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到底是S城風光了近百年的謝家,謝家唯一繼承人謝少爺的風頭自然沒人能搶得走。
謝今才一走進宴會廳,前來敬酒的人就絡繹不絕:“謝大少爺許久不見,真是更加俊朗倜傥,聽聞最近所在的戰隊又奪得國內地區賽頭籌?這風采,比起謝家家主當年也不遑多讓啊!”
自小到大,謝今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虛僞的客套,他端着酒杯象征性的與圍在面前的人客套幾句,随即便點了點頭:“借過。”
柯念夏就走在謝今身旁。
這個圈子裏的人多數都太過識時務,哪怕柯家的地位完全不能與謝氏相提并論,但仍舊滿面笑意的向他打了招呼:“這位想必就是柯家剛回來的那位公子吧?青年才俊,後生可畏呀!”
今日的柯念夏穿了一身淺灰色的禮服,搭配了一枚克什米爾藍寶領扣,整個人愈發顯得光鮮照人。
他向那幾人溫潤一笑:“林董,張董謬贊了。以後若是有機會,我還要向前輩們多多學習才是。”
眼看謝今要走,柯念夏便也不再停留,禮數周全道:“各位老總,失禮了,我先陪阿今去爺爺那邊。”
謝家老爺子是向來不愛參加這些宴會的,這些年來随着年歲上升,更是甚少在公衆前露面。
謝今給柯念夏辦的這次歡迎會雖然聲勢浩大,但也絲毫沒有影響到謝老爺子所在的小樓裏依舊一片安靜。
眼看着謝今和柯念夏兩人的身影走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剛才一起敬酒的人逐漸散開,又三三兩兩的熟人相聚,湊在一起随口聊開。
“啧,柯家雖然上不了臺面,倒是出了個會來事兒的小兒子。”
“可不是,看看跟着謝今跟的多緊……不過謝家的少爺把他倒是看得跟寶貝似的。”
Advertisement
“聽說是青梅竹馬,或許是真的關系不錯?”
“誰知道呢?看到他身上那一身行頭了嗎?愛牛市初冬款,估計也是謝氏的牌面,要不單憑柯家,哈哈!”
低低的調侃聲被逐漸吞沒在酒杯碰撞聲裏。
謝今和柯念夏在爬滿綠藤的小院前停下腳步。
已經入秋,綠藤和爬山虎也顯得不再翠綠,從末端開始的枯色逐漸漫上牆扉,為本就安靜的環境更添一抹郁色。
令謝今有些沒想到的是,已經有人比他更先一步來到這裏拜訪。
而更沒想到的是,先一步來拜訪的人竟然已經将謝老爺子氣得開始大聲罵街。
最最沒想到的是。
惹謝老爺子生氣的罪魁禍首此時此刻正蹲在小院前養魚的小人工池前,試圖用魚食撐死謝老爺子最愛的那幾尾血紅龍。
謝今:“……”
謝今:“祝燈!!”
祝燈一把魚食“唰”的撒下去,池子裏的七條血紅龍當即向沒見過世面似的對準魚食飛速奔襲,在謝今還沒來得及阻攔以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一把魚食吃了個幹幹淨淨。
謝今:“……”
沉默的氣氛在魚池旁逐漸擴散開來。
良久之後,還是柯念夏先緩步走到了謝今身邊。
他溫聲開口,像是勸慰似的道:“阿今,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爺爺不是專門給他們請了專職醫生嗎?我們先叫醫生過來看看。”
緊接着柯念夏又轉向祝燈,柔聲道:“小燈,你快給阿今道個歉,燈燈見了爺爺,我們一起再想想辦法。”
“?”
趴在魚池前的祝燈偏過頭,十分不能理解的又回頭瞧了眼池子裏的魚,“我只是想吃它前喂肥點再吃罷了,又有什麽錯呢?”
眼瞧着池子裏那幾條血龍魚已經連擺尾巴都費勁了。
謝今勉強找回了聲音:“你知道這是什麽魚嗎?”
“龍魚呗。”
祝燈在池邊坐下來,一雙細長的白腿随着他的動作也一并懸空,在他百無聊賴的撒魚食過程中一晃一晃。
謝今怒道:“這不是普通的龍魚!這是血紅龍!血紅龍你知道嗎?!整個S城也就只有這幾條!”
