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第二天清早,蘇昔接到經紀人應小岚的電話。
應小岚的語氣中帶着些欣喜,朝剛睡醒的蘇昔說道:“快,快起床,收拾好自己,現在就回劇組!那邊劇務打電話來了,說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
剛睡醒的蘇昔狀态迷迷瞪瞪,說話聲音也是軟綿綿的,“……哦,我這就去。”
應小岚一聽小孩那聲音,就知道準是還沒有清醒過來,于是放下手中給家人和自己準備的早餐,扯着嗓子在電話裏又喊了幾聲,“醒醒!別睡了!”
蘇昔從被窩裏爬起來,使勁眨巴眨巴眼睛,聲音總算恢複常态,回道:“這次我真的醒了,岚姐,別喊,吓到我搖籃裏的小侄女。”
應小岚的女兒一歲多,還有個已經上高中的、不比蘇昔小幾歲的兒子。按年齡,應小岚都可以給蘇昔當媽了。
聽到蘇昔又沒臉沒皮地給自己提輩分,喊她女兒“小侄女”,應小岚又氣又笑:“管好你自己吧,都什麽時候了還跟我貧!”
蘇昔利索地應了一聲。
電話裏,應小岚聽到蘇昔那頭似乎正赤腳跑在地板上的聲音,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也不用太着急!記得吃早餐!回了劇組可沒人鞍前馬後地照顧你一個小透明!”
應小岚手下不止蘇昔一個藝人,她關心蘇昔,但是畢竟還有其他的份內之事等着她去處理,做不到二十四小時跟在身邊像個老媽子似的照顧着。
好在小孩脾氣好,拎得清輕重緩急,向來不需要她廢太多心。此時聽到她的囑托,便鄭重其事地答道:“記得,一定記得!”
蘇昔挂了電話,開始洗漱。
洗漱完,換好衣服,果然又接到了《鎮山河》劇組打過來的電話,催他回片場,劇組經費有限,蘇昔的戲份不多也不少,耽誤時間越久,浪費的人力物力就越多。
從住處到劇組,打車一共需要兩小時。
蘇昔并沒有他在電話裏表現得那麽聽話,只在樓下意思性地買了杯豆漿,坐在出租車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他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現在更是在争分奪秒地複習劇本,抓緊回顧自己的臺詞。
盡管劇本已經在确定自己拿到角色後就被記得滾瓜爛熟。
能重新回到劇組,蘇昔是意外的,意外中帶着些雀躍。
車子開得比預計速度快一些,不到兩小時,蘇昔就來到城南郊外的那座常年彙聚大量劇組的影視城。
一腳踏進《鎮山河》劇組,撲面而來的詭異氛圍。
蘇昔怔了怔,迎着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回看過去。
那些人臉上的神情千奇百怪,其中有很多從前與他關系還不錯的同組人員,對他投以憐憫的眼神。
他沒來得及過去詢問,副導演急忙忙從休息室走出,走近他身邊:“來,小蘇,有點事想跟你說,導演和制片在等着你。”
衆目睽睽之下,蘇昔被請進了導演休息室。
剛進去,一名錫紙燙青年開門見山地宣布:“蘇昔是嗎,你現在可以收拾東西離開劇組了,你的角色由我取代。”
蘇昔打量對方一眼,只見對方翹着二郎腿吊兒郎當靠在沙發上,就差在臉上寫四個字“我很嚣張”。
若幹秒後,他認出來,這是某個影視公司的股東的獨子,參演過幾部玩票性質的電影,部部都是大制作,做過的最騷的事情,就是投資一部號稱全宇宙最感人絕美愛情電影,并且由自己和自己的女神主演,結果女神一聽這消息,吓得連手頭的戲都不拍了,轉頭就跑到國外進修。
蘇昔捏着自己做滿筆記的劇本,沉默片刻,平靜地問道:“所以,在我從早上接到劇組電話到趕來劇組的這兩個小時內,片方做下了替換我的決定?”
“是啊,”富二代回答得理直氣壯,“你給劇組帶來的是麻煩,我帶來的是再多百分之二十的投資,以及後期再多出來的一倍宣傳費用,這筆生意,傻子才會拒絕吧?”
