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入了冬後,便時常有雪花兒飄落。
沈棠身子弱又懼寒,整個冬天都窩在公主府裏,寝房裏燒着銀絲碳與外頭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沈棠也就越發不願意出門,用北衣的話來說,一到冬天,公主就得冬眠了。
只大年三十不得不回容候府吃團圓飯時,沈棠才被容莀從暖和的被窩裏掏出來,裏三層外三層的包着出了府。
容候府倒是熱鬧得很,飯桌子上出現了好些個小娃娃,最大的九歲,最小的才一歲,衆人心知肚明,這都是來給沈棠過眼的。
年前容候夫人這裏就露了口風,說嘉和公主準備過繼一個孩子,衆人一聽都來了精神,若說別人就是給多少好處都是不肯的,可嘉和公主,就是沒好處也得去争一争。
一來嘉和公主本就是容候府的人,就是過繼到她膝下那也還是姓容,不會有骨肉分離這回事兒,二來嘉和公主是什麽人,那可是得陛下皇後盛寵十年的人兒呀,宮裏頭幾位真正的皇嗣都沒這份殊榮。
再來容莀是府裏的世子爺,孩子到了他的膝下,遲早是要襲爵的,所以這怎麽看都是一筆劃算的賬。
幾位夫人心裏各自打着小算盤,曉得今兒個嘉和公主會回府裏吃團圓飯,便将自家的小公子小小姐好生打扮了一番,這高門大戶的孩子本就養的嬌貴,用心拾掇後個個都是粉嫩的小團子。
然最後卻是容桓膝下一歲的小公子拔了頭籌,容桓是容莀的胞弟,膝下有兩個嫡子,大的七歲,小的才剛過一歲,小家夥也不認生,睜着一雙大眼直勾勾的盯着沈棠,伸着小胳膊讨要抱抱。
這般軟軟糯糯的小團子,誰能拒絕得了,沈棠的心霎時軟成了一汪水,在衆人各色的目光下接過小家夥,原本極愛鬧騰的小崽子到了沈棠懷裏出乎意料的乖巧,沈棠歡喜得嘴都沒合攏過。
容莀當下就問了小公子平日的習性與生辰八字。
衆人默默的嘆口氣,曉得這是一槌定音了,紛紛氣自個兒家的不争氣,不如那小公子會挑。
這念想被掐死了也就只得放下,各自說着好聽的話兒捧着沈棠,沈棠也端着笑意一一回應。
過年是孩子們最歡喜的時候,大人也都不拘着,讓他們玩個盡興,屋裏頭大人寒暄家常,外頭孩童嬉笑不斷,其樂融融的場景倒也有幾分年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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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禮數,大年初二得回娘家,在容候府待了兩日後,沈棠與容莀便備了禮回沈府。
沈棠與沈國舅爺沈夫人并不親厚,畢竟在一起相處的日子不多,三歲時,沈國舅爺以養病為由将沈棠送到了江南,這一去便是十二年。
十五歲回到長安後,沈棠便覺得與父母親之間格外生疏。
那年她回府後滿心歡喜的跪拜父母,卻被二老慌忙攔下,且對她很是客氣,十幾年不見卻只說舟車勞頓叫她回屋好生歇息。
她當時只以為是因着多年不見,乍然相處還不自在,便将心頭的激動雀躍壓着,想着日後來日方長,可是後頭許多年裏,父母親對她的态度從未變過。
那時唯祖母将她拉在身旁噓寒問暖,眼裏含着淚花兒心疼萬分,想到慈愛的祖母,沈棠忍不住抹了淚,算算日子,祖母都走了有六年了。
容莀曉得她又想起了傷心處,變着花樣兒逗她:“公主可別哭鼻子,等會兒岳父岳母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公主了。”
沈棠嗔了他一眼:“你就是欺負我了。”
容莀佯裝思索後,彎了眉眼湊近她:“公主說的是在塌上…”
話音還未落,沈棠便驚慌的捂他的嘴:“你閉嘴!這可不是公主府。”
容莀一怔,随後将她摟在懷裏:“還在路上呢,沒到沈府。”
他知道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讨了岳父岳母的不喜,這一路上她的身子都緊繃着。
