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死遁三

死遁三

所以,果然不是眼花或者幻覺,眼前這個和‘毛茸茸’或者‘萌’絲毫扯不上關系的男人,真的和剛才那只絲毫沒有大叔氣質的黑狗是同一個……

陸尺遲疑地轉過身,“你确定,你會想要?”

他打算買的‘好吃的’可是狗糧啊,就算肉腸也打算挑寵物店裏的那種來着。

三四十歲的成年男子挂着這種笑容吃狗糧餅幹什麽的……畫面感真是很強。

“如果你打算買狗糧的話,還是算了吧,黑犬可不是我的本體。”像是猜中了陸尺心中所想,他提前拒絕了狗糧的選項,然後哈哈笑了幾聲,“開玩笑的,坐下吧,我沒有惡意。對了,你可以叫我厲荀。”

一時間的沖動過後,陸尺也放棄了直接離開的打算,倒不是真的被這個自稱厲荀的男人打動了,或是手腕上的力道多麽不容拒絕,而是忽然感覺到了某個木片上傳來的異樣。

那個木片,正是從唐棠的店中買來的,能識別孔爵的靈魂波動,陸尺留着它,原本是想等到了主神空間,再好好用木片詢問出孔爵的身份。沒想到,木片卻意外地和眼前這位厲荀的靈魂波動産生了共鳴。

有意思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按照時間的流逝來看,孔爵也絕對不可能已經輪回轉世,早早開始渡新一輪的劫。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厲荀和孔爵原本就是同一個人,不,應該是力量足夠強大的神或魔。

也只有足夠強大,才能做到将自己的靈魂力量分割,多位一體,同時在不同地點出現。

有意思了。

既然是同一個神……那現在的,以及之前與孔爵的相遇相識,究竟算是巧合、還是故意安排,就有待商榷了。

陸尺的神情微變,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不急不緩坐回了厲荀對面,認認真真地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

左眼是仿佛被利刃砍斷的斷眉,睫毛很長,眼型和臉棱角分明,下巴上的胡茬一路向臉頰兩側延伸,有些淩亂的背頭——明明看起來很不懂得保養、甚至帶了點擡頭紋,黑眼圈和煙味都很重,發際線倒是并沒有怎麽倒退,啧。

乍看上去,是個懶散的無賴,游走在灰色地帶的瘾君子,架起衣服的倒三角身材和有力的手掌卻暗示着力量,如同夜間活動的犯罪分子,哪怕是細看之下帶着銳利鋒芒的雙眼,也是令人心生警惕的攻擊性。

總之,一臉兇相,就差把‘我不是好人’五個字寫在臉上。如果說厲荀有什麽地方和孔爵相似的話,那就只剩下‘坐在酒吧喝酒絕對會被年輕男女搭讪’這一點了。

“厲荀,”陸尺幹脆也假裝沒有識破他的身份,友好地聊了起來,“特意帶我到這裏來,是認識我嗎?”

“如果我說認識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把名字告訴我了?”厲荀彈彈煙灰,笑着反問,而後不等陸尺回答就接着說道,“其實是見過你幾次,但直到今天才有了把你拐來我這兒的時機,這個回答怎麽樣?”

見過?怎麽可能?

陸尺下意識地就在心中反駁,自己是第一天複活,之前遇到的人應該都已經失憶了才對,而眼前的厲荀又不可能是鬼,怎會保留見過自己的記憶?要想像唐棠和主神空間那樣,不會随自己的一次次死亡修煉而失憶,只有通過他以半神之力‘标記’的辦法才能做到。

亂說的吧。他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畢竟厲荀渾身都散發着善于騙人的犯罪氣質,說什麽都沒個正經。

“我叫陸尺。所以,厲老板帶我來這是有什麽事?”

話音剛落,陸尺忽然聽到了某種聲音。

像是竊竊私語,又像是蛇的吐信聲,或是老舊電視的雪花聲,從門縫的方向傳來,越來越吵。他循聲看去,正好瞧見一灘墨水似的東西緩緩流了進來,像水,又像是某種活物。

就在這時,厲荀猛地起身,‘啪’地打開了室內全部的燈,昏暗的小酒吧瞬間變得明亮刺眼。陸尺瞳孔随光線變化驟然收縮,視線也不受影響,終于看清了發出聲音的東西。

竟然是一灘貼在地面、仿佛有生命一般能夠自主變形、活動的影子。

起初,陸尺以為是有人從外面走近了木門,随即又忽然意識到,室內亮成這樣,除非外面有更強的光源,否則不可能讓影子從這個角度進來。

燈光亮起後,影子的行動也突然變快,嘈雜聲變大,影子整個擠進了門內,成為了一灘獨立的黑色。

不與任何物體相連的影子,除非是有東西選在空中才能辦到,陸尺迅速看向影子上方和四周,并未發現任何形狀與影子一致的東西。

竟真的是一塊獨立的影子,難道這就是第三位面獨有的東西?

