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獎賞

獎賞

魏宴淮從背後圈住戚遲鳶,握住她的雙手,問:“準備好了嗎?”

戚遲鳶點了點腦袋。

魏宴淮握緊她的手,拽了下缰繩:“駕!”

身下的鬃馬跑了起來,跟随着前方的大隊一同進入林子。

如今正值秋日,林子裏的樹葉泛着黃,許多枯葉已然掉落在地上,把不平整的土地掩蓋的完美,馬蹄踏上去,只聽到枯黃樹葉霹靂嘩啦的聲響。

皇帝一直往深處去,兩名侍衛緊跟着,其餘人在進了林子就都分散了。

萬壹壹倒是想找戚遲鳶玩,但她不好意思叨擾,索性就跟着兄長走了。

戚遲鳶從前哪體會過這種滋味兒,覺得很是刺激,她被魏宴淮牢牢圈在懷裏,根本不用害怕掉下去。

越往深處,逐漸看到了平日裏不常見的畜牲。

前面有處地兒發出了輕微的動靜,魏宴淮怕驚到獵物,就停了下來,單手攬着戚遲鳶腰肢兒,另一手從背後拿起弓箭。

“鳶兒要不要猜一下藏在前面的是什麽?”魏宴淮湊在戚遲鳶耳畔,輕聲說着。

戚遲鳶沒少看過話本子,腦中浮現的都是武俠話本中狩獵的情節,思考了片刻,不确定道:“野兔子?”

魏宴淮松開她,手掌向後,拿了支利箭,另一手拿弓。

不過是剎那,那支箭就射了出去。

那箭插在一處,也不知有沒有射中。

Advertisement

魏宴淮駕馬過去,拿弓箭撥開了枯葉,正看到倒在地上沒了生氣的野兔子。

戚遲鳶眼眸賊亮:“真的是兔子!”

“對,是兔子,鳶兒猜得真準。”魏宴淮含笑低頭,親了下她的臉頰。

戚遲鳶正興奮着,沒在意他這點舉動。

右後方傳來動靜,魏宴淮不等戚遲鳶反應,就拿了支箭射過去,這個距離很近,只聽噗呲一聲,正是箭入肉的聲音,還伴随着畜牲的尖叫。

戚遲鳶從未聽過這種叫聲,吓了一跳,轉頭看過去,見一只灰狐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那支箭正插在腹部,流了很多血。

大片的鮮血很快就染紅了枯葉,血淋淋的一片瞧着異常瘆人。

她見不得血,閉了閉眼,唇色有些白發。

戚遲鳶深呼吸,聲音有些抖:“我們別殺生了,你帶我在林子裏逛逛吧。”

魏宴淮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害怕血?”

戚遲鳶連連點頭,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袖,“害怕,我們走吧。”

魏宴淮并不在意能獵多少獵物,這次來秋獵,本就是為了讓戚遲鳶開心,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收起弓箭,帶戚遲鳶離開此處。

林子很大,皇帝早就讓人在林子裏拿紅繩做了标記,不論是誰進裏面都不怕迷路。

魏宴淮就帶戚遲鳶在林子裏轉了轉,碰到前面有狩獵的人,就駕馬離開,生怕戚遲鳶被血液吓到。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行了好一陣子都沒有看到旁人。

魏宴淮下了馬,戚遲鳶立馬俯下身抱住了馬脖子,着急道:“你下去幹嘛。”

魏宴淮牽着馬繩往前走:“我怕此處有陷阱,下來走好分辨一些。”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長樹枝,先用樹枝探着前面的路,随後才往前走。

戚遲鳶怕得不行,慌忙道:“我也想下去。”

魏宴淮掃了眼髒兮兮的枯葉,皺起眉,“地上髒,你坐在馬上就好,你放心,它不會突然跑走的。”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戚遲鳶更怕了,趴在馬背上不敢動,說話都帶了顫音:“不行不行,你讓我下去,我不想一個人坐在這兒。”

魏宴淮聽不得她這樣,只得停了馬,又親自抱她下來。

戚遲鳶的雙腳落了地,肩膀松懈下來,拽住了魏宴淮的衣袖,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們走吧。”

戚遲鳶知道自己膽子小,正因為如此才覺得不好意思,明知膽子小還非要學騎馬,還跟着來林中湊熱鬧,最後弄成了這樣,心裏當真是過不去。

她不知道,她這副模樣着實讓魏宴淮喜歡得緊。

從前都待在府裏,戚遲鳶日子過得悠閑,沒有需要魏宴淮幫忙的地方,更不會依賴他,這次出來一趟,對魏宴淮依賴到了極致。

魏宴淮唇角微勾,胸腔中湧入了淡淡的喜悅,他有足夠的能力護着戚遲鳶,戚遲鳶沒必要學得什麽都精通。

況且她身子太弱,偶爾這樣還行,每日都這麽來,只怕要損了身體。

魏宴淮就怕在林中遇到陷阱,一只拿木棍試探着,這還真給他試準了,探路的木棍忽然往下陷了一下。

他停了腳步,戚遲鳶也跟着停下,就這麽眼睜睜看着魏宴淮拿木棍挑開了腳下的枯葉,露出了被細樹枝遮蓋起來的大坑。

戚遲鳶隐隐猜到了一些,不确定的問:“這是什麽?”

