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遁三

死遁三

作為鬼魂,想要離開鏡面世界,回到現實世界,條件就比較苛刻。

要麽有活物拽你出去,要麽你執念夠深而且力量足夠、并且滿足blabla一系列陸尺自己都記不清的條件。

很顯然,陸尺每死過一次之後都非常平靜,仿佛做完了作業的中學生,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會是賢者模式,不可能符合第二條。

他試着找到鏡內世界的白家,然後順利地發現朝江已經失去了有關自己的記憶。

陸尺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既然朝江不記得自己了,那麽孔爵還有其它人應該也不記得了,最多能記得有過一個鬼王。

這麽說,是只有鬼魂會繼續記得自己?

可就算找到了白玄也沒用吧……

難道要去找唐棠?

陸尺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了一遍,意料中的發現鏡像世界并沒有涵蓋到唐棠的那家店,畢竟是神的居所,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這樣一來,想出去就沒那麽容易了。

倒是不必太急。

陸尺放寬了心,想着反正沒人記得認識自己了,大大方方地在鏡像世界,或者說是鬼城裏游蕩了起來。走着走着,竟然聽到了腳步聲。

腳步聲?鬼魂都是用飄的,自己現在也是用飄的,怎麽會聽到腳步聲?

還有一道長長的影子,從街角一點點出現,怎麽看都是個活人,陸尺連忙躲了起來,透過一個建築的門縫朝外看着。影子一點點拉長,腳步聲靠近,終于,從拐角處走出了一個活人的身影。

那是……

孔爵?!

震驚之下,陸尺一動未動,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到街上四處游蕩的鬼魂不約而同停頓了腳步,紛紛朝這個唯一的活人轉過頭去,因果藤上黑煙四散,孔爵成為了衆鬼的攻擊對象。

若是放在以往,不消片刻,這些鬼魂便會被孔爵解決掉,然而在鏡像世界,活人的力量被壓制,鬼魂的力量得到增強,嚴重的傷也會逐漸愈合。

陸尺又多看了一會兒,驚訝地發現哪怕在這種情況下,孔爵也沒有下殺手,只不斷擊退、暫時封印那些對驅邪師有着莫大惡意的鬼魂,一邊苦戰着,一邊堅定地向前走去。

不能被他發現。這是陸尺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哪怕朝江已經按照規則忘記了自己,他也下意識地想要回避孔爵。陸尺轉身迅速離開穿過一個個建築,路過一個個的鏡面,直到打鬥聲徹底聽不到了,才緩緩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個窄小的暗巷,盡頭是一條死路,到處堆放着廢棄家具和垃圾,地上有肮髒的積水,以緩慢的速度流入下水道,旁邊不知什麽店面的後門緊鎖着,出口的标志燈因接觸不良而閃爍着,像是随時都會徹底熄滅。

陸尺透過積水看向另一邊的現實世界,确認了這是條鮮少有人經過的小巷,就連煙頭都沒見到幾個,死寂一片,便決定先在這裏的角落重塑肉身。

先是骨頭,然後是血肉、毛發,最後随便找出兩件衣服……

還未等衣服穿到身上,陸尺突然感覺到了某個盯住了自己的視線,轉身看去,沒有其他鬼,倒是有一個被風吹倒、不知何時滾到腳邊的玻璃酒瓶。

玻璃酒瓶上模糊地映出了現實世界的景象,在看清是什麽盯着自己後,陸尺不由得松了口氣——那是一雙圓溜溜濕漉漉、仿佛黑曜石一般的狗眼。

對,狗眼,看起來不知是野狗還是家養的黑色獵犬,身上的毛油光水滑,張着的嘴因炎熱而吐着舌頭,不斷哈氣,剛才盯着陸尺的,就是來自現實世界的狗狗。

既然是被狗看到了重塑肉身的過程,那就沒有什麽威脅了,陸尺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朝着酒瓶蹲下身來,友好地朝着狗狗招了招手。

然後,玻璃瓶上的模糊景象就被一只粉嫩的肉墊遮擋了,陸尺愣了一下,然後噗嗤笑出了聲,這只大黑狗……是把自己認成了裝在玻璃瓶裏的人了嗎?所以才會伸出爪子摁住瓶子?

