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偶遇
偶遇
聞唐此時站在墓園門前。
他請了兩天假，昨天在床上窩了一天，今天一早就去早市買了第一批鮮花然後來到了這裏。
他深呼吸一口氣，走進墓園，然後左繞右繞停在了一個墓碑之前。
抱着花的手下意識縮緊，盯着墓碑上的一張合照兩分鐘之後，他卸下了身上緊繃的狀态，低聲道：“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
聞唐的父母在他高考前離開了他。
媽媽患有嚴重的心腦血管疾病，而爸爸則在一次去醫院的路上發生了車禍。他們兩就像商量好似的在同一天離開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今天是他們的忌日。
聞唐把凝着露水的鮮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後坐在了地上。地面有點涼，可他沒有在意。
他低低笑了一聲，“今年我過的很好，獎學金全拿，也有好好吃飯，好好生活，好好和朋友們一起玩……我……”
他語氣染上一絲哽咽，“我有好好一個人長大。”
他低着頭說着，兩滴淚水順着臉頰滑到一半，然後滴在了手背上。聞唐伸手一抹臉，繼續道：“我追求者們又變多了，你們說，你們的兒子是不是很有魅力？”
照片給不了他回應。
可即使這樣，聞唐仍然自顧自彙報了半個小時，事無巨細。
最後他終于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我最近遇到了一個人，你們說巧不巧，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見了他我又犯病了，不過不怪他。你們別擔心，這次我消化好了自己的情緒。”他似乎想了一會措辭，“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聞唐聽到點動靜，随後起身，把自己的衣服拽好，“不說了，墓園裏有人了，一會哭哭啼啼的樣子被人看見該遭笑話了。”
他伸手把墓碑上幾片落葉拿走，然後笑着告別了自己的父母。
他确實長大了。
……
聞唐從墓園出來後打車去了一條商業街，那裏能逛的地方有很多。這是他的習慣，每次看完爸爸媽媽，都要給他們買一些禮物陳設在家裏，仿佛這些物件會承載着一次次的感情，陪伴他孤單的生活。
禮物重在心意。這邊的店大都被聞唐逛過，他繞了一圈，進了一家新開的精品店。
可剛一進門，就看到了裏面站着的一個人。
他轉身就想走。
可沒來得及，對方已經發現他了。
“聞唐！”郭嘉煜喊了一聲，然後放下手上正在看的玩偶大步走過來。
聞唐愣在原地，見躲不掉，只好進店。
郭嘉煜的表情很意外，但鑒于上次聞唐的抗拒，他只停留在了兩步開外，“好巧啊，在這裏碰到你了，你在幹嘛？”
聞唐一瞬間看着郭嘉煜彎彎的眉眼出了神，直到郭嘉煜伸手在他臉前揮了揮。
“咳……”聞唐耳尖一紅，說道：“沒事，我瞎逛逛。”
他也不可能告訴郭嘉煜自己在給父母買禮物。
郭嘉煜裝若無睹掃過了他的耳尖，點點頭，“那你看吧。”
然後郭嘉煜就去看牆上的飾品了，聞唐被晾在原地，尴尬了兩秒鐘之後也看起了商品，畢竟他的确是進來買東西的。
精品店商品五花八門，聞唐挑選的入了神，過段時間就忘記了郭嘉煜的存在。
直到他去夠一條星球樣式的項鏈時，不小心碰到了一個人的手。看到是誰後，聞唐飛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啧——”
聞唐比郭嘉煜矮大半個頭，看着聞唐仰頭一看又飛速低頭撤步後，郭嘉煜心裏出現了一點小失落。