祝燈:“哦?”
祝燈神情未變,從池邊跳了下來,不緊不慢的拍了拍手:“好吧,那只能賣身給岑連深,讓他替我賠咯,你幹嘛這麽生氣?”
“祝燈,你要不要臉?他憑什麽替你賠!?”
謝今下意思開口一句,随即又像是意識到這句話說的似乎有點過重,“算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因為他是我……幹、爸、爸、呀。”
祝燈随手将那袋罪惡的魚食丢進旁邊的垃圾桶,輕巧的兩步走進謝今面前。
他微微一擡頭,那張白皙明麗的臉便頃刻間放大在謝今面前。
祝燈殷紅的唇畔一張一翕:“幹什麽?不服呀,你也想找個幹兒子?還是你想讓你旁邊這個叫柯……柯啥的叫……”
柯念夏臉色難看:“祝燈!望你自重!”
祝燈攤手:“我很自重了,是你兩沒事找事。尤其是謝大少爺,你說是吧?”
随着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從謝今得視線望過去,正對着的便是祝燈薄而豔的唇,唇內靈活的正在狡辯的,卻無比軟的舌尖。
還有貼上來的時候,随着肌膚相貼一并傳來的那種戰栗。
謝今甚至一時間愣了一下,直到祝燈問他,才恍然回過神來:“什……什麽?”
祝燈卻已經退開了兩步,邁着輕松愉悅的步伐像小院內走去:“沒什麽,柯先生似乎不太喜歡這種玩法,看來你是沒機會體驗了。”
謝今:“……?”
謝今茫然了一瞬,随即轉向旁邊的柯念夏:“什麽意思?”
柯念夏卻是狠狠咬了牙,勉強擠出一個溫吞的語調:“不知道,大概是他們小孩子之間愛玩的游戲……阿今,我們也進去吧。”
*
由于上了歲數,腿腳不靈便,于是哪怕這片小樓只有三層,也依舊加裝了電梯。
祝燈毫不客氣的用電梯上了三樓。
稍等了幾秒鐘,謝今和柯念夏也從樓梯走了上來。
祝燈斜靠在緊閉的房間前順着樓內的拐角樓梯向下看——謝今和柯念夏一前一後走着,一人穿着小衆品牌的風衣,一人穿着定制西服。
放眼望去,還的确有那麽幾絲般配的味道。
祝燈忍不住吹了個很流氓的口哨,并很不巧的被剛好爬完最後一層臺階的謝今聽了個正着。
謝老爺子書房的們依舊緊閉着,時不時能從裏面傳來幾聲拐杖敲在實木桌面上的聲音。
緊接着就是瓶瓶罐罐摔碎的聲響,和謝老爺子底氣不太足的痛罵:“你終歸也是謝家的血脈,在國外的時候改成你媽的姓氏也就罷了,回來必須給我改回來!”
岑連深的聲音沉穩:“父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這次回來只是為了外面那個孩子的監護權,我們之間沒有必要如此虛僞,謝家需要的不是我,謝今是最合适的人選。”
謝老爺子大概差點氣得背過氣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恨聲道:“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祝燈:“……”
這吵不過就讓滾是什麽謝家傳統習俗嗎?怎麽謝老爺子和謝今都這麽愛用。
不稍片刻,書房門打開。
岑連深從裏面走了出來,只不過相比于進去的時候額頭上多了一道滲着血的傷痕,像是瓷器砸過來磕的。
祝燈當即十分誇張的驚呼一聲:“爸爸!啊!我親愛的爸爸!你怎麽了?謝老頭子是不是仗着自己老打你了!天哪!我好心碎!快讓我看看傷到哪兒了!”
謝老爺子:“……”
謝今:“……”
柯念夏:“……”
一時間場面非常尴尬。
只有一直陪在謝老爺子身邊的老管家及時端着杯水沖了上去,遞給老人兩顆藥丸:“老爺,速效救心丸。”
祝燈見狀,立馬也從自己兜裏掏出一小瓶藥,摳出兩顆給岑連深塞過去:“爸爸,雲南白藥救急丸。”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謝今:“祝燈你!”
