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民偶像

全民偶像

“一直以來……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黑暗的舞臺上，只有一束光追着那個黑頭發的少年，他向着下面應援的星海垂眼，用很溫柔的聲音道，

“我會以SUYI的身份繼續陪伴大家，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場下爆發出巨大的聲浪，許多人自發地呼喊他的名字，有人在黑暗中沉默不語，還有人踩上椅子大喊“洛予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全角度環繞的大屏幕上，少年的容顏美麗得像是被天使吻過，演唱會後他頭發濕透了像剛淋過一場大雨，眼睛仍明亮得像星辰。

“謝謝，”他轉過身，向暗處走去，耳麥将他的聲音傳到了整個演唱會的所有角落，“謝謝大家。”

在他轉頭的同時，沒有人看到他扯下耳麥，溫柔的眼底一瞬間劃過的冷意。

*

整個K57星系最火的REAL洛予宣布隐退的消息，很快就像一場風暴刷爆了星際網絡。

有人在便利店裏低頭看手機面色劇變，有人在咖啡廳裏沉默哽咽，有學生翻過學校圍牆去買他最後一期雜志，有人坐在高樓大廈燈火中掐滅了煙。

而在演唱會的後臺，洛予披上助理匆忙送來的外套，雙手捧着熱茶，疏離清冷地聽着經紀人訓話，與在舞臺上的溫柔親和全然不同。

REAL，本意是真實，它的另一重含義是發光體，代表着那些在萬衆矚目下的治愈者，他們受人追捧，也不得不去追逐人們的喜愛。按照固定的路線和人設行動、生活，汲取着他人的愛意而活。

用REAL作為他們的名字，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經紀人想到剛才無數品牌方發來的詢問郵件和消息直接把終端卡死機了，語氣忍不住更加急躁：“你是不是覺得有小蘇總喜歡就可以肆意妄為了？圈子裏攀上世家的我見多了，沒有一個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就被棄之如敝履，你會例外嗎？”

随着對方語氣激烈，助理下意識想擋在洛予面前，被洛予輕輕拉開。助理這才回過神——洛予要走，可他還要留在公司。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同時又有些傷心不舍。

“并無此意，冷靜點，”洛予平靜道：“違約金我會轉到公司賬戶……這些年，我也給你賺了不少吧？”

被洛予不溫不火地反将一軍，經紀人臉色不太好看，仍舊疾言厲色：“好啊，300萬星球幣的違約金，我看你怎麽搞定？阿予，你……”

洛予擡了一下睫，看了經紀人一眼。經紀人忽然頓住聲音，沒往下說。

這些年他賺的絕不止這個數額的十倍百倍，只是……大部分都進入了上層口袋，和一筆巨額醫療費。即便他名聲大噪享譽七大星系，賬戶裏現在也只有10萬星球幣而已。

“怎麽不說話了？”經紀人緩和道：“你卡裏剩多少我還能不知道嗎，別沖動了……”

“給我一個月吧。”洛予說。

“不可能，”經紀人不給他拖延的機會，“你要隐退的消息已經被你在演唱會上公布，損失已經造成了，如果你要走，必須現在就結清違約金！”

“那我替他付。”

聲音落下的同時，蘇陽就快步走了進來，順手彎腰檢查了一下洛予手裏杯子的溫度，确定了是熱的才直起身，看向經紀人，笑眯眯詢問，

“300萬星球幣是嗎？走我們西儀的賬，可以？”

經紀人不吭聲了，臉色愈發難看下來。她只是逼迫，并不是真的想放走洛予。但蘇陽也不是她惹得起的角色。世家蘇家，近年來和公爵家族都有并駕齊驅之勢。

“怎麽不說話？”原本已經面向洛予的蘇陽又一次奇怪地看過去，笑問：“你們端類的員工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嗎？”

“抱歉小蘇總，”經紀人這才慢慢開口，一邊低頭和公司交流瘋狂拖延時間，一邊說：“這個……這是我司和洛予的事……”

洛予不着痕跡地挑了下眉，“……我會自己付清。”

欠端類公司，只是錢的問題。

但是蘇陽……他抱了什麽心思，洛予很清楚。

“對，”不等蘇陽開口，經紀人連忙接話，“不然對洛予影響也不好。”

蘇陽看了眼洛予，心知肚明對方拒絕的意思，有些煩躁，但唇角還是噙笑：“也行，那我先帶洛予走了？演唱會結束了吧？”

