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談心
談心
戚遲鳶擡頭跟魏宴淮對視一眼,趕在他拒絕之前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道:“我留下陪安寧公主就好。”
魏宴淮擰起眉,雖不放心,但也會尊重戚遲鳶的選擇,壓低聲音囑咐道:“不必事事都迎合她,她不敢怎麽樣你。”
戚遲鳶颔首。
魏宴淮松開手往外走,戚遲鳶則是留在了這兒。
其餘人全都出去了,祠堂裏靜得可怕,戚遲鳶走到魏辛毓身旁,跪在了眼前的墊子上,擡頭看着前面一個個的牌位。
魏辛毓沒有看她,同樣望着牌位,道:“說來可笑,我明明不是太後的親骨肉,她對我比對兄長還要好。”
戚遲鳶眼睫微動,沒有出聲。
魏辛毓:“我知曉她是如何對待兄長的,那些年裏,我一直對兄長懷有愧疚之心,可我那時只是一個養女,這公主當的名不正言不順,我不敢跟他說一句話。”
魏宴淮為人冷淡,跟誰都不親近,更不要提跟魏辛毓主動說話。
所以魏辛毓從來沒機會跟魏宴淮說一聲對不起。
魏辛毓覺得,是她的存在分走了魏宴淮本該得到的關愛。
戚遲鳶輕易聽出了其中意思,長睫微垂,想到魏宴淮跟她講述的那一切,道:“即便沒有公主,王爺一樣不會被重視。”
魏宴淮的存在就是為了襯托皇兄,幫助皇兄奪得皇位,後來的确奪得了,幸而皇帝從不疑心魏宴淮,給足了一位王爺該有的體面和地位。
魏辛毓沒出聲,過了好一陣子才道:“昨夜我趕回京城,申公公找我說了許多,一大半都是她對你的不滿。”
戚遲鳶實話實說:“太後不滿我不能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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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辛毓:“她把子嗣看得重要,我去南梁時,她叮囑我一定要為南梁皇子生個孩子,殊不知那樣可怕的地方,只有個孩子并不能傍身,還是要靠自己。”
戚遲鳶聽了那麽多,着實不明白魏辛毓究竟想表達什麽。
魏辛毓知道戚遲鳶在疑惑什麽,道:“我在南梁待了十二年,最信任的心腹走後,再也沒能有個說心裏話的人。”
戚遲鳶越聽越迷惘。
魏辛毓:“十二年啊,我待在深宮中沒有往外走出一步,惡心透了宮裏的人和事,本以為京城不一樣,回來了才發現哪裏的後宮都一樣。”
戚遲鳶抿了抿唇,道:“所以公主想找個遠離後宮的人說說心裏話。”
魏辛毓沒承認,同樣沒否認,就這麽沉默起來。
魏辛毓曾經年幼,被太後護得太好,不知道宮裏那些肮髒的手段,她去南梁跟那些人勾心鬥角了十二年,一朝回京,發現幼時所待的皇宮跟南梁後宮沒什麽不同。
若說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戚遲鳶的存在了。
并非是看不起戚遲鳶的出身,只是在她的認知裏,皇家人娶妻最看重的就是身世。
她昨夜聽申公公說了許多,其中不止是太後對戚遲鳶的挑剔,更多的是戚遲鳶的獨善其身。
申公公說:“睿王妃從不攀附後宮的人,皇後都把梯子搬到她眼前了,她還裝作沒看到。”
不攀附任何人,這等做法倒是讓人好奇,好奇戚遲鳶究竟是心思太深沉,還是真不在乎這些。
再加上戚遲鳶是睿王妃,魏辛毓對睿王有愧,就放心跟她說了這些,總歸是明白戚遲鳶不會把這些講給旁人聽。
魏辛毓不喜歡皇後和淑妃的心機,她不管戚遲鳶是個什麽樣兒的人,只要不跟後宮的人有牽扯,她就能放下心中戒備。
可能是這些年跟旁人勾心鬥角慣了,看到那些皮笑肉不笑還要假意關心的模樣就惡心。
她們二人獨自留在祠堂,魏宴淮不放心就在外面等着,同樣站在外面的還有帝後一衆人。
皇帝不願走,皇後更不能擅自提離開,其餘妃子們更不用提了。
皇帝:“辛毓從前可從未見過戚遲鳶,怎麽就想跟戚遲鳶單獨說話?”
魏宴淮沉默不語,他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皇帝擔憂道:“辛毓回來後,太後身邊那幾個心腹都圍繞着她,也不知說了什麽。”
皇帝不想看到後宮再生事端。
魏宴淮想到戚遲鳶跟他分別之前的那個眼神,暫時沉住了氣。
皇帝看他一點都不慌,問道:“就不怕戚遲鳶受欺負?”
