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所謂妖怪

所謂妖怪

在矮桌後坐下，田沼端上一壺茶，為綱吉和桃矢各倒了一杯。

袅袅輕煙伴着茶香氤氲四起，消解了兩人一路走來的疲憊。

“謝謝。”綱吉捧起茶杯，透過澄綠的茶水反光，隐約看見天花板上有一道魚影掠過。但擡頭去看，上面卻空空如也，好像那道影子只是他的錯覺。

綱吉若有所思，轉頭看了看門外那處桃矢口中的水池所在的空地，明白了什麽。

“如二位所見，世上的确有妖，只不過一般人看不見它們的存在。”田沼開門見山解答他們的疑惑，“我家裏有一口我與父親都看不到的水池，池中的魚，應該也是一類妖怪。”

綱吉脫口而出：“所以這裏才出售驅妖除魔的符箓？”

田沼搖搖頭：“符箓種類很多，寺廟出售的種類也不少，驅妖除魔只是其中一種，而且很難說有沒有效果，畢竟我也沒有真正用過。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将剩下的幾張賣給你們。”

“幾張？”桃矢微微皺眉，“只有幾張嗎？”

“寺廟裏的符箓都是由我父親繪制，驅妖符比較小衆，而且很難畫，所以庫存很少，僅有的幾張還是有客人訂購了卻沒來取留下的，還望見諒。”田沼不疾不徐地解釋完，起身到房裏拿出一個盒子，“就是這些。”

綱吉接過盒子，将滑蓋拉開，裏面疊放着五張用畫紙繪制的符箓。明黃底色上有龍飛鳳舞的墨跡，乍一看好像亂無章法，細看卻覺得玄妙難測。

他沒有桃矢的特殊能力，看不出門道，便把盒子推到桃矢面前。

桃矢看了一眼，眸光微凝，随即毫不猶豫地說：“好，我買了，多少錢？”

見狀，田沼知道他看出了符箓中暗藏的玄機，于是好奇地問：“這些符箓真的有用？”

“我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這上面附着着極強的力量，大概是你說的那種靈力。”桃矢的指尖拂過符箓，漾起一圈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無形漣漪，“我想帶回去試試。”

田沼一臉驚奇地看着盒子裏的符箓，像第一次看到它們一樣：“原來它們并不是空殼，也不是只能提供心理慰藉的廢紙。”

說着，他随意報了一個價格，大約等于一本筆記本的價錢，相當于只收了紙張的錢，連墨水費都沒要。

見綱吉和桃矢都因為這個價格愣了一下，田沼微微笑道：“這些符箓放着不用真的就只是廢紙，除了你，我想可能也沒有其他人會需要了。”

桃矢合上蓋子，沉聲說道：“謝謝，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正事談完，綱吉看兩人都在喝茶，沒有再開口的跡象，便也安靜了一會兒，只是時不時往外面看一眼。

過了片刻，他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捂着茶杯問：“田沼先生，你家院子裏那口水池是怎麽來的？”

“叫我田沼就好。”田沼笑了笑，“水池的由來嗎？我也不知道。它存在的歲月遠遠超過我自身，甚至比寺廟更加長久說不定它才是這片地域的原住民，我們一家人則是後來者。”

“那它有沒有出現過什麽異常？”綱吉眨巴着眼睛。

“異常？”田沼像是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愣了幾秒後露出個略帶神秘的笑容，“倒是有一件異常的事，如果兩位想知道，不妨留到黃昏時分，自見分曉。”

綱吉和桃矢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頭答應。

因為桃矢這邊有事，要先回家一趟試試符箓的效果，所以他略坐一坐便提出告辭，下午五點左右再來。

田沼給他指了下山的路，又叮囑他走山路時小心腳下，才将他送到寺廟門口，目送他離去。

至于綱吉，他選擇在寺廟裏呆到下午，作為回報，還親自下廚給田沼做了頓飯。

田沼也會做飯，但手藝不如他，畢竟他的廚藝老師可是奈奈媽媽，而田沼則算是自學成才。

兩人吃過午飯，在寺廟內逛了逛，漸漸熟悉起來。

田沼的父親雖然是僧人，但田沼自己并不信佛，因此很少到佛堂中去，說是不信教者入內會驚擾神靈。

不信教，卻相信有神靈的存在，聽起來總感覺有些違和。但考慮到他與妖怪同處一個屋檐下，綱吉又可以理解了。

“這裏是書房，父親常在這畫符，我偶爾也會過來看書……”

“這是後院，種了很多花花草草。它們看上去好像是自由生長，但其實都是我母親生前種的，我只會簡單打理，澆澆水松松土，很多時候忙起來還會忘記打理，可它們的長勢一直都很好……”

綱吉跟随田沼穿過長廊，步過後院，遠遠朝佛堂合掌作揖，算是完成了到寺廟來的最主要的任務。

田沼還給他送了兩枚開過光的平安符，黃紙包着朱砂符文，雖是輕飄飄的紙片，拿在手裏卻有種沉甸甸的錯覺。

既然田沼父親繪制的驅妖符上有靈力，那平安符上肯定也有。

綱吉道謝後珍重地收了起來。

一晃眼到了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桃矢匆匆趕來，臉上比離開之前多了幾分輕松的笑意，想來那幾張符箓的确有用。

此時正值傍晚，日頭西沉，陽光也從灼熱的燦金變成了淺淺的、水流般清澈的光線，透過煙紫色晚霞斜照進院子，正落在那處水池所在的地方。

桃矢進來的剎那，仿佛時間的齒輪嚴絲合縫地卡上最後一環，房中陡然暗淡了一瞬，随即有粼粼清輝自下而上升起，水光像銀色的細藤攀附于牆壁之上，閃爍間蔓延至天花板，投下澄淨的倒影——