正困惑着,那影子就迅速朝厲荀沖去,原本貼在地面的黑色拔地而起,化作形狀奇異、有無數嘴巴和眼睛的怪物。厲荀一言不發拔出不知哪兒來的一柄短刃,正面迎擊,将怪物撕成兩半。

就像是一塊柔軟的薄布,怪物瞬間被一分為二,卻并未就此消失,而是重新貼在了地面,迅速擴張、蔓延開來,鋪滿了整個地板,然後是牆壁、天花板。

原本明亮到刺眼的房間,瞬間被影子化作的怪物整個包裹,一張張嘴自黑影覆蓋過的地方長出、長滿利齒的大嘴之中又伸出蛇般柔軟扭曲的手臂,勢要将屋內的兩人吞噬。

“別離開沙發!”

厲荀丢下這樣一句話,就沖向屋子的正中央,一把掀開那張落了灰的、邊邊都亂糟糟卷起的地毯,然後單膝跪下,一巴掌拍在地面上。

即便是行動得飛快,在做完這些之後,厲荀的一只腳踝也被影子上伸出的手攥緊了。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新的亮光自厲荀的手掌之下閃現,一道道繁複的線條構成圓形的圖案,亮着紫色的光芒,快速旋轉起來。

魔法陣?

噪音變得更吵了,陸尺微微皺眉,看到幾只手正向自己摸來,心下一陣厭惡,正要喚出鐮刀砍了它們,就見到那些影子剛剛靠近自己,就仿佛畏懼着什麽一樣又四散逃開了。

未等看清是怎麽回事,影子的動作便出現了一瞬間的定格,而後在尖嘯聲中向後倒退縮小,離開房頂、牆壁,全部縮回了厲荀手下的那個魔法陣中,不斷掙紮着、扭動着,維持了剛進門時的大小。

然後陸尺看到了,厲荀正在‘吞噬’那個怪物。

準确來說,是厲荀的影子,從他的腳底延伸而出,呈現着一條大型犬的形狀,正一口口地将那不斷掙紮的影子怪物撕咬、吞咽。而厲荀本人,只是咬緊牙關、死死盯着那個垂死掙紮的怪物。

半晌過去,怪物終于一點不剩的被‘吃掉’了,厲荀也松了一口氣,擡起頭來,喉結在頸上輕輕滑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而後松開手掌,重新站起身來。他拉過那個髒兮兮的地毯,将木質地板上已經失去光亮的、刀刻的魔法陣再次掩蓋。

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厲荀走回沙發坐下,拿起自己還未享用完畢、還剩下小半截的香煙,深深、長長地吸了滿滿一口。

他向後靠去,一只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頭也仰躺着,只露出喉結吐出的脖頸和帶着胡茬的下巴,直直沖着天花板吐出幾個煙圈,待全部的煙都吐幹淨了,才歪着頭轉回來,眯縫着一雙深棕色的、帶了些倦意的眼睛看向陸尺,

“陸尺?這個名字不錯。啊,你剛才問我什麽來着?”他撓撓鼻子,又點點額角,仿佛很費勁地回想着,“是說——我為什麽要帶你來這兒?”

厲荀哈哈笑了起來,“這還用說嗎?看上你了呗。”

陸尺低頭,看向厲荀腳下的影子,發現已經不是大型犬的形狀,而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人的影子,動作形狀都與厲荀保持着一致。至于什麽看上自己才帶來這裏的說法,直接左耳進右耳出了。

“剛才那個是什麽?”也許對于這個位面的人來說,剛才那種事和打蒼蠅一樣尋常,但陸尺還是直接詢問了,反正也接了那個臨時任務,早點搜集全所有信息早點找到任務的完成方式,也好早些脫身。

“你還記得啊……”厲荀意味深長地說道,“能記得,卻不知道影怪是什麽?有意思。”

“影怪?”

剛才那個就是影怪?名字倒是簡單粗暴。

“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怎麽能變成狗,”厲荀以一種極其失望地語氣感嘆着,伸手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個酒瓶來,仰頭灌了一口,朝他眨眼,“你要是多關心關心我的事,我就告訴你,怎麽樣?”

