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B級污染

B級污染

“要不要我們載你兜風，”

染一頭黃毛的混混坐在機車上，和同伴們相笑，轉頭對那個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少年輕佻地吹口哨，“西邊很少有你這麽——cute的美人來。”

洛予将拉鏈和兜帽又拉了拉，懶得理會，低頭看着終端app上指示的位置，快步跑進最前面的巷子。

“哎等等，那裏危險——”黃毛直起身想拉住他，卻只抓住一下衣角，啐了一聲：“……怎麽還有趕着送死的。”

同伴聳聳肩：“估計又是不知死活的SUYI吧。那可不是他們能處理的污染。”

“晨砂大人的法案說得沒錯，這些星痕應該被統一收押起來，不該這麽自由地到處亂跑……他們只會浪費自己的剩餘價值白白送死。”

“哈哈哈，說這種話，你也想被罵獵犬癌嗎，連全民偶像洛予——都公開嘲諷過晨砂執政官是無可救藥的政治騙子……”

*

巷子裏那個“獵犬”顯然已經情況極為嚴重。

精神污染已經控制不住地具象化，出現外溢，一陣刺鼻得像是油漆似的味道。

洛予低頭，睫毛垂得低低，遮住了漂亮的眼睛，他看着腳下黑色的水一樣的液體，頓了一下。

外溢到這個程度……

多年的基礎安全教育讓他立刻意識到了危險，但他定定站在原地，沒有後退，随手從褲兜裏抓出手套戴上——

下一刻，刺鼻的油漆味，伴随着黑影，壓迫性地撲來，矯捷一擊！洛予堪堪側身避開，同時戴好了手套。

那個黑影警覺起來，流露出動物本能的忌憚和狡詐，像獵豹一樣警戒，不動聲色，等待破綻。

“噠，踏，”

洛予卻已經踩着黑色的水窪走過去，咬着拉到最上面的拉鏈，随手将外套扯開，兜帽緊跟着落下，夜風一下子将他的頭發吹開，像一張克萊因藍超現實主義下神明降臨的畫作，

一聲低吼，帶着警告，黑影兇狠地攻擊上去。

這一擊若是得逞，眼前白手套的美人會被頃刻撕碎，死無全屍。

下一瞬間，那只五指修長戴着白手套的手狠狠抓住攻擊過來的黑影，彎腰卸掉了大部分力道，順勢揪着黑影的頭發摔在牆壁上，地上油漆般的液體濺起——

洛予冷若冰霜，手指收緊，很快在“獵犬”頭發間摸到了介導體，在對方再次發力攻擊之前，迅速刺入思維導體。

……

T12星系，首相先生正在彎腰和愛麗絲夫人言笑晏晏地閑聊。愛麗絲夫人不時優雅微笑。

“聽說那個很火的REAL離開了端類？”

首相端起茶杯的手微停，笑道：“的确。夫人消息很快。是因為令愛的原因吧？”

愛麗絲夫人眉宇間流露出愁容：“您所言不錯……小艾的症狀越來越嚴重，污染外溢，讓她曾經最喜歡的玫瑰莊園都枯萎成一片漆黑。”

首相垂眸不語。愛麗絲夫人的女兒曾經是年輕一代中佼佼強者，但“獵犬”的精神污染症狀反撲，短短半個月就毀了一切。

根據解解然評級，小艾的污染程度……很可能達到了S級。也就是目前最嚴重、尚無人能夠治好的地步。

“聽說貴星系有一位星痕，外現導體是雪色，”愛麗絲夫人終于說出了此行真正目的，“想必等級達到了傳說中的3S級別吧？不知首相閣下可否引薦？”

首相放下茶杯，“當然。不過夏倫閣下并沒有3S。”

“怎麽可能？”愛麗絲夫人深深皺眉，“白雪已經是最淺的外現顏色……難道世界上根本不存在3S的星痕？”

首相目光移向窗外，眼底沒了笑意變得幽深。

“夫人，我一直在想，比雪更淺的顏色，”

“您見過暴雨中的星球嗎？”

*

“轟隆——”

