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快停下來。’十三號聲音急切，‘不能再回憶了，封印會解除的。’

斯年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那張面容，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企圖借用眼前的黑暗來撫平腦海中翻騰的回憶。

‘你說過的，已經全部封印了。’

曾經在神啓世界發生的一切。

‘這就是我不希望你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十三號說，‘你會受到影響，從而封印松動。’

但是他必須要來，因為因果碎片能實現他的願望，他心中唯一的願望。

‘斯年，你還記得自己的願望是什麽？’

當然是回到過去，去阻止某件事情發生。斯年下意識吐出這個想法，而後沉默下去。

他記不起來了，那個事情是什麽？

‘和封印有關嗎？’

‘是。’十三號說，‘當得到因果碎片，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準備？’

‘解開封印的準備。’十三號頓了一下，‘很痛苦。’

它的數據庫還躺着那次任務結束的紀錄，斯年的感情波動達到有史以來最高紀錄，那種波動人類稱之為追悔莫及。

斯年沒有回答，他半跪在地上，月色傾斜到手上，印象中他也曾這樣掬着月色，和懷中的精靈輕聲低語。

但是記不起來，他不記得對方的面容，不記得他的聲音，只記得那一頭銀發比月色還要清冷，從肩頭滑落時一瞬間的美麗使得斯年失神。

‘知道了。’斯年握起拳頭，眼裏洩露的感情全部收回，重新做回愛德華的老師，蘭斯。

他走到愛德華身邊，猶如抱起一只受驚的貓咪一樣抱起愛德華，給予身體上的安慰。

在得到屬于斯年的溫暖後，愛德華空洞的眼神漸漸回溫，他抓住斯年的衣服，語無倫次，聲音漸漸哽咽。“蘭斯，爸爸，他……都是我的錯。”

斯年沒有回答，他按住愛德華的後腦，允許愛德華在自己身上發洩，他的目光和米歇爾對視。這位剛剛失去父親的少年意外堅強，至少沒有像弟弟一樣放聲大哭，他的腦海裏甚至已經開始計劃怎麽對付接下來的人和事。

“這不是你的錯。”米歇爾從地上站起，他站在斯年身後，俯視着躲在斯年懷裏哭泣的愛德華，一貫不耐的表情此刻浮現幾絲自責，他的拳頭攥得過于緊，以致指間滲出了血，滴落在地。

斯年伸手握住米歇爾的手，在少年來不及反應時将他拉入懷中，擁抱着兩個孩子，表情溫柔，“別怕，我會保護你們。”

**

弗蘭克的死帶來了很大的新聞，因為他是死在琳達手下，全身抽幹了水分，像個幹癟的木乃伊。這種情況米歇爾無法請聖殿人員為弗蘭克誦經，他只能盡快安排弗蘭克下葬，以免生出意外。

弗蘭克的葬禮很簡單，米歇爾只請了幾個和弗蘭克關系密切的人，加上幾個懷特家族旁系，葬禮就算舉行過了。

沒有聖殿人員出現，過于簡陋的葬禮使得來者均懷疑弗蘭克的死因，在有心人的打聽下，很快傳出了關于弗蘭克死因的流言。

弗蘭克死前一天，曾經遭遇神秘暗殺，當晚驅散了府邸裏所有仆人，除去一人，那個不是仆人，是弗蘭克請來的家庭教師，但是來歷不明，甚至不是一個貴族。

種種猜測演變出無數流言，當米歇爾從科爾那聽到關于斯年若幹個傳言時，米歇爾直接變了臉色。

“米歇爾。”科爾沒有參加過弗蘭克的葬禮，但是聽到過相關的流言，據說弗蘭克的葬禮都是斯年一個人主持的，一個身份成謎的家夥。

科爾并不像那些人一樣惡意猜測斯年的真實身份，他只是想到關于愛德華的詛咒之眼，繼而變得憂心忡忡。

希望事實不是他想的那樣，弗蘭克的死和愛德華有關。

“我會解決這些事情。”米歇爾回過神來，打起精神應對自己的好友，“在這些事情處理完畢後，我會和你一起前往奧蘭多軍校。”

“這不是重點。”科爾不需要米歇爾的承諾，他更關心朋友的精神狀态，“這幾天你過得好嗎？”

米歇爾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我很好。”

這種回答沒能使科爾滿意，但是米歇爾不給科爾申訴的機會，他直接問科爾，“上次讓你找的東西有結果了嗎？”

說起這個科爾犯難。“機械之亂後的大部分資料都沒有，更別說機械之亂以前的時代，我托艾伯特老師去了趟聖殿，得知的消息和你講的差不多。”

“精靈一族沒有精靈王，從機械之亂起主持事務的都是精靈族的長老，他們對精靈王一詞諱莫如深，從來不提起精靈王。而關于紅瞳傳說，精靈一族更是不談，不過艾伯特說起一件事，精靈一族有處禁地，不允許任何人踏足。”