祝燈有模有樣的扶着岑連深在一旁坐下,全然沒有搭理謝今得打算。
謝老爺子約莫是平生幾十年都沒見過祝燈這麽嚣張的人,吃了救心丸後也依舊緩了半天才勉強喘回了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對着祝燈:“我就知道,周婉當時讓你進謝家就不是件好事兒,你立即給我滾。”
祝燈身上的用品宛如哆啦A夢的百寶袋,此時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小瓶碘伏要給岑連深塗,被屢次拒絕之後只能頗為失望的收回了手。
他扭頭瞅了謝老爺子一眼,老實巴交的道:“本來之前就要走了,但是看在謝家之前收留我的份上,我才留下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謝老爺子已經非常警惕:“什麽事?”
祝燈将自己的藥瓶揣回兜裏,指了指門外:“就你院子外面那幾條大胖魚,你的寶貝孫子說是血紅龍的那幾條。”
“寶貝孫子”謝今:“……”
這已經是謝今記不清第一次感受到的,祝燈對自己的輕視。
那種輕視甚至似乎不限于年齡,不限于身份,只是看過來的那種眼神。
戲谑的,嘲弄的,像是一個成年人在看幼年孩子的感覺。
可明明他實際要比謝今大那麽多。
謝今得視線停留在祝燈身上實在太久,可在場的人就連謝今自己也沒有注意。
唯獨柯念夏看到了。
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伸手輕輕拽了下謝今:“阿今。”
頓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刻意。
柯念夏又輕聲道:“祝燈的性格本來就很跳脫,不要為了他生氣。”
謝今點了點頭:“我知道。”
書房內外的空間本就不大,再加上柯念夏說完之後謝今就收回了視線,祝燈自然能猜到兩人偷偷說了些什麽。
不過祝燈并不在意,他站起身,嘆了口氣:“唉,就是要跟你說,人老了體力可以不行,精神可以不行,但眼神不能不行。”
謝老爺子:“?”
祝燈:“要不就容易買到假魚。”
謝老爺子:“你說什麽?”
“買的不便宜吧?一條幾百萬?聽您孫子說還專門找了營養師,難怪還養得肥嘟嘟的。”
祝燈笑嘻嘻:“總而言之,這邊建議您安裝反詐騙APP,趕緊找商家進行退款呢親。”
謝老爺子:“!!”
謝今:“……”
岑連深:“……”
*
從三樓書房下去的時候,縱然是好奇心再少的岑連深,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池子裏的幾條魚。
據他所知,因為國內這種魚非常稀少,這幾條魚當年的确是謝老爺子花了大價錢托人從國外買來的。
思慮之間,一只手偷偷摸摸的鑽進岑連深的手心,然後伸出不安分的手指撓了撓,見沒有被拒絕之後,臉皮很厚的貼了上來。
岑連深的手有力,骨節分明。
而攀附上來的那只手卻冰涼又蒼白,帶着像是一不小心就能掰斷了的那種脆弱。
就在岑連深即将要把手抽出去的時候。
祝燈的聲音從旁邊響起:“你偷偷看大胖魚了。”
岑連深:“……”
祝燈不依不饒:“你就是看了,還看了兩眼,騙人丁丁會變短。”
岑連深:“……”
岑連深:“你怎麽知道那些魚是假的。”
祝燈毫不客氣:“因為魚王給我托夢了。”
岑連深不置可否:“是麽?”
祝燈哈哈一笑,拉着岑連深停下來:“你這麽好奇啊?”
天色漸晚,司機去開車過來,兩人便在謝老爺子的魚池邊等着。
因為設宴,謝家今天的燈亮的很早,各色缤紛的燈光從遠遠的地方投射過來,倒影在粼粼的水面上。
岑連深垂頭看向祝燈。
他的眼底是祝燈很喜歡的灰藍色,是成熟男人所擁有的沉穩,平淡,和一點點引人探求的深邃。
于是祝燈想了想:“這樣吧,我走累了,你背背我,我就告訴你。”
岑連深:“……”
岑連深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司機将原本停在主宅停車場的車子開了過來,因為進不來這方小院,便遠遠的打亮了前燈。
岑連深擺了擺手,示意司機回去等着,不用迎過來。
從小池邊到院子門口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好一會兒岑連深都沒有動靜。
就在祝燈琢磨着一會兒要是岑連深還不背他該怎麽辦時——
岑連深微微彎了腰。
大抵是經常鍛煉的緣故,男人寬闊的肩膀在祝燈動作誇張跳上去的時候甚至連晃都沒晃一下,穩穩的重新站了起來。
祝燈攀在岑連深的背上,伸出雙手甜蜜蜜的勾住了他的脖頸:“爸爸你好棒,我重不重?”