蘇昔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點道理。”
預想中的憤怒和不甘并沒有出現在蘇昔臉上,富二代露出有些無聊的表情,站了起來,從衆人身邊走過去,擺了擺手:“那你們繼續談吧,我先走了。”
房間裏忽然安靜下來。
蘇昔先前在片場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作為一個非科班出身的、剛滿二十歲的人,與許硯等一些經驗豐富的演員們對戲時毫不遜色,拿捏自如,隔着監控屏,那股子與生俱來的靈氣都快要溢出來。
沒有人比他更合适這個角色。
導演的表情有些羞愧和無奈,朝蘇昔飛快看了一眼後,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地想要說點什麽,解釋一下自己并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可思來想去,這種行為都不見得哪裏體現出藝術家的氣節與風骨。
蘇昔率先打破沉默,坦坦蕩蕩地問:“那,陳導,關于我的補償,現在可以聊聊嗎?”
導演等幾個人都愣住,片刻後有人反應過來,喊道:“快,把小蘇的片酬和賠償金都取過來,別愣着。”
幾分鐘後蘇昔淡定自若地拿着屬于自己的錢準備走人,導演想了又想,終于還是忍不住喊住他,拉到沒人的角落,問:“小蘇啊,你這角色要是演下去,本來有機會在這一行邁向更高的臺階的,是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機會,就這麽被人用錢打發走了,你就……就一點也不生氣?”
“我氣啊。”蘇昔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又晃了晃手裏的現金支票,“但是活下去,總還是要吃飯的嘛。”
這是一種無奈,但并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不公。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蘇昔見的聽的次數多了,心裏十分清楚,這種情況下,憤怒地嘶吼,大吵大鬧,其實都是無畏的沖動和熱血。
在一個憑實力說話的世界,很多時候實力并不僅僅指自身的努力所帶來的成果,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財富同樣也是。
如果想要得到自己心中所謂的公正,那就要努力爬到讓自己可以擁有話語權的位置,讓自己的聲音足夠響亮,可以被聽見,被重視。
導演再一次為他的坦誠折服,拍拍他的肩膀:“你能想得開就好,我也就不說什麽廢話了,把你的號碼給我,以後遇到合适的角色,我還找你。”
蘇昔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陳導,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前留在劇組的東西,又在衆目睽睽之下離開,留給衆人一個孤單單的背影。
“蘇蘇真可憐。”
“說起來,許硯的經紀人真的無恥,拿一個沒還手能力的孩子當墊腳石。”
“可惜也就咱們圈內人看得清楚,蘇蘇在網上被罵得可慘了,我都不忍心看。”
蘇昔聽到很多母愛泛濫的劇組人員在小聲議論,心想我雖然現在有一點點失落,但真的沒有你們想得那麽可憐……
他加快腳步準備快點遠離這個讓自己莫名尴尬的氣氛,有幾個人追了上去,說:“我們幫你拿行李吧。”
蘇昔:“不……”
“用”字沒說出口,行李箱就被人奪走。
奪走他行李箱是人是個場記小姐姐,平時總喜歡和他分享冷笑話,其他幾個說要送他的人,和他相處得也很好。
“小蘇別不開心,我相信你一定能紅!”
“我們蘇蘇長得這麽好看,演技連陳導都說好,不火天理難容!”
“蘇昔,你火了之後千萬別忘了我啊,我是你的第一批親媽粉!”
這些和蘇昔認識不到一個月的朋友,不愧是常年接觸娛樂圈的人,連安慰起人來都這麽浮誇。
蘇昔和他們走在影視城內,沒走太遠,身邊停下一輛顏色極其騷包的熒光綠色的超跑。
衆人站在路邊,都是一愣,盯着那綠的發光的跑車打量。
蘇昔撓撓頭,說:“你們看什麽呢?”
“這麽騷氣的顏色我真的很少見到欸,小蘇你難道不驚奇嘛!”
