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夜鳥栖息在枝頭，遠處的燈火使它不得安眠，不曾完全放松的爪子挪動幾分，絞碎盛開的玫瑰，花汁侵入爪間時，它一下子被驚醒，撲閃着飛遠，怪叫聲打破花園的死寂。
斯年穿着得體的禮服，稍長的頭發用一根絲帶束好，被撩起的額頭飽滿光潔，眼中點綴着星辰，他沖愛德華微微笑起來，殘忍松開米歇爾的手，沒有半句話離去。
“愛德華還沒有睡嗎？”斯年半跪在愛德華面前，昂貴的禮服沾上塵土，只為換取一個平和的姿态，“晚睡可是會長不高的。”
愛德華對這句話深信不疑，可今夜注定無法安眠，他看不懂斯年和米歇爾之間的情緒，但是他看到米歇爾淩亂的衣服，以及聽到的話。
“哥哥是在向蘭斯老師告白嗎？”
那雙異眸純潔如天使，吐出的話語尖利無比，孩子的直白是最利的刀刃，劃開了斯年和米歇爾膠着的感情。
愛德華越過斯年，目光落在米歇爾身上，帶着一點疑惑和憤怒。他不明白，明明和哥哥說好要把蘭斯老師留下，為什麽哥哥要向蘭斯老師告白。
莫非這就是哥哥留下蘭斯老師的辦法。但是這樣蘭斯老師就是哥哥的，不是自己的。
“米歇爾喝醉了。”斯年打斷愛德華的思緒，他的手滑過愛德華的金發，輕輕揉着發旋，在得到愛德華依戀的表情後，無視米歇爾的視線，拉起愛德華的手。
“我們回去休息。”
直到最後一刻，斯年也沒有回頭看米歇爾一眼。
科爾是在一簇花叢下找到米歇爾，他見到衣衫淩亂的米歇爾還以為米歇爾心想事成，因此沖米歇爾暧昧一笑，“滋味如何？”
米歇爾面無表情站起，越過科爾往回走。
科爾撿起地上的禮盒，問米歇爾，“東西掉了。”
米歇爾停下腳步，則過頭回答，“垃圾。”
那個在宴會之前被米歇爾貼心放入口袋的禮盒再也不會打開，或許米歇爾永遠都不知道愛德華送了他什麽。
米歇爾想，他也沒有必要知道。
他與斯年似乎到此為止，成人禮結束後米歇爾一頭紮進了家族事務中，就連用餐都在自己房間解決，從早到晚都見不到米歇爾的身影。
仿佛徹底對斯年死心了。
十三號對着那堆數據嘆氣，在成人禮那個晚上米歇爾的感情波動達到有史以來的最高點，完全有機會得到因果碎片，但是不行。
‘只能十年後再取了。’十三號心情低落，有誰能明白它這種看得到吃不到的心情。它見這幾天斯年都在教導愛德華，不由問，‘愛德華的多久能得到？’
‘很快……’斯年臉上挂着笑容，放手讓愛德華自己尋找，趁這個空檔回答了十三號的問題，‘要知道孩子的世界很簡單，喜歡和不喜歡。’
‘唔……’十三號調出愛德華的數據，就像斯年說的，愛德華的靈魂波動已經達到一個非常高的數值，只差最後一點就可以得到。
‘愛德華對你的初始好感度也高。’這點是十三號最想不明白，刷愛德華的好感度不要太容易，沒幾天就蹭蹭上去，轉眼就要滿星了。
‘一點挑戰性都沒有。’十三號嘀咕一句。
門外的敲門聲響起，在埋頭找書的愛德華放下手中的東西，跑過去開門，“哥哥！”
見到消失好幾天的米歇爾，愛德華開心不已，舉着手裏成形的魔法向米歇爾求表揚，“你看，蘭斯老師教我的魔法。”
米歇爾只是看了一眼就撇開目光，語氣淡淡，“很不錯。”
他撥開愛德華的手，以一種疏離的态度從愛德華身邊離去，來到了斯年面前。
“午安，蘭斯先生。”
光憑這一句話，斯年就能獲知米歇爾現在的心理狀态。
如烈火炙烤過的草原一般，在燃燒了一切後不複存在，空空蕩蕩。
但是還不夠，那些藏于地底的根還在，來年的春天它們将生根發芽，重新布滿整片草原。
他需要做的，是将這些根系全部拔起。
“關于成人禮上發生的事，我向蘭斯先生表示道歉。”米歇爾的道歉态度完美無可挑剔，漂亮的紫瞳望着斯年，沒有了那個夜晚的癡迷與瘋狂。
