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納
不納
戚遲鳶剛從小翎口中得知了一切,營帳裏就走進來一個人。
“阿鳶啊,你可不知道剛才外面發生了何事。”萬壹壹走了進來,因為走太急導致口幹舌燥,進了這兒也不客氣,走到桌旁就倒了盞水潤口。
溫水下肚,緩解了嗓子的幹澀。
戚遲鳶猜到了她想說何事,便道:“我都知道。”
萬壹壹差點拿不住茶盞,穩穩放下後,不可置信道:“你既知道,怎麽還能這般安穩的坐在這兒?”
她親眼看到了睿王和朱将軍的矛盾,吓得背後直冒冷汗,若睿王真納了側妃,憑着她對那位朱将軍家小女兒的印象,戚遲鳶的日子只怕再也安寧不了。
戚遲鳶不急不躁,此刻還用着膳,王府來的隊伍裏跟了幾個夥房的人,帳子就搭在後面,餓了進裏面知會一聲就行。
她夾了個小鹹菜放進粥裏,一勺舀起放入嘴中,鮮香爽口的粥在口中爆開,忍不住輕嘆一聲,道:“沒必要着急,王爺又沒應下。”
萬壹壹看她還在安心喝着粥,輕啧一聲:“你對王爺這般放心,可見他待你很好,叫你很放心。”
丈夫遇到那種事兒,妻子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喝粥,這種情分與信任顯然不是旁人能有的。
戚遲鳶放下那碗粥,眉心微微蹙起,考慮到萬壹壹的關系,便也沒瞞着。
“他有沒有側妃不是我說了算,更何況那是朱将軍向皇上讨來的,倘若皇上一高興就應了,他能公然違抗嗎?我能阻止這一切嗎?”
戚遲鳶明白,一旦後宅裏多了個人,要麽繼續安生日子,要麽後半輩子都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她心裏自然是不爽的,可那又有什麽法子。
總不能站出去懇求皇上收回成命,那樣對誰都不好。
萬壹壹自然也明白這個理兒,可她為戚遲鳶感到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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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過得是什麽日子,我不想讓你也陷入到那種勾心的日子裏去,旁人都喜歡拿身份壓你一頭,若這側妃真是納了,不說側妃秉性如何,就拿旁人的流言蜚語就能讓你愁好久。”
萬壹壹把戚遲鳶當做最好的朋友,才跟她說這些,真心希望戚遲鳶能過個安生日子。
戚遲鳶何嘗不明白萬壹壹的好心,眉眼間染上幾分笑意,笑道:“我知道你為我想着,可你知道我人微言輕,除非他堅決不納,否則我也管不住。”
萬壹壹為她想着,她也想為萬壹壹想着,可萬袁兩家的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她身為睿王妃,過分插手反到會讓事情走向生了變故。
“壹壹,我好幾次都想借着王妃這個身份為你出頭,可我……”
“沒事,我都知道。”萬壹壹坐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坦然:“我和袁柘的事只能等我婆母真的想清了,不然誰來了都沒用。”
拿身份壓着,袁大夫人只會更加憤恨,繼而把這種憤恨的心情發洩在萬壹壹身上。
“不怕你笑話,我跟袁柘做戲這一個月,似乎都快習慣了身邊沒有他,如若不是家中不同意,我都想與他和離。”
萬壹壹小聲道出心裏話,再深的感情都會随着煩心事一點點磨滅,袁柘之前傷她傷得那樣深,在那時的感情就不如從前了。
“我兒子前兩日來找我了,他問我,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回去了,我心裏難受,不知怎麽答他的話。”
萬壹壹固然性格飒爽,也做不到舍棄兒子潇灑這種事,苦笑道:“誰想我兒子竟與我說,若真是跟他爹分開了,他就跟着我,即便不能跟着,也會在長大後考了功名來找我。”
戚遲鳶說不出別的,只能當萬壹壹的傾聽者,她安靜坐着,早已沒了胃口,打起精神聽萬壹壹訴說心事。
“阿鳶,他再鬧騰些,我就能狠下心來丢棄他,可他這般懂事,當真是讓我不知道該如何了。”萬壹壹說着,竟掉了幾滴眼淚,無措用手指抹淚。
戚遲鳶拿出帕子幫她擦着,着急道:“怎麽還哭了。”
“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了,我婆母一直不肯松口,鐵了心要跟我磨到底,袁家還有個林氏在袁柘耳邊吹風,我總覺得袁柘早晚會被林氏騙過去。”萬壹壹的眼淚越掉越猛。
提到林氏,戚遲鳶陡然想起件事兒,她每次都想跟萬壹壹說起,奈何都忘了提,“袁将軍下定決心遠離林氏,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不會再被她騙了。”
萬壹壹頓住,擡眼看她:“你怎麽知道?”