“……”在小蘇總冷漠的目光下，經紀人說不出不字。

在洛予出門前一刻，經紀人才突然說：“等等，我還有兩句話要和阿予說。”

蘇陽本來想立刻否決，洛予卻停下腳步，安靜地回頭看過去。他只得聳肩，先一步走出去，等在外面走廊。

“……是因為上次的合作嗎？那個我記得你不大喜歡，”經紀人在公司要求下再一次挽留：“可以幫你推掉。”

洛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知道不是因為這個。”

“那你是為了什麽？”經紀人還是沒壓住火，大怒：“SUYI是什麽東西？你腦子進水了嗎？這十分鐘你的身價跌了五十倍，不好好當你目下無塵萬衆矚目的REAL，賠錢都非要犯賤是不是？”

洛予笑着打斷了她的話：“你覺得REAL很高貴？同一分鐘同一秒鐘，七個星系萬億人在對着我手沖，”

經紀人臉色變了下，忌憚地往門口看了眼，沒有人在，不會被傳出去，

“這是為了治療，你不用有心理壓力……是不是上次處理私生粉的事讓你不快？都可以商量……”

他輕輕笑了聲，漂亮的眼珠裏像是有些無奈，“雖然我很希望忽略這些事，但你們當時似乎巴不得讓我對此回應——表示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喜愛。”

“這不正是你的工作？你的确獲得了許多人的喜愛，有人狂熱一些也正常，”經紀人皺眉，“你到底想要什麽？錢？”

“每個人都可以合法地出于喜愛騷擾、跟蹤、偷拍甚至非法入室，因為這是REAL，”洛予雙手交握，唇邊梨渦映在漂亮蒼白的容顏上，“但是你所鄙夷的SUYI卻可以合法地控告這些行為呢。”

他笑看着自己的時候，經紀人呼吸頓了一下，忘了下一句想要說什麽，只看到他嘴唇一張一合，像是花朵一樣鮮活生動，令人心生愛意。

“……這些都可以再讨論，”經紀人回過神，說道：“何必吃力不讨好地自降身價當SUYI呢？”

SUYI，是被稱為“星痕”的治愈者們可以選擇的另一條路。即通過“愈合”app接單，花費一定時間去治愈某位“獵犬”，即可得到報酬。

“獵犬”，是指當代社會中，各星系的優秀年輕人裏出現的一種精神疾病，以高頻的攻擊性和反社會性出現。病人會出現病理性的大腦異變，直到被腦內不斷出現的掉san畫面折磨到形銷骨立，最後病痛中死亡。

“獵犬”人先天發病同時伴随着強大的軀體和頭腦，是七大星系不可或缺的人才儲備。

“星痕”人可以治療精神，但其他方面卻相對上限低，形成相輔相成的局面。

但是近五十年來，由于獵犬疾病的程度越來越嚴重，許多星痕反而被拖下泥潭，受到了嚴重的精神污染。

星痕的數量正在急劇下降，連鎖反應之下，新出生的獵犬和星痕達到了7：3的可怕比例。

“……”

經紀人緩和了口吻：“你再好好想一想，公司可以替你聲明之前是一時沖動……”

“抱歉，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洛予說，“而且，我的确厭倦了REAL的生活。”

經紀人冷笑：“別太得寸進尺，阿予。”

“我一向如此，”洛予說：“五年前您不就知道了嗎？”

*

出去以後，洛予沒有選擇走蘇陽等待的那條走廊，而是從後門悄悄離開。

在電車上坐過了幾站，洛予拉低了寬大的兜帽口罩墨鏡，随意找了個站下了車。

K57星系的夜不是黑夜，入夜以後，它的天空呈現出飽和度較低的克萊因藍。正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水仿佛清洗着夜幕中的城市。

洛予身上很快就被淋濕了。

與此同時，“愈合”App連續三條消息發送給他。

[尊敬的新人SUYI雨落，您已成功綁定愈合app。虹膜識別已通過，星痕身份已認定完畢。]

[尊敬的SUYI，檢測到100米內有人發起一次性求援，酬勞為5000星球幣，請問是否為您接取？注：附近訂單提醒可以在隐私設置中關閉，也可以設置基礎接單酬勞下限。]

[尊敬的SUYI，有人向您發起了專屬委托……]