許久沒有逗弄過可愛的動物了,陸尺也跟着伸出一根食指,摁在了影像中的肉墊上。

可愛的狗狗,如果能親手摸上一把……

正想着,陸尺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指尖傳來巨大的吸力,将他整個人的身影模糊扭曲,轉瞬間卷進了玻璃另一面的現實世界。

一道影子從暗巷的入口靠近,衣衫有些淩亂的孔爵緩緩走近,朝着昏暗的小巷望了一眼,确認裏面空無一人後,失望地轉回了頭,繼續向前走去。

‘嘭’地一聲,陸尺掉落在了現世世界的暗巷之中,腳旁一個空酒瓶被他碰到,骨碌碌地朝遠處滾去,然後被一只黑色的狗爪阻擋、停下。

“汪。”

陸尺看着眼前端正坐着的黑狗,再次笑了出來,一言不發就将狗狗抱了過來摸摸頭。

“謝謝你幫我出來。我這算不算是心想事成?”陸尺低聲說着,大黑狗看起來很是聽話,被他摸着也不亂動亂舔,在陸尺想要抱過去的時候,還擡起前爪摁在陸尺肩膀,把人給推開了。

陸尺瞬時握住它的肉墊,握手似的搖了搖,“不喜歡就不抱你了,沒有主人的話要不要先跟我走?為了表示感謝,給你買點好吃的。”

說完這話,陸尺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本以為大黑狗是呆萌乖巧型的,跟狗說話也沒指望得到回應,想着它看着親人,不想跟着走只買點肉腸喂喂也行,一低頭,卻意外看到大黑狗朝自己點了點頭,也跟着陸尺站起身來。

“你能聽懂?”

大黑狗再次點頭,朝着巷子外走了幾步,回頭,‘汪’了一聲,似乎在示意陸尺跟上。

真是有靈性的狗。陸尺覺得有趣,就任由狗狗走在了前面,一路跟着繞過大街小巷,想看看這狗打算帶自己去哪兒,沒想到最後是停在了一間房屋前面。

“汪。”又是一聲短促的叫聲,在陸尺驚訝地注視下,黑狗站起身來——陸尺這才意識到它的體型大到驚人、站起來幾乎能與人齊平——然後用肉墊摁在門鎖上,門鎖發出了‘咔噠’一聲,接着狗爪掰動把手,将房門打開了。

木門發出搖搖欲墜的吱呀聲,狗狗高興地搖着尾巴進去了,再次回頭朝陸尺‘汪’了最後一聲。

陸尺緩緩捂住額頭,不太明白這是個什麽展開,眼前的木門還虛掩着,但他并不想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私闖民宅。擡頭看去,木門上方還懸挂着一個風格複古的木牌,以張揚銳利的字體寫着‘獵金酒吧’四個字。

看來不是民宅,是個底商店鋪,這麽說這條狗……不是在邀請自己做客,而是給店主人拉客的?

陸尺失笑,擡手打算幫忙關上木門離開,手剛碰到把手,卻透過門縫看到了那只坐在裏面等待的大黑狗。

好像很期待自己進去的樣子,這條狗……

猶豫片刻,陸尺終于還是推開木門,懸挂的鈴铛發出叮當響聲。

與想象中不同,酒吧內空無一人,安靜得很,酒味也不濃重,只能看到幾個卡座和一個長長的吧臺,似乎并未開始營業。陸尺随意坐在了一個沙發上,正打算逗逗狗就離開,就瞧見近在咫尺的的大黑狗突然不給摸了,一個低頭躲開了自己的手,跳上了對面的沙發。

一種過河拆橋的感覺油然而生,什麽,剛才讓自己摸了個爽只是為了給老板拉客嗎?到了店裏就不能摸了?可是你家老板還沒開始營業啊……

大黑狗抖了抖渾身的毛,朝天發出‘嗷嗚’地一聲嚎叫,然後開始伸懶腰。

不,好像有點不太對,不是伸懶腰。

陸尺睜大眼睛,想要摸頭的手要收不收地懸在半空,眼睜睜地看着眼前憨态可掬的大黑狗,伴随着‘伸懶腰’的過程不斷拉長、變形,最終變成了一個帶着胡茬、黑眼圈、身材高大面色陰沉、看起來約莫三四十歲的……大叔。

……毛茸茸的狗狗呢???

“你好,我是這家店的老板,”陰沉的大叔身上穿着黑色夾克,面部線條棱角分明,變成人後先是摸兜掏出根煙來叼在嘴邊,朝他示意,“不介意吧?”

沒有毛茸茸,沒有尾巴,沒有耷拉着的狗耳朵。

還抽煙。

“不介意……”

陸尺平靜地垂下手,徹底沒了興致,起身就走。

“喂,等一下。”大叔一手給自己點上了煙,向後倚靠過去、斜着身子貼在沙發,一手向後伸出,一把握住陸尺的手腕,挑眉,下意識地念叨出聲,“好細。”

陸尺停下步子,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他,“什麽事?”

“咳,抱歉,”他沒松手,扭頭吐完了煙才轉回臉,咧嘴露出個極其欠抽的笑容,“不是說要給我買好吃的,作為謝禮嗎?”

陸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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