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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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桃拍着小翎的背:“別哭了,等王妃醒來,我們一起督促王妃好好用膳。”

小翎:“我就是覺得自己好沒用,照顧不好王妃。”

綠桃安慰了她好久,等小翎喂完藥,兩人一同出去守着了。

戚遲鳶躺了兩個時辰就醒來了,小翎邊笑邊哭,給她端來了好些吃的。

小翎還學會威脅了:“您要是不好好吃,奴婢就把此事告訴老爺和夫人。”

戚遲鳶端起蝦仁粥吃了起來,先嘗了一口,問:“我睡了多久?”

小翎:“兩個時辰,沒耽誤什麽事,您就安心歇着吧。”

戚遲鳶低嘆一聲:“但願今夜不會再做噩夢了。”

小翎:“王爺都回來了,您一定不會再做噩夢了。”

戚遲鳶忽而頓住,想到了暈倒前看到的那些血,眉頭輕輕蹙起,把那碗粥遞給了小翎,急忙捂着嘴,有些反胃的吐了一下。

小翎:“王妃?”

戚遲鳶搖了搖頭,眼眶微紅,“只是想到了有些惡心的畫面,不礙事兒。”

若只有視覺沖擊還好,關鍵是她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兒,特別腥,只是聞着都能感受到血液那股黏膩膩的手感。

這麽想着,她肩膀顫了顫,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戚遲鳶穿着衣裳,小翎自然看不到什麽,只當她又想起了那些噩夢,被吓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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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別怕,今夜我在屋裏守着您,您一定能睡個好覺。”小翎睜着紅腫的眼睛,神色無比認真。

戚遲鳶摸了摸她的臉,嘆氣:“你看你眼睛都腫成什麽樣了,聽我的,今夜好好歇着,我這兒有綠桃她們看着就好。”

戚遲鳶這兩日吃不好睡不好,小翎也跟着急,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又哭了那麽久,眼睛腫得不像話。

“王妃,奴婢想陪着您。”

“小翎,我将你視為親人,你若是也倒下了,我會心疼的。”

話都這麽說了,小翎不再跟她争執,覺得心裏暖暖的,“那您快用膳,只要您吃好了,奴婢就放心了。”

戚遲鳶不想讓其他人一直為她提心吊膽,端起那碗粥繼續吃了起來,還吃了幾個晶瑩剔透的蝦餃。

夜裏。

戚遲鳶單獨睡在一張床榻上,拉起被褥蒙住了腦袋,努力忽視白日裏血腥的那一幕,很快就睡着了。

綠桃和綠枝守在門外竊竊私語。

“這還是王爺王妃初次分房睡,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是啊,王爺出去了兩日,王妃就茶飯不思了兩日,若是王爺醒來知道了,一定會心疼王妃。”

“那還用說嗎,小翎以前總說王妃不喜歡王爺,我瞧着王妃很關心王爺啊。”

“對對對,我也這麽覺得。”

夜裏起了一陣冷風,吹散了白日裏留下的潮熱,肉團兒不在屋裏待着,反倒跑到庭院裏吹風。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岑越抱劍守在門外,時刻注意着屋裏的動靜,隐約聽到屋裏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立刻提起神,敲了敲門。

“王爺,您醒了嗎?”

屋裏沒聲,岑越不免失望,沒曾想過了片刻,身前的門竟從裏面打開了。

岑越驚喜擡起眼皮,看到了白着臉魏宴淮,眼中笑意擴散,聲音非常有力:“王爺您醒了!”

魏宴淮嘴唇還泛着紫,臉色很是難看,看了眼天色,“王妃呢?”

岑越:“王妃在隔壁睡下了。”

魏宴淮肩膀的傷隐隐作痛,踏出門檻,往隔壁屋裏走去,他腿上也有傷,不怎麽嚴重,但是有些影響走路。

岑越緊跟在後,激動道:“您的毒還沒解,不過方郎中已經在研制解藥了,再有兩日應該就能研制好。”

魏宴淮停下,“齊太醫呢?”