魏宴淮斜了眼守在門前的兩名太監,道:“她知道如何避免麻煩。”
皇帝若有所思起來,在他印象中,戚遲鳶只會站在角落裏降低存在感,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就算真遇到事情了,也會有魏宴淮出面解決。
近幾日,他偶爾聽到皇後提起戚遲鳶,說了兩件事。
其一便是戚遲鳶在永昌伯府跟程夫人比棋一事。
其二則是戚遲鳶從容不迫地跟永昌伯那個胡攪蠻纏的夫人對峙,似乎還跟朱将軍的女兒見過一面。
皇後那日說得清清楚楚,這件事并沒有魏宴淮在其中護着,可都是戚遲鳶一個人迎刃而解。
戚遲鳶還是和從前那般不喜歡惹事,可她比從前多了幾分膽量和氣魄,學會了獨擋一面。
皇帝不由點了點頭:“她是個明白人。”
魏宴淮眼底浮現淡淡的笑意:“她從來都不糊塗。”
戚遲鳶聰明着呢,她只是比旁人更懂得隐藏心思,所以魏宴淮才放心松開她的手,若換做之前,他萬萬不會放心把戚遲鳶留下。
無論是什麽樣的戚遲鳶,他都喜歡極了。
祠堂。
戚遲鳶身體不好,天那麽冷,即便穿着護膝又跪在墊子上,跪久了還是不舒服,地上的寒意透過墊子和護膝傳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膝蓋。
魏辛毓看到她的動作,道:“聽說你身體不好,若是難受就不要勉強。”
昨日,申公公恨不得把戚遲鳶生平所有的經歷都說給她聽,魏辛毓只詫異了片刻就冷靜了,她同情戚遲鳶的遭遇,卻沒辦法施予援手。
戚遲鳶手掌撐着地,慢慢站起身,跪了那麽久,腿腳隐隐發麻,起身時差點倒下去,幸好身旁有個可以扶的柱子。
冬日裏的地上太過寒涼,她用這麽多東西隔着都會如此,魏辛毓在地上跪了那麽久,恐怕膝蓋早已麻痹到沒了知覺。
“公主起來吧,太後應該不想看到您為此傷了身體。”
魏辛毓輕嘆一聲:“想看也看不到了。”
許是想清了一些事情,魏辛毓不繼續跪着了,她準備起身,腳上還沒有使力,就又倒在了墊子上,腿腳麻的沒有一點知覺。
魏辛毓垂眸,本想歇會兒再起,誰知手臂被人握住了,她頓了一下,沒有拒絕。
戚遲鳶将她扶起,又扶着她向外走。
魏辛毓走得不穩,又将另一只手攀到戚遲鳶手背上,感受到戚遲鳶手背的涼意,眉心擰起,她跪了那麽久,手都沒有戚遲鳶的涼,可見戚遲鳶的身體有多麽不好。
戚遲鳶在進來後就把手爐交給了候在外面的小翎,她知道要跪祠堂,手裏捧着爐子不方便,可能還會引來旁人說叨。
二人走出祠堂,看到皇帝等人還站在外面。
戚遲鳶微微福了福身子。
魏辛毓身邊的人走上前來,兩個人分別站在魏辛毓身側扶着。
戚遲鳶松了手,還沒走兩步路,魏宴淮就走到她跟前,手掌拖住了她的手臂,隐隐使着力氣,好讓她站得輕松一些。
皇帝沒有問她們談了何事,道:“既然想清楚了,就回去歇着吧。”
魏辛毓對戚遲鳶點了點頭:“方才多謝嫂嫂。”
她說的是戚遲鳶扶着她起身的事情。
戚遲鳶:“不用謝,公主好生歇着,莫要傷了身子。”
魏辛毓臉上難得露出笑容:“我會的。”
皇後站在她們對面,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眸底劃過不易察覺的暗光。
皇帝:“好了,都快去歇着吧。”
今日也是恭迎安寧公主歸來,皇帝一早就讓人擺了宴席,總要在宮裏用過膳才能離開。
魏宴淮在宮裏有住處,戚遲鳶跟着他去了所住的寝宮,他雖然不常住在這兒,守在宮裏的人卻時常打掃。
“你以前跟安寧公主的關系怎麽樣?”即便早已心知肚明,戚遲鳶還是問了出來。
兩人進了屋,魏宴淮抱起她往裏面走,将她放到榻上,随後跪在她身前。
魏宴淮摸着戚遲鳶冰涼的手,道:“除了皇上,我跟誰的關系都一樣。”
戚遲鳶垂眸盯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安寧公主告訴我,她一直對你懷有愧疚心,覺得是她的到來才使得你被忽略。”
魏宴淮擡眼看向她:“你覺得呢?”
戚遲鳶:“就算沒有安寧公主,你的處境也不會變,是安寧公主多慮了。”
魏宴淮:“倘若做父母的真的疼愛孩子,不會因為其他人的到來改變。”
這裏許久不住人,雖打掃的幹淨,屋裏卻沒用燒着炭火,跟外面一樣冷,只是少了點風罷了。
戚遲鳶不禁打了個寒顫,攏了攏鬥篷,“安寧公主那般傷心,太後對她一定很好。”
正因為太好了,在有人提出要魏辛毓去南梁和親時,太後沒有向先帝求情,縱然魏辛毓不怪太後,但太後會有愧疚心。
對孩子的疼愛和愧疚都到了外人身上,親骨肉倒是被忽略的徹底。
戚遲鳶掙開被抓着的手,擡起雙手捧住了魏宴淮的臉,就這麽注視着他,眼神複雜,輕聲道:“她明明可以做到一視同仁,但她沒有。”
這一刻,她是真的心疼魏宴淮。
戚遲鳶自幼就被戚呈毅和李芹詩嬌寵着,要什麽給什麽,戚堰之作為兄長,從不覺得她這個妹妹是累贅,反而将她視作家中珍寶。
戚遲鳶曾經以為每個人的爹娘都是這般對待孩子,後來發現并不是這樣。
魏宴淮從戚遲鳶眼裏捕捉到了心疼,不禁揚起嘴角,能心疼就說明在意他。
這幾天有事,應該會更得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