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沈棠醒來時,剛一轉頭便瞧見容莀在她身側昏睡,原本神采奕奕的人此刻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虛弱,美如玉的容顏雪白一片,下巴處還有未清理的胡須渣,好看的薄唇也沒了該有的血色,她先是一驚,随後啞着聲音問了貼身侍女:“驸馬怎麽了?”

侍女東衣紅着眸子同沈棠一五一十的講了,沈棠當下就落了淚,拉起身旁人的手念了句:“傻子。”

而後眼神淩厲的看向東衣:“若有下次,就不必跟在我身邊了。”

東衣砰的一聲跪下,聲音哽咽:“公主。”

沈棠剛剛清醒身上也沒多少力氣,說幾句話都累的慌,歇了幾息才道:“跟了我這麽多年,應當知道驸馬在我心裏的份量,他若有了事,我活着與死何異。”

東衣落下一滴淚,卻沒作聲。

她的主子是公主,不論何時她首先要保的人都是公主,所以這次明知驸馬會有危險,她仍是沒有阻止。

沈棠知道東衣幾人對自己的衷心,可還是冷着聲音道:“自去晏輕處領罰,你且記住,若有朝一日,非得在我與驸馬之間做出取舍,務必保住驸馬,這是命令。”說完又捏緊容莀的手念了句:

“阿莀好好的,我才算活着。”

東衣哽咽着道了遵命,她六歲時就跟在公主身邊,除去嫁人那兩年,伺候在公主身邊已有二十一年,公主的性子她比誰都清楚,驸馬爺這次若出了事,公主也就活不成了。

所以她何嘗不是在賭,賭驸馬爺良善會得上天眷顧必能逢兇化吉,好在,她賭贏了。

這種膽顫心驚的劫後餘生,只盼日後莫再經歷了。

至于那罰,也算不得罰,公主明知晏輕對自己的心意,去他那裏領罰能受到什麽罪。

遭了這次大難,沈棠與容莀之間的感情又升了溫,夜裏入榻之時,沈棠倚在容莀懷裏低喃:“阿莀萬不可再做如此危險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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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莀輕輕一笑,握住沈棠的手:“可還記得我們成婚那天許下的誓言?”

沈棠一怔,紅唇輕動娓娓念出:“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他做到了。

不止這誓言,這些年凡是她想要的,他都想盡辦法送到她的面前,就算是十年無所出,他也未讓她受過半分委屈,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被他寵的嬌氣過了頭。

“所以若為夫看着阿棠生死掙紮卻不管不顧,不就違背了誓言…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沈棠仰頭正欲反駁,卻又聽那人道:“若異地而處,阿棠也會這麽做對嗎?”

“當然…”後頭的話盡數被封在了唇舌間,吻鋪天蓋地而來,他對她的身子了若指掌,不過半刻,沈棠便軟在了他的懷裏,哪裏還有心思想別的。

一室漣漪後,容莀将頭埋在她的脖子間聲音有些嘶啞:“你知道嗎,我怕極了。”

“怕你就此離我而去,怕日後醒來再也見不到你,怕沒人再與我一起用飯,怕沒人再與我一起入寝,怕我的生命裏再也沒有你。”

“如果那樣,我活不下去的。”

脖子處有溫熱的濕潤,沈棠心中動容,眼角溢出一行清淚,她伸手緊緊摟着容莀:“我知你怕,所以回來了。”

從此,我的身體裏便有你一半血液,我們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這一刻他們都無比清楚,自己就是對方的命。

這之後的幾個月,沈棠與容莀窩在公主府養病,大門都沒邁出過,直到入了秋,驸馬爺才吩咐人套了車架說要去郊游。

南衣趕緊讓下人去套車,生怕兩位主子反悔。

公主病愈後,與驸馬爺在府裏粘糊了幾個月,再下去還不得把身子憋出個好歹來。

去郊游的地方是容莀在郊外的一處別院,裏頭有一片桂花園,此時正十裏飄香。

這園子景色甚好又遠離喧嚣,是以很得主人歡心每年都要來上兩回,一是五月外頭那處湖泊裏嬌豔欲滴的蓮花盛開時,二是九月桂花飄香時。

今年的五月沈棠還在病中,自然就錯過了滿池子的風光,即便如此容莀也使了下頭的人來折了粉嫩的荷花帶回去,還有那清香可口的蓮子,也喂沈棠吃了好些個。

剛下馬車,一股桂花的清香撲鼻而來,沈棠鼻尖微動,止住了腳步面帶疑惑的看向容莀:“怎還有股不一樣的花香?”