“齊太醫不了解毒,是王妃臨時找來了懂毒的方郎中,方郎中給您服用了壓制毒的藥,保證您這兩日不會出其他事。”岑越如實道來,還将戚遲鳶的事兒說了出來。

魏宴淮那雙黑眸執拗又瘋狂,強壓着胸腔的興奮,緊攥的手微微顫抖着,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用了好大的力氣一般。

岑越沒看到他的異常,繼續道:“王妃就這麽硬撐了兩日,從方郎中那兒得知您有救,這才暈了過去。”

魏宴淮低着頭,嘴角不自覺勾起,無聲笑着。

岑越:“王爺,我有一事不明白,當時那支箭您分明能躲過去,為何還……”

話未說完,手裏的劍忽然被抽走。

魏宴淮忍着肩痛,将那把劍握在手裏,眼神極其危險,低聲道:“本王也有失誤的時候。”

岑越下意識咽了咽唾沫,低着頭:“是屬下多嘴了。”

魏宴淮把長劍還給他,語氣略冷:“可跟王妃說了?”

岑越立即搖頭:“沒有,王妃什麽都不知道。”

魏宴淮不再說什麽,神色平靜的往前走。

岑越立在原地沒跟着,好似明白了什麽,心裏微驚,左右看了好幾眼,确定附近沒有旁人偷聽,放心松了口氣。

魏宴淮走到戚遲鳶所歇息的那間房屋門前,綠桃綠枝見他醒來很驚喜,卻不敢大聲喊叫,只是安靜的福身行禮。

魏宴淮越過她們,推門而入。

屋裏一片寂靜,桌旁點着香,清淡的安神香味兒灌入鼻中。

前陣子戚遲鳶夢魇,魏宴淮心疼了好幾日,未曾想這次讓她夢魇的人竟成了自己,他當真自責又愧疚。

魏宴淮只想過,自己受傷後她會不會心疼這種問題,卻從沒想過因外出有危險,她竟會做了兩夜的噩夢。

如此這般,心裏定然是有他的。

魏宴淮關上門,慢步往床榻上的人走去,他眼眸黑沉,深處醞釀着旁人看不清的欲望,緊緊攫着床上那人,好似世間萬物都不及她。

魏宴淮走近了,天還未完全亮起着,屋中昏暗一片,借着床前微弱的燭火看清了床上的人。

戚遲鳶怕黑,睡之前都會留着床前的燭火,他每夜回來晚了,那抹燭火就像是為他留的一樣,哪怕他知道不是這樣。

魏宴淮慢慢蹲下身,伸手撫摸着戚遲鳶的臉頰,手指蹭着她的粉唇,大拇指指腹反複摩挲,肩上的傷口痛得他呼吸微窒,緊接着愈發粗重。

才兩日而已,消瘦了許多,氣色難看的猶如他剛把她帶回來的那日,稍不注意就暈了過去。

傻阿鳶,擔心人也不該折磨自己。

魏宴淮低頭,吻着她冰涼的指尖,一根又一根,握着她的手貼在臉頰,笑道:“手這麽涼,我給你暖暖。”

他暖着暖着,又抓着她的手親了起來,好像親不夠一樣。

戚遲鳶做了兩夜的噩夢,現如今睡得特別熟,手被抓着蹂躏許久都沒有任何要醒來的跡象。

魏宴淮身上有毒,并不敢怎麽樣她,誰知道這毒是什麽樣的,他不會輕易冒險。

他肩膀痛得厲害,有些撐不住了,幹脆起身回去歇着,出門後,對綠桃綠枝說:“別告訴王妃本王來過。”

綠桃綠枝哪敢不聽,忙福身應聲。

魏宴淮是被岑越扶着回去的,他剛到屋裏,就猛吐了一口黑血。

岑越吓了一跳:“王爺!”

魏宴淮擺擺手,用手背抹掉下巴殘留的血跡,唇被鮮血覆蓋,聲音嘶啞:“無事,先讓人把血處理了,切不可打草驚蛇。”

岑越:“您的傷……”

魏宴淮:“方郎中和齊太醫都說了沒事,不必擔心,等解了毒就好了。”

岑越不放心道:“要不然還是請方郎中過來看看吧。”

魏宴淮垂着眼,點了點頭。

岑越不敢多耽擱,急忙去找人請方郎中。

等小厮把方郎中請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方郎中一夜未眠,此刻精神不是特別好。

岑越擔憂問:“你這樣沒事吧?”

方郎中毫不在意:“沒事沒事,老夫這麽熬慣了。”

方郎中進了屋,給魏宴淮診脈,得知吐出來的血是黑色的,笑道:“無事無事,只是将憋在心口的毒血吐了出來,好好歇着就是,沒有大礙。”

魏宴淮坐在床上,光着脊背,左側肩膀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除了嘴唇顏色不正常,臉上倒是有了點氣色。

方郎中:“王爺身體好,只要毒藥不蔓延就絕無大礙,等草民再把解毒的藥制出來,一切都會好的。”

魏宴淮木着一張臉,滿腦子都是戚遲鳶虛弱的模樣,問:“王妃的身體怎麽樣?”

