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輾轉

輾轉

聞唐在小太陽兼職了三年，業務能力又好，請兩天假簡直輕而易舉。他本打算直接離開，臨了不放心還是決定看看胖虎。

可剛折返回活動室，就看到了郭嘉煜抱着胖虎做鬼臉。

聞唐：“……”

剛才對話的尴尬還未完全消散，聞唐渾身充滿了不自在。

直到有幾個小朋友叫了“糖糖老師”，郭嘉煜才停止了逗弄胖虎的行為。他和聞唐撞上視線，也許是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太妥當，解釋道：“他一直說我吵，我逗逗他。”

“吵？”聞唐看了看胖虎，瞬間明白過來，嘴角隐隐一勾。

這一笑轉瞬即逝，郭嘉煜似乎沒有察覺。

聞唐沒什麽起伏如實說道：“他說的是潮，估計尿褲子了。”

“嘿嘿嘿。”胖虎發出了一串笑聲。

郭嘉煜僵在原地，随後看都沒看，轉身一個箭步就把胖虎丢給了旁邊的生活女老師，并且抽了一張濕紙巾擦了擦剛才胖虎坐過的小臂。

聞唐見沒什麽事，轉身要走，可一扭頭，有兩只手指捏上了他的手腕。現在是七月，正是熱的時候，而這兩節手指卻異常冰涼。

症狀還沒完全消失，過度的觸碰讓聞唐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這裏人多，他只好默默忍耐着飛速把手抽回來。

郭嘉煜把他的抗拒看在眼裏。

聞唐微微皺眉，“我說了別靠近我，你還有什麽事嗎？”

“你去哪裏，不帶我了嗎？”

“我回家。”

郭嘉煜若有所思點點頭，“我送你？”

聞唐當即反駁，“你為什麽送我？”

“呃……”郭嘉煜确實被反問住了，是啊，他沒有立場，可他轉念一想，開口道：“我有車？”

“你都有車了還兼職？”聞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郭嘉煜撓撓後腦勺，“電……電動車。”

聞唐覺得不可理喻，轉頭就走，沒有留下一句話。

……

臨到下班，楊主管的門被推開了。

他擡頭看到來人，立馬要站，可卻被擡手制止了，無奈只好半空中鞠了個躬，又坐回原處。

楊主管的語氣有點殷勤，“今天怎麽樣，聞唐性格還不錯，應該沒有為難您……”

“還好。”

郭嘉煜自動忽略了“性格還不錯”這幾個字。

他爸爸是這家早教機構的董事，郭嘉煜本意只是想來體驗生活的，畢竟他遲早要接手家裏的事務。只不過原先給他分配的并不在這個區，是在那天看了人事資料後，他自己選了這裏。

不然一個小小的兼職，犯不着主管親自接送和安排。

“楊主管，我能麻煩你件事嗎？”郭嘉煜禮貌問道。

楊主管聽此話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瞧您說的什麽話，我為您辦事那不是應該的嘛。”

“你現在是主管，我給你打工，不是你的上司，你坐下吧。”郭嘉煜簡單直白，“也不是什麽大事，就給我準備一輛電動車，能載人的那種。”

楊主管連連點頭，“好辦，好辦。”

“嗯，以後我就只是聞唐的小跟班，記住。”郭嘉煜說道。

……

聞唐已經蒙在被子裏四個小時了，憋得不行就露出頭來嘆口氣，可最終還是會鑽進米黃色的被子裏藏匿着自己。

索性他一直一個人住，倒也沒有人管他。

他承認，今天見到郭嘉煜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打擊，即使他一直強裝鎮定，可回到家裏，回到屬于自己的領地，他最終還是破防了。

高中的記憶如決堤一般湧入他的腦海，小到一句對話一次鈴聲都記得清清楚楚。原來他之前安慰自己的“沒事兒”都是在自欺欺人。

他有事兒，而且很嚴重。

他的記憶在混淆着他，各種好的不好的糅雜在一起侵蝕着他的理智，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些記憶裏面都有一個人，那就是郭嘉煜。