“我……”
蘇昔話沒說話,綠跑車的車窗降下來,探出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俊美,神态風流,拿下墨鏡後,露出一雙細長的鳳眸,沖蘇昔笑道:“嘿,小朋友,好久不見呀,去哪個劇組拍戲呢。”
蘇昔臉盲的毛病又有點發作,可以确定自己見過眼前這個人,但是無法确定自己腦海裏冒出來的名字是不是這張臉的主人的名字。
他忐忑糾結的時候,一起從劇組送他出來的朋友們都瞠目結舌地望着綠色超跑裏的人,那個愛說冷笑話的場記小姐姐難以置信地打招呼:“楚、楚導演?你怎麽會來這兒?”
蘇昔對場記小姐姐投以無比感激的眼神,然後迅速對車窗裏的主人展顏而笑,乖巧又驚喜地說:“啊,楚導演,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
“你該不會跟昨天中午的時候一樣,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吧?”楚儀臉上的表情總是變得非常快,此時露出落寞的神情感嘆道,“我還以為我長得比老賀好看點,你不會像忘記老賀那樣忘得那麽快呢。”
蘇昔強行給自己挽尊:“我看到楚導太開心,所以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這臉盲的毛病說嚴重也不嚴重,怎麽偏偏這種時候發作,真是尴尬。
楚儀說道:“好吧,暫且相信你這一次,老賀真的無情無義,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說什麽也不給我砸錢,我現在要去找別人,回頭再找你玩兒。”
他說完,又朝蘇昔身邊的幾個朋友招了招手:“謝謝你們照顧我們家小朋友,等我回程去找小朋友的時候,順道給你們帶禮物。”
蘇昔使勁和他揮手告別:“楚導您慢走,您慢走!”
總算把對方送走。
再次面對身邊的幾個朋友,得到的全都是詫異的目光。
“蘇、蘇蘇,你和楚導,是好朋友啊?”
“你們不會是親戚吧?”
楚儀的名字,不論是熱衷娛樂圈八卦的吃瓜黨,還是潛心修習電影藝術的愛好者,都爛熟于心。這位楚導演家世優渥,天資不凡,相貌俊美,熱情爽朗……身上具有無數令人豔羨和仰慕的優點。
蘇昔為難,解釋道:“不是,沒你們想的那麽熟,只是機緣巧合,見過一面。”
他說的都是實話,然而楚儀面對他時過分自來熟的表現,讓衆人完全不相信他的解釋。
“解釋就是掩飾,”場記小姐姐的笑容逐漸變态,“老實交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蘇昔心想我總不能告訴你們,認識楚儀完全是因為和曾經的一夜情對象吃了頓飯吧。
他含糊其辭地笑着敷衍過去:“就是朋友的朋友,吃飯的時候偶然認識的。”
衆人見他沒有告知的意思,便不再追問。
哪知道到了影視城出口,迎面又停了一輛同樣很騷包的超跑,比起剛才楚儀開的那輛更加惹眼,價格更是昂貴得讓一群上班狗咂舌。
騷紅色的超跑車頭邊站着個正在抽雪茄的男人,唇紅齒白,容貌豔麗,頭發梳得锃亮,神色散漫。
蘇昔身邊的場記小姐姐忍不住和同伴小聲感嘆:“哇,這年頭長得帥的有錢人都喜歡開顏色這麽騷的車嗎,內斂穩重精英款男神已經沒有市場了嗎?”
剛說完,超跑主人的目光看向這邊。她連忙閉嘴。
蘇昔卻是朝那人笑了笑,招了下手,“表哥。”
衆人:“???”
蘇昔口中的“表哥”立刻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朝他招手:“你這是幹嘛呢?被趕出劇組了?快過來。”
剛才還在憐憫蘇昔的衆人紛紛換上錯愕的表情,怔怔望着他。像,确實像。
蘇昔詫異道:“你們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我們錯了,原來你不是小可憐,你才是深藏不露的大佬。”
“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哪家豪門偷偷溜出來體驗生活的小少爺?否則我要索取精神損失費,你害我同情你半天知道嗎?!”
蘇昔再一次打着哈哈蒙混過去,指着那輛超跑一臉真誠地說:“租的,我表哥租的,為了追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