方郎中:“王爺放心,王妃也沒有大礙,多吃多睡就能養好。”

魏宴淮颔首:“制出解藥後,本王必定重謝。”

方郎中失笑:“不必如此,草民看着王妃從幾歲孩童長到了現在,戚家給了草民這輩子都花不完的謝禮,您和王妃這等關系,草民怎可要您的謝禮。”

魏宴淮擡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審視:“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治好本王,你今後的日子可是無上榮耀,甚至可以進太醫院。”

方郎中摸了摸胡子,不以為然:“王爺,草民只是一介匹夫,只願自在逍遙的過日子,那等榮耀太束縛人,不适合草民。”

魏宴淮意味不明的勾起唇:“本王的岳父倒是好眼光,竟能尋得你這麽個神醫。”

方郎中:“不敢當不敢當,草民只是對毒略知一二。”

天逐漸亮起,經昨夜的風吹過,今日不怎麽熱了,肉團兒待在院子裏走動,時不時跳到涼亭上睡覺,聽到有人喊它也不理會。

戚遲鳶睡得很好,沒有做夢,一覺睡到天亮,精神比昨日好多了,為了身體着想,早上再沒有胃口,也吃了好些個蝦餃。

她自醒來就待在這屋子裏,還沒去看過魏宴淮,忽而想起了什麽,問:“王爺可醒來了?”

小翎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醒了,清晨那陣子是綠桃在外守着,她偷偷告訴我的,還不讓我跟您說。”

戚遲鳶不解:“為何?”

小翎湊近,單手捂着嘴:“王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來看您,還囑咐綠桃綠枝她們不要跟您說。”

綠桃綠枝守了夜,一早便去歇着了,綠桃平日裏跟小翎的關系不錯,就忍不住跟她多嘴說了出來。

小翎跟了戚遲鳶這麽些年,對戚遲鳶當然是忠心耿耿,知道個什麽事都要對戚遲鳶說。

戚遲鳶唇角微彎,嗓音愉悅:“真是我的好小翎。”

小翎撓頭笑道:“莫說其他的,就算是把奴婢賣了,奴婢也絕不會背叛您的。”

戚遲鳶不由笑出聲:“別說傻話,有我在呢,沒人能把你賣了。”

小翎:“是是是,只要王妃您好好的,就沒有人敢賣奴婢,所以王妃一定要多吃多睡,就算是做了噩夢也要好好吃飯。”

戚遲鳶揉了揉肚子,站起身:“吃飽了,我去看看王爺。”

小翎:“天剛亮的時候,岑越把方郎中請來了,進屋看過王爺後又走了。”

“那王爺怎麽樣了?”

“不知道,岑越和其他人輪流守在外面,他們都抱着劍,奴婢都不敢走近了。”小翎膽子小,看到他們拿劍走來走去,根本不敢湊過去。

戚遲鳶走到廊庭盡頭,轉彎後看到了幾個人守在外面,全都冷着臉,手中抱着一把劍,瞧着很是可怕。

岑越不在,其他眼熟的人都不在,想來都是輪流守着又去歇息了。

戚遲鳶走近了些,正猶豫是直接推門進去看人,還是跟先跟他們問些話。

那些人看到她,連忙行禮:“王妃。”

戚遲鳶輕應一聲,走到了門前,手還沒碰到門,站在一側的灰衣男子就把門推開了。

灰衣男子:“王爺歇下前,特意說了府上只有您和岑大哥可以進去。”

戚遲鳶颔首,擡起腳步走了進去,她對血腥味向來敏感,這才進來就聞到了濃烈的血味兒,尤其是門前這一塊,味道濃得叫人作嘔。

戚遲鳶捂住了口鼻,往裏面走了幾步,試探着松了手,那股味道果然變淡了,再往裏走,周圍都只萦繞着淡淡的血腥味兒,好在味道很淡很淡,不至于讓人受不了。

想來是魏宴淮清晨出了點事兒,所以岑越把方郎中請了過來。

戚遲鳶走近了,才發現魏宴淮裸着上半身,肩膀上纏繞的紗布滲透了血跡,血紅血紅的非常刺眼。

她想着看一眼就走,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對上了男人黑黝黝的眸子。

戚遲鳶心慌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小聲道:“我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魏宴淮眼中染上笑意,聲音溫潤:“好多了,讓你擔心了那麽久。”