陸尺覺得他好貧。

明明孔小爵就沒有貧地這麽讓人想動手的,同樣的靈魂,怎麽差別這麽大。

于是他決定繼續無視後面的貧嘴,直接問道,“影怪很常見嗎?”

“影怪由人心而生,算常見,也不算很常見。普通人很少會碰到,就算碰到了,也會像做夢一樣,不會保留和影怪有關的記憶。”厲荀倒不介意被無視,配合地回答了,“不過嘛,我就是幹這個的,所以每周被這玩意襲擊個二三十次很正常,不用理它。”

這種襲擊,一周二三十次,很正常?

不用理?

陸尺不認同地皺起眉心,“如果被它抓住了會怎樣?”

酒瓶被放到陸尺身前,厲荀指指酒瓶,“陪我喝兩口就告訴你。”

陸尺:……

行吧。

畢竟和孔爵是一個人,不久前還被孔爵在那種情況下護了一次,複活後,也是被厲荀拽出鏡面世界的。抛開兩人都對彼此有隐瞞這件事不談,陪着喝點酒也是應該的。

陸尺沒推脫,也不嫌棄酒瓶是被厲荀對嘴吹過的,拿起來就喝了點,入口辛辣,一路燒進了胃裏,豁然炸開一團暖意。

倒是味道不錯。放下瓶子前,陸尺看了眼瓶身,發覺是自己很久沒接觸過的外文。

厲荀見狀滿意得很,回答起問題來也順溜了許多,“被影怪抓住,自然是會被吃掉影子,然後它就會僞裝成你真正的影子,每天跟在你身後——這只是開始。”

陸尺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自己的影子變成了這種怪物,的确感覺不太好。

“入睡後,它就會讓你每天都被噩夢困擾,精神憔悴,還會影響你的心智和精神,讓人一蹶不振,直至崩潰、發瘋、喪失理智和自我,直到死亡。當然,大部分都是非正常死亡的,自殺或者發生意外,也有的會因殺人入獄。”

厲荀繼續說道,“而僞裝成他人影子的影怪,會從你的痛苦和絕望中汲取能量,分裂出更多的影怪,再去傷害更多人,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瘟疫。”

說了許多話後,厲荀又喝了幾口酒,潤了潤嗓子。

“被影怪纏上,吃掉了影子的人,怎麽救?”聽到這裏,陸尺也明白這個位面的危險之處了,也大概能猜到位面融合後,會出現什麽樣的災禍,“殺掉他們身後跟着的影怪就可以?”

如果只是殺掉影怪,倒不是一件難事。陸尺的鐮刀已經跟着自己很久,本就是個可以跨位面使用的神器,能斬殺一切活物死物。唯一值得擔憂的,就是影怪是可以斬殺的,還是必須像厲荀那樣被吞噬才可以的。

厲荀笑嘻嘻地看着他,身體難得離開了沙發靠背,向前傾去,一只手支撐在兩人中間的矮桌上,一點點逼近了陸尺,“看你也不讨厭煙酒味,那就親我一下,再告訴你,如何?”

陸尺也笑着回視過去,然後擡手,一指頭戳在厲荀肩膀上——嘭地将人打回沙發上,力道之大,讓厲荀整條胳膊都酸麻不已,身子落在沙發上還上下彈動了兩下。

厲荀呲牙咧嘴地叫了兩聲,誇張地做出疼到不行的表情,冷汗倒是沒見一滴,本來挺疼的一下,愣是被他叫得跟假的一樣。還沒等這戲劇效果太強的戲收場,陸尺又站起身來,一條腿的膝蓋上了矮桌,整個人越了過去靠近厲荀,冷淡着一張臉一把攥住了戲精的領口、朝自己的方向拽了過來,“疼就忍着。”

就在厲荀卡了一秒的戲,以為陸尺要繼續揍自己的時候,那張白皙細嫩到過分漂亮的臉就貼了過來,唇瓣相印,落下一個柔軟溫涼、一觸即離的吻。

等他回過神來,陸尺已經規規矩矩坐回了原位,臉不紅氣不喘等着自己開口繼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艹。

陸尺看着他的視線向下挪了挪,一瞥之後帶了絲戲谑又挪回他的臉上,“厲老板,冷靜點,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厲荀扶額,覺得好像要玩脫了。

“咳咳……”他又灌了口酒,“救人嘛,還是別想了,一旦影子真的被影怪吃掉了,基本就沒救了,最好的辦法也只能盡可能減輕這個人被影響的症狀,或者延長壽命,要想徹底拔除影怪,不可能。倒是要想阻止他的影怪繼續危害他人,倒是有辦法。”

“什麽辦法?”