魏宴淮:“獵人布下的陷阱,前面恐怕還有,我們往回走吧。”

他們顯然是走出了侍衛探查的範圍,再往裏面走,只怕會遇險。

戚遲鳶不懂這些,只曉得聽話就對了,“那我們回去吧。”

轉了這麽一大圈,她也看夠了,還有些累。

魏宴淮扔掉了樹枝,用那只手牽麻繩,騰出另一只手握住戚遲鳶的手腕帶她往回走。

戚遲鳶跟了幾步路,腳下陡然發出了什麽動靜,下一刻察覺到衣裙如同被什麽東西拽住了一下,驚呼一聲。

魏宴淮連忙低頭,看到她的裙擺被一個大夾子夾住了,臉色霎時沉了下來。

戚遲鳶也看到了,難得沒有吓哭,心髒砰砰跳着,慶幸沒有夾到腳,這麽大個夾子,上面那麽多利刃,被這東西夾到腳,只怕腳都要廢。

魏宴淮目光不明,聲音略沉:“你別走了,在馬上好好待着。”

戚遲鳶見識到了危險,再怕也不反駁,又被他抱上了馬。

林中本就危險,來林子裏狩獵的多少都有點功夫傍身,就算沒有,他們騎術了得,碰到什麽事騎着馬就跑了。

又走了一陣子,确保不會有危險,魏宴淮才上了馬,正準備離開此處,衣袖被拉了兩下,低下頭:“怎麽了?”

戚遲鳶對于剛才的事情還處于後怕的狀态,聲音又輕又小:“你能不能抱着我。”

魏宴淮聽得清楚,左臂圈住了她的腰,“這樣行嗎?”

戚遲鳶颔首:“行、行了。”

她耳垂紅得不像話,始終低着頭,哪怕周圍沒有旁人,也不敢擡起臉露出羞赧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碰到了讓人羞恥的事情。

魏宴淮無聲笑了笑,抱緊了她,抓起缰繩:“駕!”

來的路上不确定地上有沒有坑,速度行得慢,回去的路都走過一遍了,就不怕會碰到坑窪的路段,所以行得很快。

風吹在臉上,戚遲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伸手捂住了臉,妄想這樣能擋住風。

魏宴淮發現了她的動作,薄唇微抿,先停下馬,在戚遲鳶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抱起她又放下,讓她整個人側坐着,手臂牢牢穩固在她腰間,給足了安全感。

出這片林子還要行一陣子,一直那樣吹風可不行。

戚遲鳶明白了魏宴淮的用意,等馬再動了起來,她微微側着身體把臉埋在魏宴淮胸膛中,哪怕腰間有手臂圈着,還是覺得安全感不足,幹脆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這下,兩人抱得嚴絲合縫。

魏宴淮垂目,只看到她戴着玉簪的發頂,輕笑了聲:“可要抱緊了。”

話落的同時,松開了圈在戚遲鳶腰間的手臂,兩手抓住缰繩,聲音響亮:“駕!”

馬跑得比剛才還要快,戚遲鳶整個人埋在魏宴淮懷裏,手臂環着身前的人,抱得很緊很緊,生怕掉下去了。

魏宴淮心裏樂着,卻沒表現出分毫,也怕戚遲鳶真的被吓到,就想快點帶她離開這片林子。

回去時碰到了幾個在狩獵的,一支箭擦着魏宴淮的肩膀過去,正射中了前面飛着的鴿子,魏宴淮倏然停了馬,往射箭的方向看去。

戚遲鳶待在魏宴淮懷裏,并沒有看到剛才發生的一切,見魏宴淮停了馬,疑惑問:“怎麽了?”

魏宴淮朝一處瞅着,始終沒有看到人,搖了下頭,聲音陰沉:“沒事。”

出了林子,魏宴淮讓戚遲鳶待在營帳裏歇着,他又拿着弓箭進了那片林子。

戚遲鳶沒有攔他,若只有他一個人走進那片林子,自然是不怕遇到危險,魏宴淮有足夠的能力應對一切。

綠桃端着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王妃,喝了這碗藥吧,還熱着呢,順便暖暖身子。”

戚遲鳶手腳冰涼,正是該喝藥的時辰,就沒有推辭,端起那碗藥,跟喝茶一樣很快就喝完了。

“我休息會兒,等王爺回來了喊醒我。”

“您不用膳了嗎?”