那是一口水池，蜿蜒起伏的線條是砌邊的石塊，內中有魚影交游流竄，往來翕忽，生機勃勃。

整個房間仿佛化作一幅巨大的水墨畫，光影明滅流動，是作畫的筆，在暖色的夕陽下勾勒出這如夢似幻的畫面。

這就是田沼說的“異常”。而相似的異常，桃矢也曾帶綱吉看過。

房間裏靜默良久，直到屋外光線偏斜，異象消失，田沼才開口道：“我不知道你眼中的水池是什麽模樣，但這樣的景色，我已經看了十五年。”

綱吉仍未從方才短暫的異象中回過神來，桃矢則從門口走到他們身邊坐下，微笑道：“那看來我很幸運，正好趕上了。”

聽到桃矢的聲音，綱吉如夢初醒，也開玩笑似的說道：“如果世上的妖怪都這樣美麗而無害，那多來一點似乎也沒關系。”

“其實，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如此。”田沼輕嘆一聲，搖頭道：“我體質特殊，雖然可以看見妖怪的影子，可常常也會因它們靠近而身體不适。越強大的妖怪，我的不适就越重。除此之外，我有一個朋友，他和桃矢一樣也能清晰地看見妖怪，為此遇到了不少麻煩。”

“人與妖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生物，互相排斥是理所當然。”綱吉自然沒有被美景沖昏了頭腦，相反，他擁有另一種特殊能力，最清楚這些能力會帶來多少煩惱。

田沼笑了笑，不置可否。

桃矢看看綱吉再看看他，心念一轉，忽然問道：“你們想親眼看一看水池的樣子嗎？”

田沼一愣，綱吉卻很快反應過來，驚訝地問：“你有辦法？不會是要當場給我們畫畫吧？”

聞言，桃矢無奈地瞥他一眼，田沼則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是畫畫。”桃矢一邊說，一邊擡起雙手，分別搭在兩人手背上，“我可以暫時将一部分靈力轉移到你們體內，讓你們也能看到妖怪的存在。”

話音未落，無形清輝自他掌心漫溢而出，沒入綱吉和田沼手中，在他們瞳孔前疊上一層薄薄的銀白色，像隐形眼鏡一樣，為他們映出了不屬于這個人世的風景。

屋檐下，曲廊旁，水波悠悠。

幾尾紅魚躍出水面，激起“嘩啦啦”的水聲。

夜晚，星鬥如沙。

從八原回來，綱吉腦子裏全是今日的所見所聞，還差點錯過系統發布的擺攤任務。

他和田沼還有桃矢約好了有時間再到八原寺廟見面，等下次桃矢能夠更好地控制自己的靈力，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後，再帶他們去山裏找其他的妖怪。

雖然那大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綱吉與田沼都不介意。人生這麽長，總能等到的。

噫，這話聽着怎麽那麽像flag，不說了不說了！

綱吉收回思緒，專心翻看系統給出的可選商品清單，從中選了幾種畫風正常的日用品。

除了這些正經出售的貨物，他還專門找系統訂了一批某宇宙的魔幻藝術品，那些藝術生看了一定很高興。

至于定價嘛……嗯，都是學生，就給個優惠價，比上次翻一倍就好。

挑挑揀揀，綱吉很快進貨完畢，在并盛中學後門的跳蚤市場的老位置上支起了攤子。

幾乎是在攤位支好的瞬間，早已蹲守多日的藝術生們一擁而上，将整個攤位圍得結結實實，水洩不通。

綱吉吓了一跳，看到平日高冷的美術生們兩眼放光地盯着自己，其中還有幾個彈琴彈到魔怔的音樂生，不禁感到哭笑不得，連忙把剛到貨的五個藝術雕像擺到桌上。

這幾尊雕像确實很藝術，只是藝術得有些曲高和寡，綱吉理解不來。不僅理解不來，看久了還會覺得大腦在顫抖。

但它們一出現就被五位手速王者瓜分了個幹淨。

王者一號将雕像緊緊抱在懷裏，并靈活地躲避從四面八方探過來搶奪的手，一本正經地問道：“學弟，這雕像多少錢？”

其餘四位聽了也立刻點頭，抱着雕像的樣子像是在抱黃金。

不是，幾天不見，怎麽這幫藝術生看上去更魔怔了？難道這些雕像真有什麽不可言說的妙用？

綱吉心裏疑惑，表面卻不動聲色地說出定好的價格。已經搶到雕像的五人迅速放下錢，抱着雕像跑出了人群。

有一部分人跟了上去，估計是談轉讓的事去了，但更多的人選擇圍上前，七嘴八舌地詢問上次他在另一個跳蚤市場賣的那種禦守還有沒有。

聞言，綱吉嘴角一抽，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會那些禦守也誤打誤撞給誰帶來了靈感吧？

毫無疑問，他的預感是正确的。而且讓他沒想到的是，現在禦守和雕像的作用已經傳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學校，消息稍微靈通點的藝術生，不管哪個專業幾年級的，都知道了這件事，在不止一個的成功案例面前，有實力而苦于無靈感的他們，都已把目光放在了綱吉面前的小小攤位上。

看着身前一張張寫滿期待的臉龐，綱吉突然很想扛起攤位跑路。

“系統，你沒說這些東西是玄學造物啊！”

“……那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