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畫家離開後,殷燃跟着上樓去挑選一間客房,作為今晚暫時的留宿之地。

他到了二樓,看了看。

二樓一部分挑空,空間挺大,靠着欄杆能看見一樓的景象,匆匆一瞥,覺得略有點空曠。

畫家的小洋樓布局倒是明朗,就是燈光有些稀疏,天花板上的燈以及牆壁上的壁燈只開了一部分,堪堪用作照明。燈光色調雖然都是暖調,但由于光源不充分的緣故,給人帶來的安全感也大打折扣,影影綽綽的,只是能瞧清全貌而已,一點也不顯得明亮。

甚至有些邊邊角角,光未及之處,也還是模模糊糊的一團黑,一眼瞧過去,總覺得那團黑暗裏有什麽未知的東西在蠕動一般。

殷燃不由頓了頓腳步。

外面雨勢不停。沉悶且連綿不斷的雨聲,緊緊拉上的窗簾,時不時劈開黑幕的閃電,和乍然而起的悶雷,都給這棟小洋樓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陰翳。

要不是這個游戲是個純純的戀愛攻略游戲,不含一丁點玄幻元素,殷燃都要以為自己是處在吸血鬼的巢穴之中了,随時會在黑暗的角落裏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纏上。

他輕笑了一聲,再度邁起腳步。

二樓右邊第一個是畫家的卧室,想起畫家說得不要離他太近的話,殷燃挑挑眉,扭頭去了左邊,就近選了一個進去。

卧室門沒鎖,只是關着,推開門進去,裏面一應物品俱全。

把卧室裏的燈全部開了,頓時燈光明亮,驅散了在外面一直蒙在眼前的昏暗感。他打量了一下,發現畫家家裏內外裝修風格很統一,都是看起來相當精致、但仔細一品卻發現沒什麽生活氣息的類型。很冰冷,這間卧室也一樣,板正的好像酒店裏的精品套間。

不過嘛,又不是他家裏,也無所謂。

看了幾眼,殷燃就松了松筋骨,打算先去洗個澡,舒服一下,然後看情況去“偶遇”一下畫家,發展一些愉快的事。

他進了浴室,很快水聲響起來,水霧彌散。

洗完之後,殷燃随便套了一個櫃子裏準備的浴袍,懶散的吹頭發,看浴室裏溫度下降鏡子也跟着慢慢變清晰,桃花眼微眯着。

然而吹着吹着,他的表情逐漸古怪起來。

吹頭發的動作也不由慢下來。

已經快九點了。

他思索着。

如果他這會兒的饑餓感不是錯覺的話,他今晚應該還沒吃飯。

仔細想了下,殷燃肯定了。

就是沒吃晚飯。

畫家也沒吃。

剛開始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以及畫家主動讓他留宿驚到了,再加上處在陌生的場所裏需要時間熟悉,也沒工夫去考慮其他的,就忘記了吃飯這回事。如今饑餓感冒出來,他才驚覺還沒進食。

而最令他驚訝的是,畫家這個主人,竟然也沒吃。

思及此,殷燃叫了一聲053,遲疑着問:“從我上樓到洗完澡的這段時間裏,畫家他是一直待在卧室裏沒有出來嗎?”

不會這人自己下來吃飯沒喊他吧?

雖然這個想法只是靈光一閃,不過憑殷燃對畫家性格的了解,對方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053很快給出回答:“沒有主人,他一直沒出來過。”

還真沒去。

殷燃意料之中又微微瞪大眼。

他不餓的嗎?

靈光一閃,殷燃倏地記起自己來時曾給對方帶了一盒曲奇餅幹,神情又不禁古怪起來。

不會對方就靠着餅幹當晚飯吧?

可一盒餅幹,也就那麽多,不頂飽啊。

左思右想,殷燃索性關掉吹風機,捋了一把已經變得幹燥的短發,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重新挂上陽光燦爛的微笑,笑眼明亮,果斷出門去找畫家。

飯不能不吃。

不然一晚上下來,他不得餓死。

站在畫家門前,殷燃禮貌的敲了敲門。

“郁先生。”

等了幾分鐘,對方開門了。

或許畫家是已經準備休息了,所以身上穿得相當松散,頭發半濕,浴袍松松垮垮的系着,腰帶還差點沒勾住,被男人眼疾手快的一手攏好,好險沒洩出春光。

殷燃的目光下意識的在對方小腹處瞥了一眼。

哎呀,差點就看到了呢。

再一擡眼,對上男人不善的目光。

他于是讨好的笑笑,一派單純。

郁祀抿抿唇,皺着眉,神情看上去有着些許不耐煩。

“什麽事?”