“沒有關系。”斯年接受了米歇爾的道歉，他将愛德華拉到身邊，對米歇爾笑道，“失去父親的痛苦我能理解，想要尋求依靠的急切，我也理解。”
斯年說時還握着愛德華的手，對于愛德華的親昵一一給予回應。這副溫馨的畫面讓米歇爾心中一刺，下意識握緊拳頭。
‘靈魂波動百分之十。’死氣沉沉的十三號一下子活躍過來，完全不能明白。
‘嫉妒。’斯年嘴角帶着笑意，他越對愛德華好，米歇爾就越嫉妒。
“明天我将前往奧蘭多軍校。”米歇爾強迫自己不要去看，告訴自己愛德華只是一個孩子，什麽都不懂。
如果真的什麽都不懂，又怎麽會對自己說出那種話。
“愛德華就拜托蘭斯先生照顧了。”
“沒問題。”斯年笑着說，“愛德華是我的學生。”
那我呢！
米歇爾按下幾欲喊出的話，紫瞳中情緒翻滾，他的沉默過于長久，使得愛德華産生不解。
“哥哥……”
“那就多謝蘭斯先生了。”米歇爾沒有心情再去聽愛德華的撒嬌，他覺得在這裏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他以為自己能用事情麻痹自己，放棄對斯年的感情，可是當他看見斯年對愛德華展露笑意時，那個死寂的心忽然活過來，帶着劇痛跳動着。
要怎麽做，你才會接受我的感情。
“我聽人說奧蘭多軍校是奧特國最好的學校之一，米歇爾能去自然是再好不過。”斯年笑道，“這樣以後愛德華進去就不會一頭霧水了。”
把他當做探路先鋒嗎？
米歇爾一刻都待不下去，他匆匆和斯年道了句別，不再理會愛德華的呼喚，轉頭離開書房。
‘靈魂波動百分之三十。’十三號報着數據，從進來的零到三十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只是和斯年說了幾句話而已，這就是它無法人類情感的地方，太過缥缈了。
‘死灰複燃。’斯年打發愛德華重新去找書，平靜的态度仿佛米歇爾從未來過。
米歇爾去軍校報道那天出發得很早，他沒有通知還在床上的愛德華，帶着自己的行李一聲不吭離開府邸，像個小孩賭氣離家出走。
等愛德華醒來得到米歇爾已經走了，懊惱的一整天沒有活力，斯年見愛德華這副興趣，幹脆給愛德華放了一天假，只是在放愛德華之前和他說。
“這個時候去奧蘭多軍校還來得及。”
談及外面的世界愛德華瞳孔縮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好的東西。下意識捂住那只紅瞳，“不可以。”
“父親說過不能去外面。”
“外面很危險。”
愛德華這副恐懼的模樣讓斯年記起另外一件事，關于聖殿。
根據奧迪法師所講，聖殿最初是為了對抗機械獸而成立的，而後演化成能影響一個帝國的存在，在這其中，聖殿的手也越伸越長，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大陸存在地獄，但地獄并非位于腳下，而是一個極其不穩定的空間，空間的不穩定導致與大陸的聯系減弱，實際上地獄帶來的威脅遠遠低于機械獸，這也是多數人不在意惡魔的原因，比起虛無缥缈的惡魔，真實存在的機械獸更令人害怕。
問題是地獄真的存在，并且從未消失。
不過這一切和他無關。
斯年收起手頭資料，和愛德華一起離開了書房。
在米歇爾離開幾天後，懷特府邸迎來幾位意外的貴客。
斯年接待了這幾位客人。
他們平靜的面容與整潔的白袍使得侍女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在貴客面前出錯。
斯年的目光從這三人身上經過，端起茶杯慢慢品嘗，他顯得很有耐心，并不急着發話。
對方果然忍不住先開口了。
“你在米歇爾的成人禮上施展了光明祝福術。”