“吞噬他的影怪,他會死,殺了他,寄生在他身上的影怪也會死。總之,他死了,那個影怪就不會再有危險。”

陸尺的臉色沉了沉。

厲荀适時補充,“不過,倒是還有一個成功率很低的例外。”

陸尺擡眼,心情又被一句話點亮了些。

“如果那個被影怪吞噬了影子的人,能夠成為影怪獵人,去吞噬、消滅更多其它的影怪,他就會變得越來越強,強到足以控制自己的影怪,不被它傷害,也讓它停止分裂、不去傷害別人。”厲荀揉了揉自己的肩頸,好像那裏很酸痛,關節發出僵硬的咔吧聲,

“當然,能成為影怪從而逃脫噩運的人,一萬個裏頭只有一個。和其它影怪獵人比起來,卻往往更加優秀。”

顯而易見,影怪再不常見,被影怪所害的人,也絕不會是一萬個裏面只有一兩個這麽少。

真是個殘酷的世界。陸尺嘆氣,“厲老板也是影怪獵人?”

“當然。”厲荀揚起下巴,笑着說道,“我正好就是這麽一個萬裏挑一的天才。”

挂在牆壁的時鐘分針向前走了一格,恰好與12相合,整點十分,忽然響起了幾聲悠長的電子鐘聲。

“都這麽晚了啊……”

厲荀似是抱怨了說了句,點燃了第二根煙叼在嘴上,懶洋洋慢吞吞地站起身,“又到營業時間了。”

還沒等他走到門口,木門随着鈴铛的當啷聲打開,幾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和厲荀打了招呼就往吧臺後面走去。厲荀在他們身後用大拇指示意了一下,“我的員工,調酒師和服務生。”

再留下打擾別人營業似乎不太好了,陸尺點點頭,也站起身來,還沒等邁出步子,就再次被厲荀握住了手腕,拉着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一個木制的樓梯隐藏在酒吧角落,剛才竟沒瞧見,厲荀走在前面,拉着陸尺跟着上樓,變走變說道,“走,去我房間繼續聊。”

至于剛才進來的幾個員工,則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對于自家老板臨開始營業拉着別人回房間這件事沒有露出絲毫驚訝。

陸尺不由得多看了厲荀一眼。

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總不能是自己NTR自己?

這得是多麽變态的惡趣味。

與厲荀頹廢的外表相比,他的房間倒是還算整潔,沒有想象中那樣的衣服霸占了椅子沙發,也沒有随處可見的煙頭和酒瓶,是個很亮堂的閣樓,陽光從斜上方的窗戶照進來,看着就暖和。

至于夏天閣樓會很熱這一點,自然有空調吹着不怕。

陸尺看到了桌上的相框,裏面是一個男孩抱着一只大黑狗的照片。

裏面的黑狗,正是厲荀變化成狗的樣子,一模一樣的發色和眼睛,旁邊笑着的男孩……似乎也是厲荀,左眼處有斷眉,虎牙尖尖的,沒有黑眼圈和胡茬,膚色也是健康的白裏透紅,很是讨喜。

若非五官長相一致,還真的很難讓人認出是同一個人。

正要繼續看看,厲荀伸手過來,将相框扣在了桌上。

“這是我小時候的照片了,沒啥可看的,”他不以為意地說道,“我的狗很多年前就死了,沒有他單獨的照片,只好擺這個。”

陸尺愣了一下,很快垂下眼,低聲道,“抱歉。”

“你怎麽這麽可愛的?”厲荀又笑了起來,給他拉了把椅子坐下。

陸尺茫然地坐下,不明白這種場合理所應當該說的抱歉和可愛有什麽聯系。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把我找來的真正原因了嗎?”

厲荀跟他耍嘴皮子,“哎剛不是說了,原因就是我看上你了啊。”

陸尺嚴肅認真地看着他不說話,仿佛在瞪人。

“噗。”厲荀不開玩笑了,“好吧,其實是想讓你幫我個忙,而且這個忙吧比較麻煩,一萬個人裏也不一定有一個能幫我。”

說完了,厲荀就打開旁邊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張銀行卡,擺在陸尺面前,“這裏面有一千萬人民幣,不多,算是幫我這個忙的報酬。”

一千萬人民幣,不多?