他裝作無意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随性的語氣下藏得是他的小心翼翼。
聞唐沒有擡頭，并不知道郭嘉煜一直在盯着他。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裏的項鏈，“啊？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郭嘉煜靠近了他一點，語氣中的試探表現出來，“你還在生我前幾天的氣嗎？”
“或者，更早之前。”
他不動聲色添了一句。
空氣一度陷入了沉默。
聞唐現在想逃，這周圍沒人，兩個人又離得近，他感覺郭嘉煜每一句話都是貼着他耳朵說的。可郭嘉煜又擋在出去的必經之路，讓他無處可躲。
不過奇怪的是，這次他并沒有反感，只是有一點莫名的焦躁。
聞唐充耳不聞，“什麽氣。”
郭嘉煜：“你對于在小太陽看到我好像很不開心。”
那天他的情緒和抗拒毫不掩飾，郭嘉煜想看不見都難。
眼前的項鏈都看的差不多了，聞唐也知道裝傻不會解決問題，只好說道：“和……和你沒關系。我當天只是因為別的事心情不好。”
說實話他挺抗拒聊這個的，而且也并不想讓郭嘉煜知道自己因為他患過PTSD。
郭嘉煜嘴角不由自主翹起，“真的？”
“真的。”聞唐肯定道。
“那就好。”
聞唐突然有點疑惑，按理來說郭嘉煜再怎麽也不會管他情緒怎麽樣的，可他現在卻好像因為自己不是生他的氣而感到慶幸。
沒有理由啊。
但為了避免郭嘉煜繼續追問，聞唐打算轉移話題。看到郭嘉煜拿着一個星星墜飾的手鏈時，盡量自然道：“哎？這個挺好看的。”
“嗯。”郭嘉煜笑着看着他演，也不戳穿，“買給很重要的人。”
聞唐忽視了他這句不問自答。
郭嘉煜：“這家店都看的差不多了，你還逛嗎，要不一起？”
聞唐突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他歪頭注視着郭嘉煜黝黑深邃的眼睛，問道：“你剛上班，今天沒課嗎在這裏瞎逛？”
說完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第一反應不是拒絕，瞬間感覺有些進退維谷。
“呃，我是說……”試圖解釋。
“下午才有課。”郭嘉煜幫他解了圍。
“嗷嗷原來如此。”聞唐如釋重負，“不，不逛了，我一會還有事。”
“好。”
聞唐去櫃臺結賬，郭嘉煜就跟在他的身後，這麽一排隊，兩個人的距離更近了。
聞唐不得不在心裏吐槽一句今天時運不濟。中途郭嘉煜還說了幾句話，聞唐感覺自己頭頂的毛都要被吹熱了。
好不容易捱到結了賬，出門時聞唐覺得自己剛才沒有發揮好，打補丁道：“那天我暴躁真不是因為你，對你态度不好沒別的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剛才短暫地相處讓他覺得郭嘉煜也沒那麽讨厭。
郭嘉煜點點頭表示沒事。
正當聞唐如釋重負要立馬沖出去時，郭嘉煜又叫住了他。
郭嘉煜：“聞唐，聽說追你的人很多？”
聞唐在原地剎車，沒有轉身，然後以更快地速度落荒而逃。
郭嘉煜看着聞唐腳下生風，把那條星星手鏈收好，不由得笑出了聲。
……
聞唐跑出來就立馬打了個車，剛上車師傅就問道：“小夥子發燒了嗎，臉怎麽這麽紅？”
“沒！我沒有！”
說完聞唐覺得自己似乎過于激動，深呼吸了幾口，“瑞……瑞華小區。”
師傅呵呵一笑就沒再多問。
聞唐打開微信，飛速找到了任延山的聊天框，然後發送：[救命救命救命！！！]
現在是中午，任延山估計剛醒，一個電話就直接給聞唐打了過來。
照平時聞唐也就接了，可司機師傅說他臉紅了，所以他慌裏慌張就挂了。
任延山：[嗨，怎麽給我挂了？]
[我在出租車上。]
[奧。]
任延山想起正事：[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怎麽還喊上救命了？]
