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栗青禾二三事①

栗青禾二三事①

那段黑暗的日子栗青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去的。

當時的年代，同ｘｉｎｇ戀被認定為一種可怕的心理亦或是精神疾病。所以這個标簽一打到栗青禾身上，便引來或許惋惜，或許幸災樂禍……等等對于他來說可謂惡意的眼光。

這些除外，回到家中，父親的嘆息，母親和妹妹的眼淚，全部是壓在他心頭上的重擔。

唯有徐道歡，是暗無天日的生活裏帶給栗青禾一絲曙光的存在。

“相信我，青禾，道路的盡頭一定是光明。”他總這麽用言語鼓舞着栗青禾“所以別做傻事，你一定要堅持住，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在大學裏等你。”

為了這一個等字，栗青禾覺得任何苦難都像一顆掉在泥沼裏的糖果，清洗幹淨過後，用舌頭舔一舔，依舊是甜的。

每每懷揣着那麽幾毛錢，使用外面的公用電話和徐道歡說上一兩句話，栗青禾的心裏都會變得暖洋洋的。

然而推開家裏的門，栗青禾恰好遇到從卧室出來的妹妹。

她看着一向品學兼優，令她引以為傲的哥哥，最終還是瑟瑟的問道：“哥，你出去幹什麽了？”

“有些乏了，出去透透氣。”栗青禾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着謊。

“你可……你可不要再搞什麽同ｘｉｎｇ戀了。”她怕自己在學校的生活受到栗青禾同ｘｉｎｇ戀的影響，也怕他在學校裏再叫人欺負了去。想着想着，眼淚不禁在她眼眶裏打轉“你答應過爸媽，你說你已經好了。”

“對，我好了，全好了。”栗青禾摸摸妹妹的腦袋“很晚了，快睡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沒有好，這輩子也不會好，因為這壓根不是病。

金榜題名，以栗青禾優異的成績，自然是考取了一所相當不錯的大學。

鄙夷他的班主任直到最後也沒有給他好臉色：“學習好有什麽用，人品壞是永遠無法用學習彌補的。”

後來栗青禾當了老師，也有回母校探望當初教過他的老師。

他提着新鮮的水果，專門挑在教師節這天。

辦公室裏其他或年輕或年長的老師不無羨慕的看着他。

栗青禾笑吟吟道：“老師，您一定沒想到，當初您最不喜歡的學生，現在居然也成為一所重點高中的老師了。作為一名老師，我不求我的學生有什麽大作為，我只希望能在他們人生最迷茫，最痛苦的時候，拉他們一把。您給我上的最有意義的一堂課，就是千萬別成為您這樣的老師。”

周圍人竊竊私語，當初的班主任臉上陰晴不定，只有栗青禾心情大好的離開。

當然，這都是後話。

彼時的栗青禾從未如此快樂過。

他終于可以離開這座令他厭惡的城市，這座牢籠，這座地獄，他要擁抱屬于他的全新生活，擁抱……他的愛人。

開學那天，父母親自把他送進大學的校園。

幫他整理好床鋪，他們舍不得住宿的錢，當天便要返回。

離別的情緒湧上心頭，母親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想叮囑他許多許多，可最後，到嘴邊的話只有那一句：“青禾，你的病治好了吧？”

栗青禾沉重的點點頭。

“這裏沒人知道，你可別再……別再……”說着，母親泣不成聲。

栗青禾的心裏仿佛刀絞一般的疼痛，他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媽，你放心吧，我徹底好了。”

心中的痛楚很快被徐道歡的出現撫慰下去。

這位在高中時期經常鼓勵與安慰，哪怕在他的ｘｉｎｇ取向曝光後，也依然與他來往的學長，在他高中畢業後，正式成為他的男朋友。

兩個人小心翼翼的，僞裝成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漫步在校園裏，享受着只有他們兩個人明白的幸福與甜蜜。