戚遲鳶只好将魏宴淮跟她講述的那些再講一遍。
萬壹壹臉上并沒有欣喜,埋怨道:“多少年了,他可算是看清了。”
戚遲鳶反握住萬壹壹的手,态度很是認真:“壹壹,你怎麽舒服怎麽來,離了袁柘也沒什麽,孩子懂你的心酸是好事兒,總歸是向着你的,不希望你過苦日子。”
魏宴淮說過不讓她過多插手這件事,她只說了想說的話,算不上插手。
萬壹壹點點頭,接過她的帕子胡亂擦着臉,“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跟你聊了這些,我心裏舒爽多了,前陣子在家裏悶着,時不時還能聽到府裏的人議論,當真不好受。”
戚遲鳶彎了彎唇:“還是那句話,你自己舒服了就好,不用管旁人,那些人再議論你,你就暗地裏教訓,給他們派活,他們嘗到苦頭後便不敢再議論。”
萬壹壹忍不住笑了:“你跟誰學得這一招啊。”
戚遲鳶只是笑着,沒應聲,她身邊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能跟誰學呢。
萬壹壹肚子叫了幾聲,揉了揉肚子,不好意思道:“我在外面坐不下去,就沒吃幾口。”
戚遲鳶看向小翎:“去拿一雙碗筷。”
小翎了然,去準備碗筷。
萬壹壹笑了聲:“昨日聽說你們帶了廚子過來,我就想過來蹭幾口吃的,沒想到你還去找我了。”
萬壹壹之前在睿王府蹭過不少,知道廚子的廚藝有多好,正惦記着呢。
別看營帳裏只有戚遲鳶一個主子,桌上擺了五道菜呢,可謂是色香味俱全,兩人适才聊着,飯菜的噴香一直在鼻尖萦繞,早就勾起了萬壹壹想蹭飯的心思。
小翎拿來了幹淨的碗筷,“奴婢出去時看了一眼,不知是哪位大人想讨皇上歡心,安排了幾個美人在跳舞。”
邊飲酒邊看美人作舞,這種事早就有了。
戚遲鳶安靜用着膳,對此并不在意。
萬壹壹更是一心撲在桌前的美食上,才不管外面發生了何事。
等她吃好了,還想多跟戚遲鳶說幾句話,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王妃,王爺朝這邊來了。”是外面的綠桃在提醒。
萬壹壹站起身:“我就不叨擾你了,你跟王爺好好的,有什麽話好好說,可別跟他吵了起來。”
戚遲鳶笑了聲:“我怎麽可能跟他吵起來,別擔心我,你回去好好歇着,別瞎想了,等明日我們再一同玩兒。”
萬壹壹離開了營帳,出去後正碰到回來的魏宴淮,福身道:“王爺。”
魏宴淮對她點了點頭,掀開營帳的擋風簾走進去。
戚遲鳶看見他過來,坐在原地沒動,眼睫微垂,正看到水中的倒影,小口小口抿着茶水,微幹的嗓子眼有了緩解。
秋日太幹了,尤其是在這樣空曠的位置,旁邊又是片林子,晚上又冷又幹,當真不好受。
小翎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就出去了,步子走得有些急。
魏宴淮走到戚遲鳶跟前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皺起眉頭,“手太涼了,冷不冷?”
戚遲鳶放下茶盞,搖頭:“不冷。”
才剛用過膳,身體裏正暖着,怎麽會冷呢。
魏宴淮:“萬壹壹都把外面的事告訴你了。”
他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戚遲鳶颔首,擡眸看他:“全都說了,怎麽了?”