殷燃心裏不以為意,面上卻做出了一副羞澀微怯以及打擾到別人的不好意思,桃花眼映着走廊裏微明的燈火,竟然也顯得很亮。他道:“抱歉郁先生,我不是故意過來打擾你的......我就是想問一下,郁先生您吃飯了嗎?”

“沒有。”畫家回答的很簡短,也很肯定。

好像不吃晚飯是一件什麽正常的事情一樣。

殷燃一頓。

可還是再接再厲道:“那,郁先生您不餓嗎?”

“還好。”一如既往的簡短。

甚至那縷不耐煩的味道更重了,“你有什麽事嗎?”

畫家的墨漆瞳孔低垂着看過來,逆着光,有點像某種冰冷的動物。

殷燃面上的笑容登時更燦爛了一點。

不過不是純粹的開心,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會兒他的心情應該不是十分的美麗。

不止是對于畫家的态度,還有沒飯吃的惱怒。

“既然這樣,那麽郁先生,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廚房嗎?”

“我還沒有吃東西。”

殷燃禮貌、微笑、以及開朗的問。

“廚房......”郁祀聽了後沉吟,微妙皺眉,“你确定?”

“怎麽了?”

不會連廚房也不給吧。

殷燃微笑回問。

“......沒事,廚房裏的東西不全,不過你有這個想法的話,就去吧。”畫家臉上的那絲微妙很快消失,又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模樣,語速很快的說完了一串話,眸光再度落在殷燃身上,淡淡問,“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關門了。”

随後殷燃便看見那扇門在自己面前緩緩關閉。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回答說沒事。

殷燃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無語地扯了下唇。

真有你的啊。

轉身下樓。

053問他:“主人你問畫家借廚房幹什麽?你要自己做飯?”

殷燃:“不然呢,難道我餓一晚上?”

053聞言一言難盡,欲說還休。忍了又忍,還是像個冒死進谏的大太監一樣,聲淚俱下,就差抱着殷燃的大腿叫他不要去了:“雖然我知道人類不吃晚飯會很難受但是......主人你真的要自己親自下廚嗎?真的嗎?沒開玩笑?你難道忘了,每次吃飯都是我給你導航你在外面吃的?你根本沒碰過刀具啊!”

“你連鍋鏟的各種種類叫什麽都不知道!”

殷燃:“胡說!”

053:“那你說煮飯的鍋叫什麽?煮一鍋飯需要加多少水?”

殷燃:“......”

053:“你看吧我就說!”

殷燃啧了一聲,語氣也有點煩:“是這樣,但畫家的家裏連個會做飯的都沒有,難道要我去求郁祀做飯?”

“再說了,你看郁祀那樣他會做嗎?”

“還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呢。”

說到這,殷燃頓了頓,又語氣微妙的道:“而且,我只是沒碰過,學一學不就會了?你給我找個簡單好做的菜譜,我照着弄應該差不多。”

053:“......”

你自己聽聽你的語氣自信嗎!

想象很完美,現實很殘酷。

到了廚房殷燃才理解畫家那句奇怪又微妙的“你确定嗎”是什麽意思,廚房裏幹幹淨淨,廚具光可鑒人,一看就是沒怎麽被用過。甚至打開冰箱一看,笑死,裏面的東西一只手就能數過來,根本沒有什麽食材,想象中滿冰箱的東西等着他取用的畫面終究成了幻想。

殷燃手扶着冰箱門,陷入了沉思。

“你說郁祀是不是只喝花露的仙男啊,我基本上就沒見過他吃過飯。”半晌,他嘆了一口氣道。

原來不吃晚飯,不是不餓,是壓根廚房裏就沒有吃的啊。

053沉默了一下道:“不,至少他還吃曲奇餅幹。”

殷燃:“......”

