他也看不太懂。

“難怪一領完獎都去找人算賬,原來是為了雲野。”

“啧……都抱了多久了,還沒推開人家呢。”陳瑞摸着下巴,他話剛說完,秦冽像聽見似的猛然拉開了雲野。

面前的男生眼眶紅紅的,黑眸被水浸泡過一樣,像是哭了一場。

秦冽薄唇微動,想問又沒開口。

下一秒,他回身将鄒凱拉進來,“給你爹道歉。”

看到昨晚企圖非禮他的男人,雲野吓一跳,出于本能往後退了步。

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會吓到雲野,秦冽從嗓子裏溢出一聲輕咳,對着鄒凱的膝蓋窩踢了腳,沒再說話。

他用了十足的力道,疼得鄒凱“嘶”了一聲,心想惹到秦冽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老子讓你道歉,沒聽到?”秦冽摘下賽車手套,啪地甩到他頭上。

他慢條斯理地仰起下巴,眼睑低垂睨着他,蒼白脖頸微微擡起時看得到隐約的青筋。

“我……我很抱歉。”鄒凱擰着眉,明顯不服。

“呵。”秦冽眯起狹長的眸,唇角帶着冰冷的笑意,“你媽沒教過你道歉要說什麽?”

鄒凱冷得一哆嗦,餘光瞥見秦冽的臉,恐懼更是從心底湧上來。

他活動着手腕,神色慵懶地望着他,姿态放松,像是看着掌心裏獵物徒勞掙紮的猛獸。

桀然冷傲得像從天而降的神。

鄒凱被秦冽按下腰,不得不屈從地嘟哝了聲,“對不起。”

雲野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狀況,秦冽低吼一聲,“給我走點心。”

“對不起!”鄒凱拔高音調,認認真真又重複,這次清楚多了。

雲野還處于狀況外。

他沒想到比賽結束後,秦冽會第一時間幫他出氣。

原以為這事兒已經翻篇了,吃過的虧也就算了,卻不想他還幫他記着。

雲野怔愣間,秦冽犀利的視線掃向他,“你想怎麽處置?”

“啊?”雲野茫然,“道過歉不就好了嗎?”

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秦冽索性直截了當問:“他碰你哪兒了?”

雲野的臉泛起紅。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該花癡的時候,但秦冽問這句話的樣子真的好帥啊!

“他把我手機摔壞了,換手機屏花了我一千多。”雲野委屈控訴,聽起來金錢更讓他心痛。

盡管秦冽面上浮現出無語,眼皮都多出兩道褶,卻很縱容雲野,沖鄒凱伸出手,讓他把手機交出來。

旁邊的男人氣場就跟閻王爺似的,鄒凱不敢不從。

顫顫巍巍拿出手機,放到秦冽的掌心,下一秒他直接遞給雲野,“拿去摔。”

雲野接過手機,連猶豫都不曾,“啪”一下摔到地上,還順帶用腳踩了兩下。

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秦冽若有似無地笑着問:“解氣沒?”

他這樣問,顯然是做好了他沒解氣還要變本加厲再收拾鄒凱的打算,雲野不想節外生枝,哪敢否認,搗蒜般點了點頭。

秦冽慵懶擡下眼,對鄒凱踢了一腳,“滾吧。”

拿起自己被摔爛了的手機,鄒凱逃離的速度堪比坐火箭。

唐境澤和陳瑞這時才進來,知道雲野這會兒正臉紅,他們也沒調侃什麽。

“冽哥,韓煜他們都開車過來了,說要給你慶祝一下。”唐境澤說。

秦冽應了聲,看向陳瑞,“你幫忙把人送回酒店吧。”

陳瑞茫然睜大眼,“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太晚了。”

秦冽話剛說完,雲野接了句:“我又不困。”

唐境澤好笑地撓了撓眉心,幫腔道:“人多熱鬧,也不多他一個。”

“就是。”陳瑞附和了聲,問雲野:“你會喝酒嗎?”

雲野那酒量不是吹的,連幹幾瓶都不暈。

但那都是在他還沒查出心髒有問題的時候,生了病以後,就不敢那麽喝了。

眼下,他并沒實話實說,“能喝一點點。”

“那一起去呗。”陳瑞還不敢說得太确定,下意識看秦冽的反應,“冽哥,行嗎?”