魏宴淮唇角微揚,擡起手摸着她的眉眼,溫聲道:“沒什麽。”
戚遲鳶早已習慣被他這麽盯着看,并不羞澀,認真瞧着他,“所以你後來進林子,就是為了查看那支箭?”
魏宴淮:“是,好在線索沒斷,查到了朱将軍身上。”
戚遲鳶先前只知道魏宴淮停下馬在看什麽,當時摸不清頭緒,有了朱将軍這事兒,才知道那時經歷了什麽。
但凡多點心思,都能猜想到那支箭是奔着她來得,幸而被魏宴淮護着,不然就會傷到了,嚴重些還會丢了性命。
至于朱将軍為何那樣做,她隐隐有個猜測,或許是想把她殺了,好給朱家的女兒騰位置?
她若死了就是睿王喪妻,皇上不會在這時給朱将軍封賞,等這事兒過去了,皇上再找朱将軍詢問想要什麽,朱将軍到時說出想把女兒許給睿王的話,只怕皇上真的會應了。
沒曾想那支箭沒有挨到她,朱将軍只能退而求次,給女兒讨個側妃的位置。
戚遲鳶不知道是不是她陰謀論了,總覺得這就是朱将軍的謀略,可一位将軍拿這種事冒險,怎麽都覺得荒唐。
魏宴淮不知道戚遲鳶在想什麽,見她這樣沉默,特意将她拉入懷裏,“別想那麽多,我曾跟皇兄說了,只要他逼迫我納側妃,睿王這個名頭我不要也罷。”
戚遲鳶側坐在他懷中,詫異擡頭:“什麽意思?”
魏宴淮笑着:“我身邊只會有你一個人,若是真有一日沒了睿王這個名頭,你可會嫌棄我?”
說得這般坦然,眼中甚至透着毫不掩飾的笑意,抱人的姿勢全然是一副維護的姿态。
戚遲鳶看他的眼神很複雜,沒想到他肯為她做到這一步,面對魏宴淮期待的眼神,她低下頭。
“夫妻之間,哪有嫌不嫌棄這種話。”
俨然一副逃避的模樣,她下意識想說不會嫌棄,卻被心中這樣快的決絕給吓到,如此堅決肯定,真的只是因為那層夫妻的緣故嗎?
她搞不懂,有些迷惘,覺得還有一些感情參雜在其中。
早在進了那片林子起,戚遲鳶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她不清楚那是不是喜歡,卻知道自己習慣了魏宴淮的維護。
魏宴淮眼中的笑意不減,唇角的弧度不如剛才,手臂圈緊一些,“不管你會不會嫌棄,這輩子都只能跟着我,我不會讓你走的。”
戚遲鳶張了張嘴,沒反駁這種話。
“王爺,皇上和朱将軍來了。”
營帳外,響起了岑越的聲音。
戚遲鳶急忙從魏宴淮懷裏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儀容,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心中很是不平靜。
魏宴淮起身:“快請進來。”
話落,外面的小翎和綠桃掀開營帳的簾子,皇帝帶領朱将軍進來了,随行的只有劉公公。
戚遲鳶随魏宴淮一起行了禮。
皇帝擺擺手,走到前面的主位坐下,朱将軍站在門前沒說話。
魏宴淮牽住了戚遲鳶的手。
皇帝瞥了眼,又看向朱将軍,笑道:“朱愛卿不是有話要跟睿王說?”
魏宴淮冷眼看向朱将軍,沒有絲毫好臉色,戚遲鳶站在他身後,同樣打量着朱将軍。
朱将軍臉色不虞,卻不敢不敬:“王爺,下官那一箭确實不是沖着您去的,還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朱将軍懂得孰輕孰重,這時候不适合得罪魏宴淮,他愛女心切,鬼迷心竅才有了那樣荒唐的法子,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只能想法子狡辯。
魏宴淮:“朱将軍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本王當真是分不清了。”
朱将軍不死心道:“王爺,小女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皆能拿得出手,她很是愛慕您,您何不嘗試接受她?”