一條信息插/進來：“星球中立銀行溫馨提示，您的星幣賬戶已被端類公司申請凍結。當前負債：300萬。結清後可以解凍。”

[尊敬的SUYI，愈合app提醒您在7個工作日內完成治愈等級評定。當前您的等級：F級。您的排名：93577669844名。]

他走到屋檐下避雨，一邊走一邊将所有消息一條一條滑掉，然後拔掉了通訊卡，扔在了水窪中，将所有工作夥伴的轟炸都隔絕于世界之外。

*

在T12星系最高的建築最頂層，燈火通明，聯通着千萬人夢中憧憬的星際Hall of fame，一杯咖啡被放在懸空透明窗戶邊的冷調茶幾上，一支金色鋼筆被随意擱置在一邊。

最年輕的星系執政官兼任第一将軍、被稱為Living legend（活着的傳奇）的奧托閣下，已靜靜端詳了電子晚間郵報半個小時。

他精彩激昂的就任演說《FOREVER》，被認為是兩個世紀以來“最偉大的演講”。演講中頻頻提起的“The one（某人，唯一）”，有人認為是他年少時的愛人，有人認為是美麗的星系，也有人認為是政治與民衆。

“決定退隐離開公衆視線……所以如何呢，”奧托垂着眼，冷漠開口：“首相先生，這是什麽重大星際政務嗎？一個REAL，也值得在深夜23點隔着絲綢星海跨星致電嗎？”

首相笑了聲：“他去當SUYI的話，你沒想過向他下單嗎，T12星系的執政官，和一個REAL談過地下戀愛，還慘遭分手……有沒有想過報複？”

“我沒有那麽龌龊，”奧托嘲弄：“不要以己度人，連前男友都沒混上的首相先生，”

“五年前解解然（T12星系情報間諜機構）就已将你寫給他的情書截獲，呈在我政案上。”

“……那只不過是為了馬爾亞協定！名利場逢場作戲也當得了真嗎？”首相辯解。

“「因為愛上了你，河流忘記怎樣流淌，為你變成死水般寂靜的湖泊；因為愛上了你，太陽忘了轉去另一面，為永遠照耀着你光明璀璨；因為愛上了你，我忘記了罪惡的本性，只剩下潔淨的靈魂」……逢場作戲，”

奧托冷笑，

“在我們只是争吵還沒分手的時候，你趁虛而入的戲可真是高明過了任何一次演說。”

“對待美人當然要發揮精湛的演技，閣下。”首相笑眯眯道。

“然後被毫不容情地拒絕丢盡顏面嗎？”奧托漠然。

首相不快地結束了光腦終端通訊。

……

K57星系，權力中心的首腦之都。

正在精心修剪海蘭花的男人，身着剪裁舒适的黑條紋襯衣，漫不經心聽着部下的彙報。

“他真的那麽說了嗎？”男人輕笑，“看來很委屈啊……找個由頭，查查端類的稅務問題吧。”

“好的，是否要幫洛予閣下解決和端類公司的合同？”

男人手一頓，剪刀便快了一步，他靜靜端詳了一會兒斷掉的花枝，笑搖了搖頭，

“他不會接受我幫忙。”

那個少年……是就算只剩下一根蠟燭，也會随手送給素不相識的小乞丐點燃取暖，對自身安危毫不在意卻又很驕傲的家夥。

“T12的首相似乎在調查他的SUYI賬號，我們需要插手嗎？”

男人還是笑着，卻冷下了聲音：“讓這位風流成性的人渣首相找點別的樂子，比如T12最近在争的那個礦星。”

“明白。”

……

機器人星系。

“頭兒，怎麽說，把嫂子直接接過來？”

“……前輩還沒有答應我的交/媾申請，也沒有接受我送給他的禮物。”

“您送了什麽？鐵玫瑰星嗎？”智能人不禁好奇起來。

這位星系唯一意志主腦的AI領袖，會怎麽追求心上人？

“我的光腦裏儲存着98％星際碳基生物的數據，我通過終端發送消息告訴他，可以将整個星際對着他的臉犯罪的人的犯罪監控錄像曝光。”

“……？”

“根據調查，除了反社會人格，大多數罪犯被曝光罪行，會受到巨大的心理壓力和輿論攻擊。但他并沒有同意。”

“……洛予閣下真的沒有拉黑頭兒你的終端嗎？”

“0.0”

遠在K57星系的洛予：“阿嚏。”好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