三年了，他是學會了很好地在突發情況下控制自己的情緒，可這不代表他忘了。

他還記得那年夏天高三補習時，同學們的哄笑和自己緊張到眩暈，窗外的蟬鳴一聲一聲特別清楚。站在講臺上的郭嘉煜臉上慌亂無措的表情還有額頭的聚起的汗珠一起，永遠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一個人的自我感動，大概率是不會被正主知道的。如果被知道，很可能會成為笑話。

而他曾經就成為了這樣的笑話。

聞唐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他又在被記憶支配。

他沒開空調，汗水讓劉海粘在他的額頭，他伸手撥了撥，拍了拍被自己捂紅的臉頰，拿起手機打算轉移注意力。

剛一點開□□，就是一位追求者發來的刷屏：[我喜歡你，聞唐。]

這種信息聞唐以前一貫不回，因為說多了會被別人誤會，說幾句敷衍了事又讓人覺得不珍視別人的感情。

可他今天竟然鬼使神差回了一句：[你又能喜歡多久呢。]

發完他就後悔了，但對方似乎守着手機，立馬秒回，沒有給聞唐撤回的機會。

[啊啊啊啊你回我了，我就知道你有看到我的消息，我當然會喜歡你一輩子，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請你相信我！]

類似內容的消息不斷彈出，聞唐想回一句“算了當我沒問”，可臨了還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對不起，我發錯人了。]

為了避免對方再次土撥鼠，聞唐退出了這個社交軟件。

他打開了自己的微信。他的微信一般是不會給不熟的人的，因為他偶爾會在裏面分享一些自己的私生活。雖然今天好像有個例外，但不重要，他已經屏蔽了。

聞唐熟練地把郭嘉煜的對話框從消息列表裏删除，然後點開了名為【511作戰部隊】的群聊。

聞小唐：[大家都回去了嗎？]

聞唐雖然不在宿舍住，可也是宿舍的團寵，這麽一發立馬獲得了一連串回應：

蘑菇頭：[報告！人已到家，安全！]

小金：[報告！等會再說！老媽在搶我的化妝品！]

緊随其後的是一些土味表情包。

聞唐看見這些消息，陰翳了一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由于遲遲見任延山沒回消息，聞唐點了兩下他的頭像。

“你拍了拍任土匪的頭并說老大我愛你！”

聞唐：“……”什麽亂七八雜的玩意兒。

任延山似乎被拍了才看到消息，回複到：[謝邀，人在高鐵，還有十分鐘到，旁邊大媽的腳臭像十裏香——]

聞唐：[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各自享受吧，尤其是任延山。微笑。]

說完他就把手機扣在了枕頭上，嘆了口氣。

沒過兩秒鐘，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沒理。

然後第二下，第三下。

聞唐拿起來，看到是任延山發來的消息：

[怎麽了老鐵，不開心嗎？]

[要是有想說的和我說，我聽着，正好不想聞腳臭了。]

[等等，你不會又犯了吧。]

聞唐看着手機怔怔的，他開着客廳的燈，卧室的卻關了，黑暗給他安全感，可手機的光打在他臉上，更顯得憔悴。

任延山總是能捕捉到他的情緒。他剛上大學就知道聞唐有PTSD，不僅沒嫌棄，而且作為好朋友，他幫助的最多。

聞唐也不瞞他，直接說道：[他來我這裏兼職了。]

[誰？郭嘉煜？！！]

[嗯。]

[需要我立馬掉頭回去嗎？]

[……]

聞唐不想讓任延山擔心，繼續說：[不過問題不大，我應該可以應付的。]

他在騙任延山，其實他有點應付不了。

雖然郭嘉煜什麽都沒做，可他站在那裏，就是在一遍遍提醒聞唐曾經發生的創傷事件。

任延山也不戳穿他：[你最好是這樣。]