他承認,此刻的心情很好,甚至覺得這傷受得值,起碼看到了戚遲鳶對他的關心。

戚遲鳶看出了他心情不錯,放下心裏的緊張,長睫微斂:“出去一趟,你怎麽還帶了一身毒回來,也太不小心了。”

魏宴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我身邊來。”

戚遲鳶猶豫片刻,走過去,坐下。

魏宴淮長臂勾住她的腰,手臂使力,輕而易舉就把她抱在了自己懷裏。

戚遲鳶坐在魏宴淮腿上,着急道:“你身上還有傷,怎可這樣用力,傷口裂開了怎麽辦。”

魏宴淮揉了揉她的頭發,眼底笑意更甚:“放心,不會裂開,我心裏有數。”

他都這麽說了,戚遲鳶不好再說別的,坐在他懷裏,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手指緊扣在一起,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魏宴淮注視着她白淨的側顏,手臂收緊,低聲道:“我離開這兩日,苦了你了。”

他知道戚遲鳶怕黑,在那樣的雨夜下,身旁沒個人陪着,定會做噩夢。

旁人以為這是夫妻之間的心有靈犀,只有他知道這是因為暴雨和黑夜的緣故。

魏宴淮之所以開心,是因為戚遲鳶沒有對他冷眼相待,沒有放着他不管,看他中毒了,就去找了許久不見面的方郎中來醫治他。

僅憑這一件事,就足夠魏宴淮笑好久。

戚遲鳶想從他腿上離開,才動了一下,就聽身邊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頓了片刻,不管不顧得硬要下來。

誰知道魏宴淮是不是裝的。

魏宴淮見她這般,不禁笑了聲:“鳶兒學聰明了,竟知道我是裝的。”

戚遲鳶惱得臉紅:“你都受傷了還想着騙我,能不能安分一些。”

魏宴淮腿上有傷,但是不嚴重,戚遲鳶很輕,剛才又沒有碰到傷,自然不疼。

被訓斥了,他非但不認錯,還笑着說:“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擔心。”

戚遲鳶很生氣,都這樣了,他還有心思這麽玩,眼底浮現出不悅:“你再這樣裝,哪日等你真的受傷了,我會以為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魏宴淮默了剎那,倏然起身來到戚遲鳶身邊,伸手抱住了她。

戚遲鳶懊惱錘他右側的手臂,不知為何鼻子有些泛酸,酸得她眼睛都跟着紅了,“小孩子都不這麽玩了,你怎麽那麽幼稚。”

魏宴淮垂首,下颌抵在她肩膀,低聲認錯:“鳶兒說得對,是我太幼稚了,是我錯了。”

戚遲鳶眼裏含着淚,聲音很小:“你真是活該。”

“是是是,是我活該,”魏宴淮聽出了她的哭腔,心疼的不得了,語氣放輕:“別哭,別哭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逗你了。”

戚遲鳶原本想忍着哭意,得知他聽出來了,再也克制不住,索性放聲哭了出來,許是想找個人依靠,幹脆伸手抱住了魏宴淮。

她哭得特別委屈,眼淚滴在魏宴淮身上,宛如刀子在他心裏割似的。

“魏宴淮,你真的好讨厭,你根本不讓人省一點心。”

“鳶兒說得對,我好讨厭,我不讓人省心,我知道錯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錯,你好自大,幹嘛非要去做那麽危險的事,交給別人辦不行嘛。”

“我自大,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鳶兒別哭了。”

聽着戚遲鳶的哭聲,魏宴淮覺得心都要碎了,抱緊她,很想親親她,但此刻身上還有毒,想親不敢親。

“你…你以後別逗我了,我、我會……會當真的。”

“不逗了不逗了,以後我一定對你如實坦白,但凡騙你一次我就不得好死。”

戚遲鳶又錘他一下:“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別說這些鬼話。”

魏宴淮笑了兩聲:“好,我以後學正經一些。”

這屋裏隔音并不好,剛才那些話全讓外面守着的人聽了去。

門外,幾個人面面相觑,全都忍着笑。

誰能想到,他們如此懼怕的王爺在王妃面前是這麽不正經,王妃也是,竟這麽說了出來,絲毫不怕得罪王爺。

讓他們最震驚的還是王妃竟然直呼王爺的名字,在京城乃至整個燕國,如今恐怕只有皇上和王妃敢這麽叫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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