他的口氣很不好，聽起來像是在質問，斯年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回答，“對，為了給米歇爾的成人禮造勢。”
至高無上的光明祝福術成為別人口中造勢的工具，其中一個聖殿人員表情難看，當他想要跳起來指着斯年的鼻子責罵時，另一個人制止了他。
“并非如此。”他看起來這群人的領頭，“蘭斯先生，我聽說您幫過弗蘭克·懷特一個大忙，所以弗蘭克·懷特才會邀請您來到這座府邸。”
斯年沒有做多餘的解釋，當初他不止救下了弗蘭克，還有弗蘭克商隊裏其他人，聖殿早晚都會知道。
“冒昧問蘭斯先生一句，蘭斯先生使用的是光明制裁術嗎？”
當得到斯年的默認後，他平和的臉上露出笑意，“看來蘭斯先生和我聖殿很有緣分，我是否能邀請蘭斯先生到聖殿一敘，我們的聖女大人很想和您聊聊。”
“當然不會耽誤蘭斯先生太久，畢竟蘭斯先生還要教授學生。”他說時旁邊兩人微微皺起眉頭，顯然是不喜歡蘭斯的學生。
那個死去的女人不是說過，聖殿也在追殺紅瞳之人。
“這是我的榮幸。”斯年站起身來，他看到了躲在門口的愛德華，卻什麽都沒有說，跟着聖殿的人走了。
一等聖殿的人走了，侍女全都炸開，叽叽喳喳猜測聖殿的人為什麽要挑這個時間找蘭斯先生。還拿愛德華少爺要挾蘭斯先生，繼而她們便發現，方才躲在門口的愛德華不見了。
她們翻遍了整個府邸都沒有找到愛德華的身影，這時她們才猜測愛德華可能跑出去了。一直跟在愛德華身邊的溫蒂臉色煞白。
“會被殺掉的。”
沒有人喜歡紅瞳之人，因為他們是不幸的象征。
愛德華捂着受傷的額頭躲在角落哭泣，當斯年被聖殿人員帶走時他很害怕，害怕斯年會出什麽事，他想要讓斯年留下來，但是那些聖殿人員的眼神好可怕，可怕到仿佛會殺了自己。
他想要幫助斯年，讓斯年回來，可是自己什麽做不到。
愛德華腦海裏第一個想到了米歇爾，他知道米歇爾可以做到。他得去找米歇爾。
等愛德華意識過來時，他已經站在大街上，遭受旁人的指指點點。童年的噩夢随之來臨。
在愛德華還小的時候，米歇爾曾經偷偷帶着愛德華上街，結果是慘痛的。那次米歇爾為保護愛德華被人打成重傷，從此成為留在愛德華心裏的一道陰影。
他不能出來，但是斯年需要幫助。
愛德華握了握拳頭，想要詢問奧蘭多軍校在哪裏，還未開口就被人砸了石頭。
“滾開！”
額頭被砸出鮮血，模糊了視線，愛德華努力睜開眼睛想要找尋前方的路，等待他的卻是一擁而上的人群。
“你這個不幸的怪物！”
“下地獄去吧！”
他不是，他沒有給人帶來不幸，他只想要幫助斯年，有誰能告訴他奧蘭多軍校在哪？哥哥在哪？
米歇爾握着一杯紅酒面無表情坐在一邊，酒吧裏的燈光和酒氣使他心情煩躁，他問忘得不亦樂乎的科爾，“這就是你說的樂趣？”
科爾挽過米歇爾的脖子，舉着酒杯打了酒嗝，“我不是看你老不開心嗎，所以帶你出來樂樂。”
他的醉眼幾乎掃過在場所有女性，最後和米歇爾嘀咕，“東邊那幾個是同校，家世身材都很不錯，你要是喜歡……”
米歇爾直接拿酒堵住科爾的嘴巴，想要這個家夥少說點。
侍從送來幾杯酒水，順便把得來的消息告知今天兩位貴客，“有人在外面找米歇爾，他說他是愛德華。”
“愛德華？”科爾語氣怪異。
“把他打發走。”米歇爾口氣惡劣，只覺得是別人的惡作劇，愛德華？他的弟弟從來只會待在家裏，不敢邁出家門一步。
“等下。”科爾笑嘻嘻說，“不如去見一見，萬一是個腰細腿長的美人，米歇爾你今晚就賺了。”
回答科爾的是扔到侍從懷裏的銀幣，米歇爾說，“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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