見聞唐沉默，任延山又說：[你就盡量當他是空氣吧，不過他也應該不會理你我覺得。]

[實在不行，你就忍忍，當脫敏治療了。]

聞唐看着“脫敏治療”四個字，吸了口氣，回複：[嗯。]

兩個人又家長裏短說了幾句，最後又要像往常快要吵起來時，任延山的車到站了。迫于無奈，他只好丢下一句“照顧好自己”然後匆匆離開。

聞唐當然會照顧好自己，他已經照顧自己三年了。

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他蒙起了頭，決定好好睡一覺結束這慌亂的一天。

半夢半醒間他看到了高中跑操時郭嘉煜留頭發的時候，那會大概七八厘米長，春季風大，他跑步都要護着那發型生怕吹亂。

倒也不知道是怎麽下決心剪掉他的寶貝頭發的。

……

郭嘉煜到家就淩晨了。

雖然他是董事長的兒子，可這并不代表他能偷懶，反而他忙的要比別人多得多。而且新搬了家，有一箱東西落在了原來家裏，他過去取了一趟才耗到現在。

剛到了門口他就朝對門的貓眼處望去，看裏面仍舊燈火通明，他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郭嘉煜拿起手機點開了今天新獲得的那個對話框，可删删減減，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發出去。

聞唐白天抗拒他觸碰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暫時實在是沒什麽立場和對方交流。

正當他灰心想要關了手機時，一個“滴滴滴”的群聊聲響起。

郭嘉煜點進去，看到了顯示的99+，這是他今天剛申請加入的群，也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主動申請的群。也許是管理人員太忙，現在才有空通過他的申請。

郭嘉煜立馬關閉了提示音，免得吵到別人。

他左顧右看确定沒人後，才點進了這個群名為【糖糖的守護者們】的群的消息界面。

随即而來是鋪天蓋地的迎新，郭嘉煜等他們刷完屏，淡定地回了句“謝謝”。

裏面的人似乎習慣了這一套流程，吐槽了幾句新人太過冷漠一點都不激動之後讓郭嘉煜自己去看群規。

郭嘉煜不習慣這個聊天軟件，翻了幾下才找到：

1.進群先改備注，二十分鐘不改直接飛機票。

2.糖糖照片在群相冊，有需自取。

3.嗑cp适度但請別代入真人。

4.讓我們一起永遠守護糖糖吧！

很明顯，郭嘉煜托人找到的群，正是類似聞唐“追求者聯盟”的組織。

為了不被踢，他點了自己的群備注，看他們的格式都是糖糖的xx，猶豫好久之後他輸入了幾個字：糖糖的可達鴨。

然後他就迫不及待地點開了群相冊，不過很遺憾，沒有他想象中那種分門別類各種各樣的照片，一共就十二張。

郭嘉煜大概翻了翻之後一張一張全部保存到了手機相冊，随後才仔細看起來。

他看到了今天上傳的一張背影，是在停車場取車的樣子。聞唐的皮膚要比普通人更白一些，扶着車把的兩只胳膊線條分明，看來平時也有一點點鍛煉。

只不過這張照片是他被風吹的時候照的，寬大的T恤被風帶起來，勾勒出了他纖細的腰。

确實太瘦，太單薄了。

郭嘉煜想起了聞唐高中時期的樣子，那會的他青澀稚嫩，現在比起來确實是長大了，只可惜他那會太傻，導致和聞唐交際不多。

不過憑感覺來看，聞唐成熟了，穩重了，通過短暫的接觸，還發現了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小傲嬌。

郭嘉煜不禁為自己的小發現竊喜。

他順手把這張圖設為自己的桌面壁紙，然後輸入“0108”四位數，打開了門把行李提進去。

關門前他看了一眼仍然燈火通明的對門，悄聲道：“希望我來的不會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