秦冽沒應,只道:“你們先出去,我換個衣服。”

他這樣一說,唐境澤和陳瑞便聽出來話外音了。

“行了,冽哥準了。”陳瑞拍下雲野的肩,虛攬着他,“我們走吧。”

秦冽回眸,冰冷的餘光掃了眼陳瑞的手,停頓兩秒才收回。

慶祝的地兒是在一家高端娛樂場所,韓煜豪氣地包下了頂樓的天臺。

雲野以為秦冽會為他出氣,代表他們的關系更近了一步,結果事實證明,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一路上,秦冽頭靠在車椅上閉目養神,沒有和他說一句話,下了車也沒等他,闊步走進了大廳。

還好陳瑞這人比較熱情活潑,帶領着他往裏走,一路和他說着話,才不至于讓他感覺到尴尬。

四個人從電梯出去,等待多時的好哥們紛紛舉起禮炮。

“嘭”的一聲巨響,洋洋灑灑的彩帶從空中飄落,灑在了秦冽的頭頂。

“冽哥,恭喜你又下一城。”韓煜抱着束花塞進了秦冽的懷裏。

周子琰端着翻糖蛋糕,上面的擺件是一輛機車的模型。

他也呲着牙滿臉笑容說:“我們冽哥奪冠那是一點兒意外都沒有,分分鐘的事兒。”

話落,他才注意到在秦冽斜後方站着的雲野,唇邊的笑容凝固了下。

怎麽他也來了?

壓下疑惑,周子琰暗中觀察着雲野,看他跟在秦冽的身旁,去到沙發區坐着了。

桌上擺着許多美食,既有麻辣小龍蝦這類的,也有甜點。

秦冽坐在了邊側的位置,雲野挨着他坐下,面前正好是他愛吃的各種口味小蛋糕。

“冽哥,這誰啊?”韓煜暧昧的目光看着雲野,故意裝作不認識,“介紹下啊?”

“朋友。”秦冽淡淡吐出兩個字,沒骨頭似的慵懶靠在沙發上。

他換下了賽車服,身上穿的是休閑襯衫,領口解了兩顆扣子,露出的鎖骨處有道紅色痕跡。

韓煜撇下嘴,“沒那麽簡單吧?”

注意到他的目光,秦冽瞪了眼他。

他知道他在看什麽,那地兒是蚊子咬的。

緊跟着,又有人調侃,“韓煜你就多餘問,清清白白的冽哥這回連吻痕都有了。”

話一出口,雲野的臉色僵了下。

他的餘光飛速地将秦冽打量一遍,也看到了那個痕跡。

那個位置,很難不讓人誤會。

但秦冽卻沒有解釋什麽,只是慢條斯理系上了一顆扣子,欲要遮掩。

雲野不是不信他,但眼下看到,只覺得心裏泛酸。

沒資格的醋哪怕吃了也不能抱怨。

但凡他在他心裏有丁點兒分量,他也不會任由他誤會而置之不理。

“今天是冽哥冠軍獎杯又添一座的好日子,要不我來采訪他,此刻是什麽感受吧?”周子琰拿着話筒遞到秦冽面前。

秦冽眸光一閃,“還是由你們來說。”

“喲!冽哥這是讓我們每人說一句祝賀詞嗎?”

周子琰挑眉,接着把話筒遞給唐境澤,他很官方講了句,然後移交給下一位。

轉了圈,最後只剩下雲野沒說。

大家都在用一種八卦的眼神盯着他,期待他給出什麽樣驚人的回答。

哪知,雲野反應平平,“我沒什麽感覺。”

場子頃刻間冷下來,陳瑞拿着話筒,CPU快燒幹了,心想這話要怎麽給圓呢?

秦冽斂下眸,還說他口是心非,他不也一樣?

然而,誰都沒想到,雲野還有下一句。

他看着旁邊人的側臉,認真道:“因為他是秦冽,只有他不想做,沒有他做不到的,成功完全在預料之中。”

這一番精彩發言引來大家自發的掌聲。

牛啊牛啊。

先抑後揚,把人的情緒值壓低,之後極速飙升,這推拉術算是讓他玩明白了。

雲野說的是實話,沒有想故意吹捧秦冽的意思,他這人本來就是不達目标不罷休的類型,無論哪個領域,都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陳瑞開了香槟,拿來杯子,分別放到秦冽和雲野的面前。

“你能喝吧?要不給你倒果汁?”陳瑞好心地問了一句。

“可以喝。”雲野的口吻不怎麽在意。

等倒完酒,他端起杯子,無聲抿下一口。

辛辣的口感入喉,倒是沖淡了心酸。

氣氛熱鬧得很,大家聚在一起,毫無顧忌地聊天、唱K,揮霍青春時光。

印象裏穿着白大褂嚴謹認真的唐醫生,此刻攬着韓煜的肩膀,在和他歇斯底裏唱搖滾。

誰能想到未來的他是那樣一副斯文端莊的模樣呢?