戚遲鳶抿着唇,心裏升起些不快,她見識過許多厚臉皮的人,那些人一個比一個能狡辯,朱将軍暫時排在他們前面。
魏宴淮沒看他,反而是看向前面的皇帝,恭敬道:“臣對您說過,寧願不要睿王這個身份,也不會納側妃。”
皇帝輕嗯一聲:“朕都記得。”
魏宴淮這才看向朱将軍:“敢問朱将軍是要逼迫本王放棄這層身份?”
朱将軍神情難堪,他怎麽都沒想到睿王還對皇上說過這種事,他就是看上了睿王的身份才同意為女兒冒險,若沒了這身份,他可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
魏宴淮見朱将軍不答,笑道:“朱将軍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本王不想跟你計較,若你執意妄為,本王只能采取一些不怎麽光彩的手段了。”
朱将軍頓時毛骨悚然,他知曉睿王的手段有多狠,真硬碰硬起來,他會敗得摸不着東西南北。
皇帝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最終把目光停在了戚遲鳶身上,道:“朕剛才沒看到睿王妃,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話題忽然到了自己身上,戚遲鳶不慌不忙地搖了下頭,“沒有不舒服,多謝皇上關心。”
皇帝:“齊太醫跟朕随行來到此處,你若難受,就找齊太醫來看看,別藏着掖着,真出事了可就晚了。”
戚遲鳶:“是,謝皇上體恤。”
皇帝看向朱将軍:“朱愛卿還想說什麽嗎?”
朱将軍額頭滿是冷汗,深吸了口氣:“今日之事是臣沒考慮好,讓皇上和王爺為此事憂心,臣當真是過意不去。”
朱将軍對着戚遲鳶行了一禮:“擾了王妃歇息,還望王妃不要往心裏去。”
戚遲鳶剛要說什麽,就聽魏宴淮開了口。
“這種事就到此為止了,只要朱将軍不提,本王和王妃就不會放在心上。”
朱将軍:“是是是,下官今後絕不再提。”
皇帝滿意笑了:“朱将軍能想明白比什麽都重要,等朕回去就為你女兒挑選個不錯的郎婿,絕不會虧待了她。”
朱将軍縱有不滿,也不敢體現出來,面上裝得恭恭敬敬:“多謝皇上。”
皇帝:“要是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
這是要趕人的意思了,朱将軍不敢多留,行了禮就走。
等人離開了,皇帝對魏宴淮說道:“此事算是個了結,你今後別找他麻煩。”
魏宴淮:“只要他不上趕着招惹我,我怎會找他麻煩。”
皇帝無聲笑了笑,看了眼戚遲鳶,語重心長道:“既然決定不要孩子,就好好過日子,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戚遲鳶察覺到這話是對她說的,福了福身子:“是。”
皇帝起身:“朕累了,就回去歇着了,你們也早些睡下,養足了精神,明日才能好好玩。”
皇帝走到魏宴淮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走出了營帳。
等帳子裏沒了外人,戚遲鳶嘆了口氣,放松了肩膀。
應付這種事當真是累,朱将軍這麽一鬧,給那些官眷們送了多少談資,不知外人要怎麽看她呢。
魏宴淮牽着戚遲鳶來到床榻前坐下,擡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幫她脫下鞋襪,“你先躺一會兒,我去外面給你準備溫水。”
戚遲鳶知道他要幹什麽,搖頭道:“讓小翎她們做就行了。”
魏宴淮輕輕捏着她的小腿,語氣不容拒絕:“聽話,我還要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到時端着水進來,親自幫你洗洗腳。”
戚遲鳶不好再反駁,只道:“我若是睡着了怎麽辦?”
魏宴淮輕笑:“你睡你的,我洗我的,不耽誤。”
戚遲鳶擡起腿,假意踹了他一腳:“可你洗得是我的腳,你若将我弄醒了,我明日又要難受一整日。”
她每次睡不好都會難受,尤其是眼睛,只覺得不是自己的一樣,恨不得将眼睛挖出來。
魏宴淮故作正經,手指卻挽着她的褲腿,一下又一下撓着她的小腿:“我會輕輕地,不會把你弄醒,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