很輕。
長期的頑疾帶走了祝燈健康的身體,當他不可避免的托住祝燈的身體時,才發現輕得幾乎沒幾兩肉。
岑連深沒有回答:“你怎麽知道那些魚是假的?”
“因為我很喜歡這種魚嘛。”
祝燈貼在岑連深的耳畔,溫熱的呼吸幾乎貼在他的皮膚上。
被夜晚的微風一吹,溫熱卻成了灼熱。
岑連深似乎感覺到祝燈柔軟的唇像是壓在他的耳側,然後開口:“我就喜歡這種稀少的東西,岑董,你給我養兩條真的吧。”
*
從謝老爺子小獨棟的三樓露臺望過去,謝家主宅的所有空間一覽無餘。
謝今能看到主宅內依舊觥籌交錯的場景,也能看到當下正紅的明星一個接一個的表演。
謝家是由數輩的財富積累出的謝家
是S城最古老的家族,在這座祖宅之下埋藏着無數的輝煌。
在謝家面前,所有的明星藝人都顯得那麽不值一提。
謝今興趣寥寥的收回視線,正要回屋,卻突然見樓下兩道拉長的身影。
剛開始他們只是肩并着肩。
然後他們伸手相牽。
那是祝燈和他的小叔叔,岑連深。
在薄淡的光影之中。
謝今看到他那為公衆所諸多猜測,為金融圈所推崇的,向來寡漠的小叔叔彎下腰,将纖細的另一道人影背在了身上。
接着低低說了什麽,祝燈便勾着他的脖子,最後連雙腿也一并纏上去。
絞得很緊,像是棵沒有依附便會随時枯萎的菟絲花。
豔麗的盛放在月光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誘人,于是明明知道劇毒,他的小叔叔還是放任了這種行為。
原來祝燈說的并不是騙他,在無人的時候……他真的如此恣肆。
而他的小叔叔也并不是衆人口中的那麽,冷漠禁欲。
殘風卷起謝今的衣擺,他眼看着那親昵的兩人消失在視線盡頭。
在岑連深抱祝燈回車裏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今覺得祝燈像是擡了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只敷衍的一眼。
腳步聲從身後響起。
柯念夏走過來:“阿今,看什麽呢?爺爺休息好了,讓我們過去。”
謝今停頓片刻:“知道了。”
兩人一齊向室內走去。
柯念夏想了想,還是開口:“好像從今天見到祝燈開始你的心情就不大好,阿今,是不是……”
“沒有。”
謝今第一次打斷了柯念夏的話,“學長,不是因為他。”
柯念夏僵了僵,擠出個笑容,柔聲道:“既然如此,那就好。我剛剛就想告訴你,他以後應該不會再打擾我們訓練。”
柯念夏:“爺爺說他明天就會搬出Huk的別墅,以後會去岑董那裏住……雖然這樣說不好,但大家以後應該會相對輕松一些。”
謝今眉目間的戾氣只一閃而過,随即又回到了平日裏的模樣。
他朝柯念夏一笑:“的确,這樣最好。”
柯念夏還想再說什麽,謝今的手機卻突然響了一聲。
是來微信的提示音。
謝今将手機拿出來,拉開屏幕。
三條最新消息全是來自于祝燈。
而在這三條之前還有更多的未讀信息。
換在以前,謝今連他的信息打開都不會打開,更不會對內容有絲毫的好奇。
而今天——
柯念夏看到謝今在手機屏幕上點了一下,随即神情變了變。
那神情裏有明顯的厭惡,抗拒,憤怒,又似乎多了幾分更掩藏在深處,幾不可見的東西。
祝燈:“哥哥,天之驕子謝今也會偷看別人嗎?”
祝燈:“看到什麽了呀?好看嗎?”
祝燈:“這張更好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