在校外的小旅館裏，他們第一次融為一體。

過程對于栗青禾來說是疼痛的，可看到對方舒展的眉眼，他又覺得一切是值得的。

食髓知味。很快，他們校外租了一間小小的房子，那是即使快要四十歲的栗青禾回想起來也依然覺得快樂的日子。

他們學着做飯，學着做家務，學着像每一對情侶那樣，平凡而幸福的生活着。

徐道歡總歸會比栗青禾早一年面臨畢業，兩人自然而然的讨論着擁有彼此的未來。

為了遷就徐道歡，栗青禾打算放棄考研，和他一起回老家工作。

“到時候我們還像現在這樣，租一間房子。”徐道歡摟着他，肆意的暢想着“我們一起買菜，做飯，然後洗碗，收拾家。最後，我們坐在沙發上，看看最近的電視劇，聊聊彼此的工作。這樣的日子，我一輩子和你都過不膩。”

“好好工作幾年，咱們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栗青禾補充道。

“嗯，對。”徐道歡摟緊栗青禾的肩膀“如果這樣的話，時間長了，父母看咱倆過得好，一定可以理解。”

栗青禾點點頭。

他相信徐道歡，當然包括他說的一切。

然而沒有什麽是不能夠被殘酷的現實打敗的。

最一開始，栗青禾發現徐道歡總是在悄悄發短信。

“幹嘛呢，怎麽搞的神神秘秘的。”栗青禾扭頭看向身邊的徐道歡。他注意到栗青禾的視線，立馬把手機放下：“沒什麽，就是畢業那點事。”

栗青禾沒做他想，甚至還寬慰他，讓他別着急，慢慢來。

後來的節假日，他們不再一起出去，徐道歡總有很多理由，諸如家人過來了，要和組員處理畢設之類的。

這個時候的栗青禾依舊沒有過懷疑。

直到有一次，他忘拿課本，返回去的時候無意聽到徐道歡在打電話。

“……琴琴，你別想那麽多，我肯定是愛你的……現在我們不是異地嗎？況且我馬上就要畢業，一堆的事情，難免會冷落你……對不起，為了我們的未來，你就再忍耐忍耐，好不好？”

琴琴？栗青禾有些疑惑。

徐道歡太過專注，根本沒發現栗青禾回來了，還在那裏講電話:“別哭了，琴琴。我答應你，我一畢業回去，我們立馬就結婚。”

“你要和誰結婚？”栗青禾站在他身後，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平靜的問道。

“我室友回來了，晚點我打給你。”徐道歡不慌不忙的挂斷電話“你怎麽回來了？”

“我忘拿課本了。”

“嗯，我看見了，本來打算給你送去的。”徐道歡拿出栗青禾的課本“快去上課吧。”

栗青禾卻沒有接：“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徐道歡知道他指的是誰，紙包不住火，遲早的事，他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不久之前。我爸給我介紹的。”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青禾，她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徐道歡柔聲解釋着“就算我和她結婚了，我們也可以像現在這樣來往。我不喜歡女人，我和她組建家庭，一是為了在我爸媽面前裝裝樣子，二是因為她爸爸可以幫我安排工作。等到我能夠站穩腳跟，把她踹了也未嘗不可。就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得委屈你隐忍幾年。”

栗青禾一把奪過自己的課本，惡狠狠地罵道：“無恥！”

他怎麽以前沒發現，徐道歡竟然是這種人！令人惡心，令人作嘔！他正要轉身離開，徐道歡叫住他：“栗青禾！我怎麽就無恥？難道你一輩子不結婚嗎？”

栗青禾微微回頭：“對！”

徐道歡似乎是被他氣笑了：“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栗青禾不想和他進行無謂的争吵。高中時期對他的欽慕，将他當做自己心中的光明，大學三年以來的甜蜜戀愛，現在只讓他覺得可笑！他識人不清！他有眼無珠！居然和這樣的人，妄想着攜手終生！眼前的徐道歡只讓他覺得陌生，他扔下一句“我下課以後會回來收拾東西”直接下了樓，留下徐道歡在他身後大罵：“栗青禾，你高中被孤立，被欺負，你純屬活該！你不會變通，你死腦筋！你就老老實實做一輩子被人看不起惡心人的同ｘｉｎｇ戀去吧！”

栗青禾沒有理他，可卻抑制不住發抖的指尖。

走出樓道，陽光明媚，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仿佛想将心中的壓抑全部吐出。

他想笑，大笑，狂笑，可最終只有眼淚流下。

四五年的感情于他，于徐道歡，都好似是一場笑話，一場鬧劇。

是他可笑，還是徐道歡可笑，事到如今，栗青禾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