對于岳父岳母與阿棠之間的疏離,容莀也想不透徹,他實在想不出是因什麽緣由,能待自己親骨肉如此漠然。
有幾次,他甚至從岳母眼裏看出了幾分恭敬。
他知道阿棠很渴望與他們親近,但每次當她鼓起勇氣靠近時,都會被沈夫人的疏離推的遠遠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沈國舅爺早早就領着府裏的人候在大門口,見着他們很是客氣,好似這并不是自己的女兒與女婿,倒像是與官場上同僚之間的打太極。
飯桌子上沈夫人端着溫和的笑意随口問了幾句家常就沒再作聲,其餘的人偶爾偷偷瞧一眼沈棠與容莀後便規規矩矩的用着飯。
只有沈蔚對二人和顏悅色,一口一個妹妹妹夫喚的親切極了。
沈葳是沈棠的嫡親兄長,這府裏除了沈老夫人,便只有沈蔚打心眼兒裏把沈棠當作妹妹疼。
知道沈棠身體不好,沈蔚便時常去山裏獵些補身子的野味兒送到公主府,知道沈棠懼寒,便去打些皮毛做成精致的披風給她送來。
沈蔚每年給沈棠的新年禮物裏,一定會有一件好看的皮毛披風。
今年的是一件兔裘,沈棠抱着軟和的披風坐在回公主府的馬車上,心裏生了股暖意。
還好,哥哥這般疼她。
容莀将她攬在懷裏,溫聲安撫:“阿棠,你還有我。”
沈棠點頭,有些東西強求不得,又何必勞心勞力,或許她注定就是沒有父母緣。
抛開父母,也還有很多人疼她,比如逝去的祖母,比如哥哥,比如婆母,比如宮裏的陛下娘娘,比如大王兄,還有夫君容莀。
得他們真心相待,她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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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雖是外姓公主,但好歹也有個公主的名頭,逢年過節都應當去宮裏拜見帝後。
初三一大早,沈棠便同容莀去了來儀殿拜見皇後,知道沈棠要來,皇後将皇帝太子早早請到了來儀殿,說是一同用午膳。
皇帝見到沈棠,臉上多了幾分笑容:“難怪不得皇後非得将朕與太子請過來用午膳,原是嘉和要來。”
沈棠攜着容莀一一見禮,她雖冊封公主,可畢竟不是真的皇嗣,且帝後也沒有明确說是收她為義女,只是賜了個公主的名頭。
所以她仍是喚他們陛下娘娘。
自沈棠十六歲那年在獵場上替皇帝擋了一箭後,皇帝對沈棠就格外親近,其寵愛程度甚至越過宮裏其他公主。
皇後更是不必說,從沈棠十五歲回長安後,便将這位侄女兒當作了心頭肉般疼着。
所以宮裏宮外誰不曉得,這幾位公主裏頭,唯有沈棠這位異性公主最是得寵。
太子李葳與沈棠本就是嫡親表兄妹,但對沈棠卻一直不遠不近,說不上親厚,但應該也不算讨厭,畢竟他對誰都是那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嗯…倒也不全是,這位太子殿下對容莀似有幾分和氣。
就連沈棠也不知道,這位太子表哥對她到底是怎麽個态度,不過她也不在乎,左不過只擔了個公主的名頭,這些真正的皇嗣她自是不能比,離遠些總不會出錯。
出宮時,夫妻二人意料中的帶回了許多賞賜,皇帝皇後都賞了,太子殿下自然也少不了。
這些年宮裏頭的賞賜一次比一次多,公主府裏的小金庫堆的滿滿當當。
容莀瞧着這琳琅滿目入了神,沈棠忙将人扯了出來:“驸馬可別打它們主意了,這是禦賜,當不得。”
東衣将庫房鎖上後,容莀還不死心的盯着那道門瞧:“那太子殿下的能當麽。”
東衣:………
爺您敢當有人敢收麽?
何如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悄悄的當應該問題不大。”
沈棠哭笑不得,這主仆兩莫不是鑽進錢眼兒裏了。
堂堂驸馬爺,又是容候府的世子,銀錢自是不差,只這些年驸馬爺手上的現銀幾乎全都用在了北街,如今這位爺瞧着什麽都想去當幾個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