容莀好笑的伸手點點她的鼻尖:“阿棠這鼻子可真靈吶。”

沈棠眉頭一挑得意的笑:“那是自然,不然怎麽會在十一年前的花朝節上,尋着驸馬的氣味兒去了如意橋。”

佳人一笑,美目生輝,豔麗無雙。

容莀被這一笑晃了眼,摟着人就往院裏走,還瞪了眼周圍的人,那眼裏意思很明顯:我的,不許看。

連東衣四個貼身侍女也未能幸免。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奈一笑,驸馬爺吃起醋來,當真是不分對象。

一行侍女侍衛非常懂事的落後了幾步,聽前方驸馬爺打着趣兒:

“怪不得呢,如意橋上初遇時阿棠看見我便笑,原來是早就聞見了我的味兒。”

接着又眯起一雙清明的眸子低聲威脅:“阿棠如實招來,是不是早就瞧上我了,才在如意橋上設了個套兒讓我往裏頭鑽。”

沈棠被逗的樂不可支,嗔了眼容莀:“驸馬淨會胡扯好生不要臉,當初分明是驸馬先沖我笑的。”

容莀故作迷茫的眨眨眼:“難道不是嗎?那為何當初一看到阿棠的笑我便情不自禁,泥足深陷了呢?”

身後傳來的低笑惹得容莀回了頭,一行人又得了好幾個白眼兒。

容莀的貼身小侍何如歪着腦袋有些不解,他讀書少不及驸馬爺才多識廣,可是,驸馬爺确定“泥足深陷”是這麽個用法嗎?

沈棠曉得這人又在逗趣兒,也就跟着他鬧騰,眉眼一豎,正正經經的瞧着容莀:“東衣,去給本公主查查,當年在如意橋上是不是驸馬爺對本公主使用了美人計。”

東衣:……

她知道,這種時候她是不必回話的。

果然,前頭驸馬爺已一把将她家主子攔腰抱在了懷裏,惹來沈棠一聲嬌呼。

容莀低頭彎着眉眼,容顏如玉聲音如水:

“阿棠猜的不錯,我就是對阿棠用了美人計,不知道現在還管用嗎?”

“盡胡鬧,這麽多人呢~”沈萦掙紮幾番無果,只得将頭埋在他的懷裏,羞紅了臉。

然她不知,這副水眸含澀的模樣可比那花兒還嬌豔。

然後,在幾十個侍女侍衛的注視下,寝房的門被驸馬爺踹開,又緊緊關上。

南衣風中淩亂:說好的來郊游呢?

怎麽又郊游到房裏去了。

裏頭很快傳出了動靜,一衆人面紅耳赤,南衣氣的翻了個白眼兒,這可不就是換個地方颠倒鸾鳳來了…

東衣輕咳了聲,故作鎮定:“都各自下去巡查,仔細着些。”

“是。”衆人各自散去,唯公主侍衛首領晏輕似笑非笑的盯着東衣發紅的耳尖瞧,惹來東衣一記眼刀子。

待人走了後,北衣才上前打趣兒:“東衣姐姐,什麽時候才能喝到你與晏輕大哥的喜酒啊。”

西衣也跟着起哄:“對啊,這都快八年了吧,東衣姐姐還不點頭吶。”

晏輕喜歡東衣,這是公主府衆所周知的秘密,東衣在十八歲那年曾嫁過人,後來因為對方太過混賬醉酒時常對東衣拳打腳踢,這事兒被李棠知道了,氣的當下帶着人将刀架在那混賬的脖子上,逼人簽了和離書。

而那架刀的人,就是公主府侍衛首領晏輕。

南衣盯着晏輕勁瘦修長的背影,若有所思:“這晏輕可是越瞧越俊朗,東衣姐姐要是沒這個意思,我可就下手了啊。”

晏輕腳步一頓,差點兒一個踉跄,她們是不是忘了他的武功不弱,聽力也甚好?