反差感尤為明顯。

也只有看他唱歌,雲野才能笑出來,他望着唐境澤,滿是唏噓感慨。

人生短短幾十載,十幾年的時間真的能改變太多太多,特別是一個人的性格,由青澀莽撞漸漸走向成熟,當中要經歷多少件事啊。

秦冽坐在雲野的身邊,他卻沒看他一眼,視線始終追随着唐境澤,兩眼還像放光的奧特曼似的。

看得激動的時候,還拿出手機錄了一段,跟着一起合唱。

暗嗤一聲,秦冽閉眼休息。

唱得比村東頭的鴨子還聒噪,難聽死了。

一群人吃吃喝喝到了淩晨三點,天都快亮了。

雲野不知是自己的心态過于成熟,還是跟他們這一幫人不太熟,很難融入其中。

秦冽車隊的這些人,在他出事後将車隊解散全都各奔東西了,雲野所熟悉的也就只有唐境澤、韓煜這兩位一直在他身邊的朋友。

“雲野。”走神間,忽然有人cue到,雲野擡頭望去,韓煜走過來,要把話筒遞給他,“你去唱一首?”

“不了。”雲野想也沒想地拒絕了,“你們唱吧。”

他唱歌倒是能拿得出手,只是今晚心情不好,實在張不開嘴。若是點一首苦情歌,這麽嗨的氣氛完全被破壞了。

“沒事,你就算唱得難聽,我們也不會笑話你。”韓煜嘴特損,開玩笑地調侃。

其他人哄然笑出聲,個個都盯着雲野。

唯獨秦冽,倚靠在角落的沙發,雙臂環胸,像是閉眼假寐,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沒有幫忙解圍的打算。

雲野真不想唱,無論別人說什麽也沒法逼他松口。

見韓煜沒完沒了,他索性直接說:“我身體不大舒服,先回酒店了,你們玩吧。”

一口氣說完,雲野快速起身離開。

因為過于匆忙,拐彎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到桌子角,疼得他差點當場跪下。

誰也沒注意到,雲野走出去時,角落裏的人豁然一下睜開了雙眼。

昏暗的環境裏,秦冽的雙眸格外得亮,不知想到什麽,眼底猝然閃過一絲異樣。

“冽哥,你去哪?”

看到秦冽拿起外套闊步朝外走,旁邊人驚訝地問了聲。

秦冽沒答,轉眼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裏。

他一走,這些人才敢八卦他和雲野的關系,特別是周子琰,好奇得抓心撓肝。

在場人裏,只有唐境澤和陳瑞最了解,親眼目睹了好幾次的名場面。

倆人對視一眼,露出神秘的微笑,異口同聲道:“我知道但我不說。”

周子琰不肯放棄,一屁股擠到唐境澤的旁邊,“冽哥不是瞧不上雲野嗎?什麽時候又跟他走這麽近的?”

“你這麽好奇,不如去問秦冽。”唐境澤白了他一眼。

對周子琰這人,他本來就不怎麽欣賞,如果不是看在秦冽的面子上,是不會跟他一起玩的。

周子琰嗤了聲,吐槽他小氣。

心裏卻在後怕,還好他那時沒和雲野更進一步,不然真踩到秦冽的底線了。

雲野沒奢望秦冽會跟他出來,從天臺的臺階走下來,他去到電梯前,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也沒轉頭。

他壓根兒沒覺得那是秦冽,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眼睛盯着跳動的樓層,只想快點離開這兒。

“叮”一聲,電梯停住,門緩緩打開。

雲野前腳剛踏入,後腳一抹颀長的身影緊跟進來。

他目視前方,神色凜冽,黑色的外套随意搭在臂彎,像是剛從哪個高端酒會脫身的名流紳士。

雲野雖意外,面上沒流露出半分,看上去依舊平靜。

沉默的氛圍一直維持到走出電梯,身旁的男人手一揚,把外套甩給了他。

雲野搞不懂他的意思,只得問他:“你幹嘛?”