“不了,清晨吃得有些多,還不餓。”

綠桃只好端着空碗離開。

戚遲鳶受了驚,臉色慘白如紙,她以前總是待在毫無危險的宅院中,如同嬌養的花朵,一點苦都沒受過,更別提今日這樣危險的事了。

從前經常聽說林子裏危險,她想着只要不迷路,就不會有危險,卻不想還有那麽多肉眼看不見的陷阱,稍不注意就會受傷。

這一刻,她當真佩服那些靠林子吃飯的百姓。

相比而言,她什麽都不會,從前是依仗家裏,如今是依仗魏宴淮,從頭到尾都沒有嘗到過生活的苦頭。

戚遲鳶無疑是慶幸的,等心裏平靜了許多,才閉眼睡下。

她每次受到驚吓都睡不好,這次也一樣,不僅做了噩夢,中途還被凍醒了。

戚遲鳶坐在硬榻上,裹着略厚的被褥,喊來了小翎。

小翎走進了營帳:“王妃。”

戚遲鳶:“我記得戚家今年還沒有在街頭行善。”

小翎:“每年都是春節後開始的,持續三日發放糧食和銅錢,但今年老爺夫人因為擔心您,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戚家行善這麽久,不免會養出一些靠乞讨生活的米蟲,一旦戚家不再行善,他們就大肆宣揚戚家的壞話,剛過了年那陣子,就有人說戚家傍上了睿王府,不在意百姓這點贊賞了。

戚呈毅聽過那些壞話,總歸說得人并不多,他就沒有放在心上,想着在下一年雙倍補回來。

戚遲鳶抿了口茶潤嗓子:“這樣,等我們回去了,你去戚府給我哥哥傳個話,讓他準備一下,弄些糧食和串好的銅板去城門那裏行善。”

小翎不知道為何突然要行善,卻知道主子的話不能違抗:“奴婢知道。”

戚遲鳶:“記得讓哥哥備雙份,一份是戚府,一份是王府的,到時不論用了多少銀兩,我都會将王府的那份拿給他。”

小翎撓頭:“老爺夫人定然不喜歡您拿這份銀錢的。”

戚遲鳶:“無關這個,王府總要出力,不能只讨個名聲啊。”

小翎懂了:“奴婢一回京就去戚家說這件事。”

戚遲鳶輕舒一口氣,疲憊的倒在榻上。

仔細想了一下,剛才做得噩夢并不是以前那種被人欺辱圍觀,反而是夢到了天災人禍,夢到窮苦的百姓吃不上飯。

戚遲鳶信佛,戚家行善那麽多年,是為了給她積攢福氣,既然如此,這行善便不能斷了。

她福氣有了,餓肚子的百姓也能吃得上飯,稱得上兩全其美。

天色漸暗,去林中狩獵的人一個個的回來了,他們走時都帶了幹糧,好一點的午膳還能烤獵物吃,壞一點的就只能啃幹糧。

那些騎射了得的大将軍,哪個不是收獲滿滿,想必午膳吃得也不差。

皇帝是個爽快的,從來不讓那些武官讓着他,頭一年狩獵,那些官員們讓得太明顯,惹得皇帝大怒,怒斥他們要拿出真本事。

繼那之後,每次狩獵,官員都不再互相承讓。

皇上也說了,誰獵物多誰有獎賞。

往年的獎賞都是問獲得頭籌的那人想要什麽,只要不過分,皇帝都能答應,大夥兒都靠着這個獎賞許願呢。

皇帝很快就回來了,這一趟也是收獲滿滿,他騎射本就了得,不說拿個頭籌,沖個前三還是沒問題的。

皇帝下馬後,掃視一圈:“睿王還沒回來嗎?”