東衣嗔了南衣一眼:“你去便是。”

“上次你瞧中的那宮中小侍衛,聽說前幾日落了水,如今還在塌上養病呢。”

南衣收回眼裏的興味,輕咳了聲:“那個…什麽,我去盯着下頭的人。”

“這些人近日裏越發松懈了,幹活也不仔細。”

下頭兢兢業業的的人表示不想背這個鍋。

東衣笑彎了眼,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南衣生的貌美,膽子又大,且慣愛撩撥年輕俊俏的少年郎,要不是有人在她頭上壓着,這些年還指不定惹出什麽亂子。

原本這四個侍女早已過了嫁人的年紀,如今還孑然一身,自然也是各有因緣。

等屋裏折騰夠了的人出來,已是兩個時辰後。

李棠走在容莀身側,傲嬌的仰着小臉:“最好能讓本公主滿意,不然饒不了你。”

青天白日在衆目睽睽下拉着她做那混賬事,簡直羞煞人也,只還來不及與他算賬,就被這登徒子拽出來說要給她看個好東西。

容莀笑着讨饒:“定讓公主滿意。”

兩刻鐘後,沈棠立在豔麗絕色的花叢中失了神。

“這…是什麽花?”

沈棠眼裏泛着璀璨,容莀便知她是喜歡的:“此花名為大麗,種類繁多,這裏共有七種。”

沈棠随手搭在面前色澤鮮粉,末端為白色的豔麗花兒朵上,愛不釋手。

“這種名為壽光,花瓣兒層層包裹,顏色鮮粉偏紅,花瓣尖兒均為白色,且每片花瓣末端都有一塊向內的小小弧度,細看下有幾分像桃兒。”容莀瞧着沈棠神色欣喜,語氣裏帶了許多寵溺。

沈棠偏過頭笑魇如花:“阿莀如何尋得?”

容莀順手攬過她的細腰頗有幾分得意:“自是費了些功夫,不過能換來娘子一笑就萬分值得了。”

說完又指了指面前這一大片豔麗的讓人挪不開的眼的花兒道:“娘子瞧着,這花兒與娘子可相似?”

沈棠眨眨眼:“這如何比?”

容莀見她認了真,輕笑出聲:“都是豔麗無雙,傾國傾城啊。”

這話真不是虛言,他第一眼瞧見這花兒便覺得像極了沈棠,耀眼的讓人心神都亂了,當時他便覺得沈棠定會喜歡,才帶了些種子回來。

只這花兒不喜高溫,頗費功夫才存活了這些。

沈棠眼裏盛滿了笑意,嘴裏卻不饒人:“将本公主與花做比,驸馬爺可知罪?”

容莀忙斂了神色一本正經:“知罪知罪,不知公主打算怎麽罰?”

沈棠仰着頭,側着小臉兒:“看在驸馬認錯快的份兒上,那就罰…親本公主一下。”

一刻鐘後。

“哎呀呀,別親了,臉都給你親腫了~”

“不行,這是公主罰我的…”

”只罰你親一下~”

“一下就等于好多下…”

“好啦好啦,不罰了不罰了~”

黃昏照在花間,也照在那兩個嬉笑打鬧的人兒身上,東衣四人遠遠瞧着,滿眼笑意。

她們理所當然的認為,公主與驸馬能如此恩愛一生,白頭偕老,當然,沈棠與容莀也這麽認為,甚至滿長安城的人都這麽認為。

只可惜,這世上太多的天不遂人願,這份羨煞旁人的幸福,也即将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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