科爾把自己得來的消息全和米歇爾講了，這些只言片語的東西在科爾看來壓根沒什麽用，科爾想不通精靈一族和愛德華有什麽關系。

米歇爾沒有告訴科爾原因，因為這個原因在米歇爾自己看來都很難理解。

厭惡。

是的他非常厭惡精靈王這個詞，連帶着對所謂的精靈一族都沒有好感。即使他從未見過精靈，接觸過精靈。

他想起那個夜晚斯年在琳達耳邊說的話語，整個心都微微顫抖起來。

他無法用言語敘述這種感覺，他只知道當斯年說出這四個字時，他的注意力全在斯年身上。

若你能留在我身邊，我願付出任何代價……

“你不用管那些事。”米歇爾收回神，結束談話之前向科爾發出了邀請，“有興趣來參加我的成人禮嗎？”

**

送走科爾後，米歇爾本來要去處理弗蘭克留下來的事，可想到剛才談話中心的人物時，米歇爾的腳步半路變道，走向二樓書房。

在結束完弗蘭克的葬禮後，這幾天斯年都不怎麽露面，大部分時間都在教愛德華魔法，米歇爾和斯年的見面時間通常都是餐桌上。

這個時候往往都是愛德華的下課時間，抓着斯年問說不盡的問題。

米歇爾不太習慣這種生活方式，弗蘭克的死給他的生活造成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要花一年甚至更久的事務一下子全交到米歇爾手上，從未接觸的米歇爾被忙得焦頭爛額，他需要找人幫忙，可自尊心不允許米歇爾做這種事，于是再多的麻煩米歇爾都一人扛着，絕不會在餐桌上提起。

他知道現在他和愛德華都在維持表面的假象，做出不太悲傷的樣子，好欺騙斯年。兄弟兩其中沒有一人認輸，因為一旦撕下假象，一切都會奔潰。

弗蘭克為救愛德華而死，作為被詛咒的存在，愛德華就連參加弗蘭克葬禮的機會都沒有。如果米歇爾夠狠，他完全可以漠視自己這個弟弟。

從書房門口離去，米歇爾轉身離開，今天之前他還不能休息，因為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

直至深夜米歇爾才處理完事務，他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卧室，發現愛德華穿着單薄的睡衣站在走廊邊上。

“又一個人睡不着。”米歇爾笑了起來，他沒有多想，以為愛德華只是和平時一樣，想要和自己睡覺，他伸手打算帶愛德華回去，卻被愛德華阻止了。

“不用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和蘭斯老師睡。”愛德華笑得很燦爛，“蘭斯老師的胸膛比哥哥的溫暖。”

米歇爾的手停在半空。

可愛德華仿佛沒有看見米歇爾的手一樣，繼續和米歇爾說，“蘭斯老師對我很好，我很喜歡蘭斯老師，我知道這段時間蘭斯老師寵着我是因為爸爸不在了，可是悲傷總有一天要結束的，我想維持現在這段關系，哥哥，有什麽辦法能讓蘭斯老師永遠留在我身邊？”

米歇爾擡頭望着愛德華，他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弟弟，笑容天真又燦爛，眼中是一覽無遺的單純。

單純的占有。

米歇爾勾了勾嘴角，“讓我想想。”

愛德華的笑容越發燦爛，他沖米歇爾揮手，“哥哥真好，我先去回去了，出來太久蘭斯老師會擔心的。”

米歇爾目送愛德華離去，直到愛德華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米歇爾才緩緩關上門，凝視着燈光上的飛蛾許久。

讓他好好想想，什麽時候最好。

**

毫無疑問，愛德華是個孩子，他會被各種有趣的事情吸引注意力，在進行連續幾天高強度的學習後，斯年看愛德華一副吃不消的模樣，大手一揮，讓愛德華玩去了。

愛德華也按捺不住，當他得知花房裏大部分花開放，同時米歇爾的成人禮在即，一個下午都待在花房裏。而這個下午，米歇爾去找了斯年。

米歇爾找到斯年時斯年正坐在陽臺上的藤椅上悠閑曬太陽，他手邊是一摞厚厚的書籍，其中有斯年需要的教材。

斯年見到整天忙得不見蹤影的米歇爾也很意外，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笑問米歇爾，“怎麽樣，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這本來只是一句問候語，在斯年看來米歇爾的高傲是不會讓米歇爾低下頭顱求助自己，但事實恰恰與斯年所想的相反，米歇爾走到斯年面前，強裝鎮定，“我想讓你主持我的成人禮。”

瑰麗的紫瞳和斯年的瞳眸對視，兩者接觸之間有種東西在暗中醞釀，米歇爾不自在整理着自己的領口，“成為懷特家主才能使那群家夥閉嘴。”

斯年沒有把米歇爾的理由當做一回事，他邀請米歇爾坐下，“将來你遲早會遇到這種事，現在的困難為你将來的順利的鋪路，若你真在這方面遇到了麻煩，我會幫你解決。我是愛德華的家庭教師，我也會幫你。”

說完斯年身體微微前傾，在米歇爾耳邊低語，“在任何方面。”

那句帶着殺意和血腥的低語使米歇爾戰栗，他用全部的自制力強迫自己不亂動，雙眸緊緊盯着斯年的脖頸，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是的，他需要斯年的幫助，在任何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