陸尺正看着銀行卡,想着人不可貌相,厲荀就又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調笑,“當然,如果你願意嫁給我呢,我的人和全部家當就都是你的了。”

陸尺默默擡手,還沒碰到人,厲荀就識趣地又閃了回去,擡手無辜作投降狀,“我可是認真的,主要這個忙特別有價值,真的給你全部家當也不誇張啊,業內很多人都這麽幹。”

“你這聽着不像是要我幫忙,”陸尺無奈地将銀行卡推了回去,并未解釋自己剛才不是想揍人這件事(讓他保持随時會被揍的警惕貌似挺好的),“倒像是在托付後事。”

厲荀認真想了想,“也差不多吧?”

陸尺:……

你一個不是神就是魔的,托付什麽個後事啊就‘差不多吧’?

分`身的後事嗎?

“其實就是每個影怪獵人,都會面臨的一個時刻。我們獵殺影怪,吞噬它們,然後得到越來越強的力量,也是有副作用的。”像是看出了陸尺眼底的鄙夷和不相信,厲荀沒等他再問,就主動解釋了起來,

“獵人的影子越來越強,總有一天,物極必反,會因為吞噬了太多影怪而失控,到那時,就會變成比影怪更可怕的東西——影魔。它不但能襲擊活人,還能給人帶來可怕的噩運,讓人活不過七天,還能控制其它尚未附身活人的影怪,操縱它們成為手下。

“在那之前,影怪獵人必須為自己找到一個善後的人。在影子變成影魔之前,吞噬它。”

陸尺看着他,靜默了片刻後問道,“然後,失去了影子,你會死嗎?”

“差不多吧?”

陸尺:……

厲荀笑了笑,“別這個表情嘛,我知道這不是個令人高興的差事,但它值錢啊。主要是自殺這條路行不通,很多影怪就是自殺者的影子變得,獵人不能冒這個險。”

他挪着自己的椅子湊過去,輕輕捏着陸尺的下巴朝自己轉過臉,“來,笑一個。”

陸尺拍開手回了他一個冷笑。

厲荀:……

這麽兇的啊。

陸尺把話題拽回正軌,“我還是不明白,既然這個人選這麽重要,為什麽你要找上我?”

“因為你是特別的。”厲荀坐回去解釋,“不會忘記影怪的存在,心裏素質夠強,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影子天生就足夠強大。”

“怎麽看出來的?”

“你剛才可能也注意到了,那些來襲擊的影子,在你和我之中選擇了先攻擊我,而放着你沒有管。這是它們趨利避害的本性,說明對它們來說,你的影子更沒有吞噬的把握。”

好像不是放着不管,而是有點畏懼。陸尺回憶了一下,決定還是先不把這一點說出來。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只是為獵人善後,吞噬即将變成影魔的影子,并不會對你的影子有太大影響,只要你今後沒有改行做影怪獵人,就不會遇到我的問題。”厲荀又補充了一句,“好好考慮一下?”

“嗯,給我點時間考慮。”陸尺點了點頭,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麽在動,轉眼一看,竟是厲荀的影子自行動了起來。

不是狗的形狀,而是人,仿佛有自我意識那般,正悄悄地靠近自己的影子,不是拉拉手就是摸摸臉,流氓耍起來沒個完。更要命的是,自己的那個影子也有點不聽使喚,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

真是很沒眼看的場面。

厲荀注意到他的視線,也順着看了過去,然後就笑了出來。

陸尺面無表情看他,眼神仿佛在質問‘你解釋一下這怎麽回事’。

“你看起來是剛覺醒看到影子的能力?這個嘛,別在意,很正常的,力量比較強大的影子就會比較淘氣,有時候會暴露主人內心的想法。”

陸尺再次看了看影子,又看了看厲荀。

還真是表裏如一。

下一秒,陸尺的影子手臂一動,手中就多了一把鐮刀的影子。

厲荀打了個響指,兩人的影子又恢複正常,總算不作妖了。

陸尺松了口氣,開口詢問,“你大概還有多長時間?”

“距離影子變成影魔的話,看情況吧,最慢能有一年,最快,一個月吧。”厲荀随意地說着,仿佛自己口中吐露的不是自己的死期,而是什麽計劃旅游的日子般輕松,“畢竟我是比較勤奮的獵人,吞噬的影怪比別人多好幾倍,一般來說很多獵人都是六七十歲才會面臨這個。”

陸尺不由得再次皺眉。

厲荀直樂呵,趁機調戲,“這是心疼我呢?”