聞唐确認道：[你是我的朋友吧？]
任延山覺得莫名其妙：[放心，我喜歡女的。你要是硬想不是朋友關系的話，我做你長輩也不是不行。]
聞唐被他的貧嘴拉回神，打下一個铿锵有力的“滾”字。
然後聞唐就把今天的事大概給任延山說了一遍。
任延山沒get到終點：[所以呢，他欺負你了？]
[沒有。]
[那你救什麽命？]
[他問我是不是有很多人追我啊！]
任延山不知道聞唐在上大學之前的情況，在他眼裏，聞唐一直都不缺追求者。
他問道：[什麽意思？]
聞唐：[不知道。]
聞唐現在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因為任延山的反應就是在說他又在過度自我腦補。
聞唐現在疑惑自己腦子裏冒什麽泡泡。
任延山是個鋼鐵直男，他自然品不出其中的感覺，問了自己覺得更重要的事：[你前兩天不是PTSD犯了嗎，這次見到他沒事？]
畢竟從前幾天他的文字狀态來看，應該不太妙。
聞唐沒注意到這點，任延山這麽一說，他倒是才反應過來。想了想也許的确是自己昨天緩了一天緩過來了，畢竟他三年來一直和這個病作鬥争，起碼再次遇到郭嘉煜之前，他的狀況一直在變好。
郭嘉煜一直坦坦蕩蕩，也沒有回避他瞧不起他的意思，自己要是鑽牛角尖，倒也說不過去了。
聞唐：[也許那天是我應激反應了吧，這事兒都過去了。]
任延山：[嗯，那就好，有事一定要和我說，我先去和我媽做飯了。]
聞唐打心底裏羨慕他們能和家人做飯生活，可沒有表現出來，嗯了一聲就把手機關了。
他仔細回想今天的經歷，突然捕捉到了一個細節，郭嘉煜是不是說過一句“更早之前”？當時在聊他生氣的事，和之前有什麽關系……
高中的事，應該是郭嘉煜生氣才對吧……
“小夥子，到了。”司機師傅停下車。
聞唐不再多想，付錢下車。
……
也許是因為那次在精品店短暫的聊天，聞唐和郭嘉煜的關系似乎得到了一點緩解。
最近兩個人排課都在一起，聞唐也很好地和他保持着同事關系，并且把這裏的事務都教了個七七八八。
在這期間聞唐的症狀沒有一點冒頭的跡象，上次的複發仿佛只是一個意外。
聞唐剛上完英語課回到辦公室，下意識掃了一圈發現郭嘉煜不在後才大搖大擺進去。
旁邊一個年長一些的男老師見聞唐一個人回來，調侃道：“小聞，小郭呢，他不是你的小跟班嗎，怎麽你一個人回來了？”
“噗——”聞唐把水噴在了桌子上，“小……小什麽？”
“小跟班啊。”那個男老師笑道：“你倆成了一個教學小組後不是一直一起上課嗎，哎，真羨慕，有這麽言聽計從的小跟班。”
說起言聽計從倒也不假，郭嘉煜确實是聞唐說什麽做什麽，也從來不抱怨，可這不是一個新人該有的态度嗎？至于一直一起，他兩個可是教學小組啊，分開上課才不正常。
聞唐解釋道：“沒，我上的英語。他現在，估計，也許剛來上班吧。”
他也不确定。
“我東西落衣帽間了，我去取一下。”聞唐不想再被追問，連忙離開。
聞唐剛關上衣帽間的門，一轉身，就看到了剛套上T恤的郭嘉煜。
衣服剛穿上，挽着衣邊的手還沒放下去，正好停留在肚臍之上，露出一截幹練精瘦的腰。
聞唐看到腹肌之後如觸電一般捂上了自己的雙眼，“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來取東西的！”
他想起了任延山說的脫敏治療，瘋狂給自己洗腦。
本以為郭嘉煜會生氣，沒想到傳來的只是一陣笑聲。
聞唐久久聽不到回音，撇開指縫朝外看了一眼，确認郭嘉煜穿好衣服後，才假惺惺取了個東西，打算離開。
郭嘉煜看着他泛紅的臉頰，問道：“上次問你的事兒還沒回答我呢。”
“啊？”聞唐喪失思考能力。
“我說，追你的人是不是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