這一下把殷燃幹沉默了。

一人一系統好長時間沒說話。

四處環顧了一下,殷燃認命了,數了數冰箱裏的東西。小半袋子火腿,袋子裏還剩下幾片的切片面包,幾顆雞蛋,奶酪片。

他把這些東西都一一拿出來,可站在竈臺前,殷燃伸出手,突然遲疑了。摸摸這個,又碰碰那個,手在半空可疑的頓住,好像在研究什麽精密儀器一樣,眉心皺痕越來越深。

幾次過後,他又沉默了。

053看完了全程,難得像個老父親似的嘆氣操心,苦口婆心勸道:“......主人,放棄吧,別說跟着菜譜了,你連開火關火都不會啊。”

“別把畫家的廚房給燒了,那時候掉的好感度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啧。”

殷燃也難得承認了自己這方面的不行。

可還是有點煩。

“那這東西怎麽吃啊......”他拎了拎自己手裏的火腿袋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仔細看了幾眼後,殷燃又瞧了瞧面包片,再度沉思起來。“......上面說這是可直接食用火腿,也就是說,可以直接加面包片?”

“還有奶酪片。”

“還有煎蛋。”

“嗯......這樣好像就勉勉強強湊成了三明治。”殷燃桃花眼漸漸亮起來。

053精準指出:“你不會煎蛋!”

“......那就去掉這個。”

殷燃也不掙紮了,面無表情的把那一大塊火腿拿出來,放在案板上,又挑了把順眼緣的刀,刀抵在火腿上,斟酌着想把火腿切成火腿片,好方便夾在面包裏,成為他簡陋的晚飯。

然而殷燃刀工實在不怎麽行,從姿勢就能看出來是個完完全全的新手,刀落在案板上,砰的一聲,然後久久歸于寂靜,随後又是砰地一聲,發出沉悶至極的聲響。

不像是在切東西,倒像是在剁東西。

切東西的聲音很大,配上陰森別墅的背景,從遠處看,簡直像是在幹什麽非法的事一樣。

若是回頭臉上帶點可疑的紅色液體,那将是絕殺。

可即便如此,他切出來的火腿片也是坑坑窪窪的,一點都不美觀。

殷燃沒管,胡亂把面包攤開,火腿片奶酪片挨個放上去,湊合着夾起來趕緊合上,似乎這樣就能欺騙自己這個三明治很漂亮一樣。

怕一個吃不飽,他又多弄了一個。

兩個都放在盤子裏,足足花了快半小時,殷燃才松口氣,感到疲累。

做飯好難。

還好累。

他嘆口氣,把盤子端出去,打算湊合着吃。

瞧瞧盤子裏的東西,殷燃扯扯唇。

這應該是他吃過的最簡陋的晚飯了。

雖然是親手做的,但一點也沒有喜悅的成就感。

有的只是心累。

他發誓,即便下一次有再在畫家這裏留宿的機會,他應該都不會快樂了。

這麽想着,剛在餐桌旁坐下,殷燃便瞥到樓梯那邊有一道人影。

在別墅裏的,除了他,另外一人不作他想。

“郁先生?”殷燃飛速調整好心情以及表情,臉上下意識再度挂上笑容,驚訝問。

這人怎麽會下來?

難道是在好奇他會怎麽用廚房?

“嗯。”郁祀淡淡應了一聲,走過來,“我就是來看看。”

果然。

殷燃看着走到跟前的畫家,又瞅瞅自己盤子裏的兩個三明治,不假思索開口:“剛做好的,郁先生要嘗嘗嗎?”

“本來還想送上去給郁先生的,沒想到郁先生自己下來了。”他羞澀道。

一系列話術操作好像刻入骨子裏似的,完全不見片刻之前剁火腿時的煩躁。

雖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行為看起來絲毫沒有準備送上去的感覺。

郁祀聞言不置可否。

可在殷燃的含笑視線下,還是頓了頓,坐了下來,拿起了一只三明治。

咬下。

殷燃也吃起來,咬了一口,咀嚼着,垂着眼,心想果然味道不怎麽樣,硬撐着沒有露出什麽難以下咽的表情。

只能說這東西能吃,是個食物。

他艱難的咽下,又咬一口,看了看空空的盤子,暗喜還好畫家下來了幫他分擔了一個,不然這麽難吃,吃兩個,簡直比不吃還要痛苦。

正想着,忽然聽見身邊的畫家遲疑着問了出來:“......你不是會做曲奇餅幹嗎?”

“嗯?”

什麽意思?

殷燃扭頭,一打眼就看見了遇見畫家這麽久以來,對方臉上第一次露出這麽複雜的表情。

直勾勾的盯着手上被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俊臉上神情一言難盡。

他登時心裏咯噔一聲,有股不好的預感。

随即就見畫家問出了後半句話,仿佛靈魂叩問:“......為什麽這個三明治這麽難吃?”

說完後看向殷燃。

眸底的情緒倒是純粹,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在單純嫌棄東西難吃。

以及在等他回答。

四目相對,殷燃再度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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