站在他跟前的皇後笑道:“午時送睿王妃回來了一趟,緊接着又走了,現在還沒回。”

皇帝笑了幾聲,什麽都沒說。

人到的差不多了,皇帝派了幾個侍衛清點誰的獵物最多,一位将軍拿了頭籌,得到了一衆人的恭賀。

第二名是某位将軍家的嫡長子,少年樣貌俊朗,惹得衆人都在誇贊。

皇帝受了個第三名,不在意往後的人都是誰。

許多人都落座了,劉公公忽而道:“皇上,太子這次榮獲了第八名。”

皇後不動聲色地笑着。

太子文好武也好,在衆位皇子中首當其沖。

皇帝本就喜歡這個兒子,自然誇了一通。

魏宴淮趕在天黑之前回來了,手裏沒有任何獵物,面無表情地下馬,走到皇帝左手旁的位置坐下。

皇帝看他沒獵到什麽,并不奇怪,魏宴淮往年都是如此,對秋獵沒有任何興趣。

皇帝問那位奪得頭籌的将軍想要什麽,那将軍不藏着掖着,只說了一句話。

“回皇上,臣有個小女兒,傾慕睿王已久,臣想為女兒讨個睿王側妃的位置。”

話音落下,原本嬉笑吵鬧的四周霎時變得安靜。

皇帝眯了眯眼,面不改色道:“朱愛卿,這種機會難得,你可想好了?”

朱将軍跪在地上,态度堅決:“臣想好了!”

許多人都在觀察魏宴淮的臉色,畢竟這次的主角是他,還有人想看戚遲鳶是何表情,卻發現戚遲鳶不在這兒。

四周靜極了,皇帝瞥了眼正在飲茶的魏宴淮,猶豫不決起來。

正當衆人期待答案之際,魏宴淮開口了。

“朱将軍在林子裏朝本王射了一箭,現在又說這些,本王當真是搞不懂你。”

魏宴淮放下茶盞,眼神泛着涼意,他帶戚遲鳶離開時,又回頭看了眼,只看到一個魁梧的身材,不确定是誰。

之後又在林中找到了那支利箭,跟着其他人的箭做對比,最終确定了是朱将軍自己帶來的,朱将軍的體型跟射箭之人也一模一樣。

魏宴淮此話一出,衆人表情都很怪異。

朱将軍射了睿王一箭,又在奪得頭籌後跟皇上提這種事,若睿王說得全都屬實,那朱将軍這一箭便不是針對睿王的,反而像是針對睿王妃。

誰都看到睿王妃跟睿王進了林子,午時又從林中出來,睿王妃那張臉白的不像話。

“你血口噴人,我沒有!”朱将軍瞪大了眼睛,強詞奪理:“我若真想對你動手,又怎麽會把女兒交給你!”

魏宴淮冷笑:“你女兒還沒交給本王呢,朱将軍可別污蔑了本王的名聲。”

皇帝眼神變了又變,反複在魏宴淮和朱将軍身上打轉。

皇後将一切看在眼裏,知道有些事情瞞不得,皇上早晚會查到,還不如早點說出去當個功臣。

皇後看皇上臉色不明,特意湊近,伸手遮着嘴說起悄悄話來。

皇帝原本對魏宴淮的話深信不疑,只當他為了推脫而污蔑朱将軍,現在打消了對魏宴淮的懷疑,再次審視着朱将軍,看仔細了,就從朱将軍臉上看到了一絲慌亂。

皇帝眼底劃過愠怒,沉聲道:“朱愛卿,是你自己告訴朕實話,還是朕派人去查呢?”

朱将軍張了張嘴,狡辯道:“皇上,那支箭是睿王誤會了!”

皇帝沉了臉:“這麽說,真有射箭一事?”

四周的官員官眷都在竊竊私語,猜想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朱将軍眼珠子亂轉:“臣…臣只是想獵一只鴿子,誰想那支箭誤打誤撞就擦着睿王過去了!”

這種話當真可笑,但也無法證明朱将軍對睿王行刺。

魏宴淮知道證據不足,道:“朱将軍傷了本王一箭,本王今日心情好,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不管本王之前與朱将軍有什麽恩怨,此事算是個了當,從此各不相欠。”

魏宴淮以前從來沒得罪過朱将軍,正好奇朱将軍為何朝他射那一箭,再有了朱将軍為女兒求側妃一位,什麽事都說得清了。

那支箭,就是朝戚遲鳶射去的。

或許朱将軍太過緊張,箭射偏了,要不然今日有他受的。

朱将軍心不甘情不願,但是話說到這個地步,他再不知好歹就要受罪了。

朱将軍跪在那兒,語氣怪異:“睿王寬宏大量,老夫感激不盡。”

皇帝這才笑了:“都是誤會一場,坐下吃酒吧,我記得朱愛卿的女兒快及笄了,等過陣子,朕為她挑個好郎婿。”

朱将軍磕頭:“微臣多謝皇上。”

魏宴淮把玩着酒杯,眼底深處藏着旁人不易察覺的戾氣。

這件事表面是清了,實則結下了梁子,而他向來不是吃素的,旁人先來招惹得他,若出了什麽事,那也是他們自找的。

遠處,小翎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暗暗松了口氣,小跑着回了營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