“去醫院。”

心髒驟然失重又騰空。

雲野亦步亦趨跟着他,“你是聽我說不舒服才……”

話沒問完就被打斷,秦冽睨了他一眼,“外套披上。”

“哦。”

雲野小聲應下,乖乖穿上他的衣服。

秦冽身高臂長的,身材還壯,尺碼比雲野大了一個號,他穿上後直接成了oversize風。

可能是有點兒搞笑,雲野聽見秦冽好像低笑了聲,肩膀隐隐約約的聳動。

會所外面風很大,這邊離海近,夜裏溫度低,有外套裹身,倒是一點兒都不冷了。

秦冽讓他站原地等着,他去把車開了過來,雲野直接坐進了副駕駛。

秦冽應該是常來廈城這邊,對地形很熟悉,沒開導航就發動了引擎。

他單手掌控方向盤,将車倒出車位,餘光睨了一眼雲野,“心髒疼還喝酒。”

這話就跟教訓孩子似的,雲野拉緊外套,望着窗外,“我以為你會阻止我。”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需要別人來管?”秦冽兇巴巴的,嘴不饒人,“挺能操心別人的身體,自己的不管不顧。”

“是啊,我把你看得比我自己更重要啊。”雲野順勢接了句。

下一秒,車裏響起冷笑,“那對你重要的人挺多的。”

“比如呢?你指的誰?”

雲野這句反問完,秦冽不說話了。

他淺勾了下唇角,不再跟他開玩笑,“送我回酒店吧,這個點去醫院只能挂急診,我現在沒不舒服了,等回頭做個全面體檢再看。”

全面體檢?

捕捉到這四個字,秦冽眉宇間擰起褶皺。

他欲開口問什麽,最終又覺得沒必要,話咽回肚子裏。

雲野說不去,秦冽也沒勉強,調轉車頭,開去酒店。

一路上,雲野靠在車椅上都沒說話,直到車停在他入住的酒店門口,才轉頭看向秦冽。

“我沒告訴過你住哪家酒店,你是怎麽知道的?”

從一開始,雲野就發現了,哪有不知道地址就直接開車過去的。

他故意忍着沒問,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猜的那樣。

秦冽明顯怔了一下,看樣子他都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手搭在方向盤上,秦冽輕扯下唇,為雲野旁觀他給自己挖坑往裏跳而感到好笑。

秦冽不說話,雲野傾身湊到他面前,“昨晚你偷偷跟在後面送我回來的對不對?”

秦冽一轉頭,看到他的臉近在咫尺。

雲野的眼睛很明亮很清澈,在他身後的車窗外挂着彎彎的一輪明月。

月牙翹,似他的唇角。

路燈昏黃的光芒傾斜幾度照進車裏,他臉部輪廓被光影切割得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在暗色裏,另一半白得透徹。

不知道是不是在車裏面待久了,秦冽感覺有點兒悶。

他避開他的話未答,移開視線,提醒他該下車了。

雲野期待了半天的回答,沒想到他直接轉移了話題。這感覺超級不爽,好像一口氣提不上來,噎在了喉嚨裏。

“還不下?”秦冽催了聲。

他看不見雲野後槽牙都咬緊了,盯着他,在看到脖子上紅色的痕跡時,目光更是冷卻幾分。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也許是喝了點酒的緣故,雲野今晚的小脾氣上來了。

他憑什麽要處處讓着秦冽,看他的臉色?

秦冽被雲野專注的目光盯得不自然,他無意識扯了扯領口,卻在這時聽見雲野莫名嘲笑了聲,“秦冽,你才真的慫,連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敢承認。”

扔下這句鄙視的話,雲野推門下了車。

透過擋風玻璃看他的身影沉在風中,秦冽的手悄然搭上車把。

然而他還沒下去,雲野已折身返回。

他徑直走向駕駛座的這一門,猛地拉開了車門。

秦冽的深眸凝視着他,垂在一側的手背無端繃起青筋。

二人的視線無聲對峙,雲野凝視着他脖子上的“吻痕”,喉嚨滾動,垂在身側的拳頭捏緊了。

而看在秦冽的眼裏,他那毫不掩飾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人給吃了。

他以為雲野要對他做什麽,心裏做好了随時應對的準備。

誰料他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在始料未及中,狠狠扔到了他的頭上,“誰要你的破外套!開着你的破車滾吧!”

感謝大家的留言、投雷、營養液,立個flag,周六下夾子後雙倍爆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