“嗯。”

是毫無避諱的肯定回答,厲荀反而有點嬉笑不起來了,摸了摸後腦勺,從兜裏順出新的煙來叼着。

陸尺認真地說道,“影怪獵人是為了拯救自己,拯救更多人而做這些事,結局不該是這樣。”

仿佛是在補充解釋,是心疼所有獵人和這個世界,不是針對你。

更何況你又不是一般的凡人。

厲荀笑了笑,嘴角一咧,就像個肚子冒壞水的模樣,打火機剛湊近煙,又放下收了,站起身來攬陸尺的肩膀,“走,下樓,請我吃飯。”

陸尺一腦袋的問號,斜睨過去一眼。

還記着給你買好吃的那件事呢?

厲荀開始賣慘,“哎,也不知我還能吃上幾頓好的了。”

陸尺瞬間妥協,“你想吃什麽?”

“吃火鍋!”

“好吧……”

‘最後的晚餐’氣氛瞬間消失,厲荀高高興興拉着陸尺出了門,從酒吧後面搬出一輛通體亮黑色的摩托,個頭挺大,駿馬似的很是拉風,又拿出倆頭盔來丢給陸尺一個,就這麽一路嗡嗡嗡地沖向了火鍋店。

大夏天的吃火鍋,也是很任性了。好在火鍋店的人也明白這一點,不但接待客人時候熱情到位,空調也非常盡職盡責地呼呼吹。期間厲荀就拉着陸尺現場解說,講這個飯店裏誰誰誰被影怪盯上了,誰已經被影怪吞噬了影子,誰誰誰的影子曾經生出過影怪留下了印記但他自己還好好的。

順便還随手解決了個小號的影怪。

厲荀見陸尺要了一盤子什錦蘑菇吃得帶勁,倒是吃肉比較少,就笑話他,“這麽愛吃蘑菇,小兔子似的。”

完了還用公筷給夾了點肉,哄他說不夠再點,不用把肉都讓給自己。

仿佛請客的是他。

陸尺一本正經地道謝,然後反駁,“兔子不吃蘑菇。”

厲荀笑出了聲,吆喝老板再來一盤什錦蘑菇和牛羊肉卷。

“我總覺得,好像認識你很久了似的,”厲荀吃着吃着,指點完了店裏面這些人的影子的事,就開始托着腮看陸尺,往外飄不靠譜的話,“巧遇了那麽多次,還能碰巧被你看到我的僞裝形态,然後碰巧看到你沒穿衣服躲在鏡子那頭,你說……”

“咳咳……”

“诶你吃慢點,這麽着急幹嘛,喝口水。”

陸尺拿過紙巾擦了擦嘴,臉色驟然黑的不行。

要不是厲荀當聊閑天地說,他差點就把這茬給忘得徹底了。

當時以為透過酒瓶看着自己的只是一條可愛的狗,所以完全沒有在意穿沒穿衣服,是不是剛重塑了肉身這件事,但是那不是單純的狗……是一個用狗糧忽悠自己請客吃火鍋的厲荀!

滿腦子都是厲荀竟然是孔爵,影怪影子獵人,厲荀請自己間接殺了他之類的事,結果竟然……

陸尺覺得飽了,默默放下筷子。

然後站起身,“我去結賬。”

厲荀拽他手不讓走,“別生氣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有的我也有,大不了我也給你看……诶別走別走,等會跟我回去怎麽樣?在你考慮的這幾天裏,吃穿住行我全包了,每天還變大黑狗給你摸着玩,好不好?”

陸尺停下來看着他,心情有點複雜。

不是說說而已,厲荀是真的自來熟,連随便給人摸這種賠禮方式都能提得出來。

太開放了。

“你變成……狗,以後,還能說人話麽……?”

厲荀點頭。

陸尺皺皺眉。

“但我可以不說話,只汪汪啊。”

厲荀把最後的臉皮和節操丢掉了。

“因為是假象,不是真的狗,所以沒有發情期,不用擔心意外。”

“……我沒有擔心這個,你不用解釋。”

“哦……”

這是個什麽失望的語氣。

最終因為厲荀喝了太多的酒,陸尺拒絕再坐他開的摩托,兩人換了位置,由陸尺開了回去。

厲荀在後座一坐下,兩條大長手就攔腰抱了個緊,順便又嘟囔了句‘怎麽這麽細’,被陸尺打了手,改成輕輕扶着,不讓抱了,這才老實下來。

為了補償之前的缺更,送上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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