雷聲驟明。

噼裏啪啦的大雨，仿佛天破了大洞，頃刻淋濕了K57西部這顆小星球。

路上的人們匆匆躲雨，不明白為什麽剛停，又開始暴雨傾盆。但是另一部分年輕人卻面色迷茫，若有所覺地擡頭，伸手接住了豆大的雨滴，在手心裏彙成水窪。

……長久以來緊繃的精神，忽然像是被一只冰涼溫柔的手松開了弦，從所未有的輕松下來。那只手修長，漂亮，帶着雨中浸濺起的草木清香。

巷子裏。

洛予倚着牆壁，攏着火星點燃了指尖一根柚煙，緩解口腔裏因為治療疲憊的幹澀。還好帶了手套，沒弄髒手。

獵犬夏洺世意識漸漸清醒過來，被狠摔的背部還隐隐作痛，擡起頭，那個黑頭發的星痕正咬着煙。

煙頭的星火被他輕輕吸氣咬亮了，映亮了那副過分漂亮的眉眼。暴雨之中，那一點點橘黃色的火光忽明忽滅，仿佛就是點燃世界的星火。

真是……輕易能讓人心動的家夥。

洛予漫不經心地低頭看終端。

[尊敬的SUYI，您已完成第1單任務。5000星球幣已到賬。該獵犬危險程度排行231，根據《治安管理法》規定，“愈合”已額外獎勵您50000星球幣，請查收。]

夏洺世正看他看得出神，卻看到他唇角一抿，輕輕笑了下，頓時屏住了呼吸。美人冷冷淡淡擡睫看過來，啓唇問道：“你殺過幾個人？精神污染評級過嗎？”

夏洺世怔了怔。

危險程度……洛予在心裏淡漠地思考，大概有B級峰值。不知道這麽危險的家夥怎麽沒被管制。

“評過，B級峰值，”果然，夏洺世沉默了半晌，開口，“我原本想去鄰近無人的小星球自我隔絕，但還沒來得及登上飛船就……只能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祈禱好運。”

“地上有血，”洛予說：“你殺過人吧？”

“七個，”見瞞不過去，夏洺世無奈聳肩，“有幾個混混在來的必經之路，知道這裏情況，會攔着他們，誰讓他們非要過來。失控狀态的我根本沒辦法。”

“你在[愈合]發布了任務，他們當然會來救你，”美人用浸了冰一樣的眼眸盯着他，“你會去自首嗎？”

夏洺世好笑地搖搖頭：“怎麽可能，我的父親是K57碎影星帶的第一長官……只不過是幾個低等級的星痕，”他從地上爬起來，不忘調侃，“他們和你這樣的珍稀品不同。”

洛予摸了摸腰間，沒帶槍，他蜷住了手指，松開指尖沒燒完的煙，轉身就走。

“等等——”夏洺世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

……手感不錯，像是握住了一手的冰雪，肌理柔軟，根本看不出是剛才一只手拽着自己頭發往牆上摔的冰美人。

“松手，我不會說第二遍。”

美人冷冰冰開口。

夏洺世感覺到他的小臂繃緊了，笑道：“治療B級對你的消耗很大，不如來我飛船上喝一杯？”

說得很客氣，實際上就是直截了當地恩将仇報趁人之危。

衆所周知，精神污染會影響損害人的思維和身體，嚴重的甚至會将治療的星痕一起拖下水。B級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可以輕松不消耗精力就能治好，那種輕飄飄的危險程度。

“我的父親一定也會很想認識你的，”夏洺世見他不開口，心中有了些把握，“他很賞識聰明人。”

洛予動了動嘴唇。

——傻逼。

夏洺世被眼前的容顏晃了晃神，“你說什麽？”

下一刻，一道勁力一下子将他掃飛出去，他連退幾步扶住身後的gg牌，格外狼狽，驚怒擡頭：“誰？”

一個淺淡虛影投在昏暗的雨中小巷，背對着夏洺世，低聲和洛予詢問着什麽。洛予眉宇間隐約壓着不耐，含怒笑着說話。

這種遠距離投影耗費頗高，是最奢侈的通訊方式。而且本體的戰鬥力，虛影只能攜帶百分之一。

被無視的夏洺世心中陡然湧起不快，偷偷從地上抓起碎裂的鋒利gg牌碎片。

洛予似乎察覺到什麽，擡睫，并未提醒，只露出一絲冷笑。

夏洺世還沒有看清那絲譏諷，就趁着那個虛影沒有回頭，偷襲了過去。

——再次被甩飛出去。這一次夏洺世感覺到五髒移位般的劇痛，同時，一種被野獸盯上的冰冷感覺浮上心頭，他感覺到了極度危險的殺意籠罩上了他。

“——我是碎影星帶第一長官獨子！”

襲來光刃在空中停住。

夏洺世松了口氣，“你現在和我道歉還來得及，我可以不計較，那個星痕留下。”

然而，那個虛影轉過了身。

夏洺世瞳孔驟縮：“你……”

眼前，是K57星系億萬人都無比熟悉的一張英俊的面容，眉峰揚起天然顯得紳士，黑條紋襯衣解開了顆扣子，添兩分随意。

“那又如何？”

下一刻，光刃從夏洺世腰間狠狠紮了進去，鮮血迸濺，被大雨洇透，夏洺世臉色慘白地倒了下去。

——洛予沒有聽到響起的凄厲慘叫。

男人不知何時，在雨中撐傘罩住了他，與此同時，盈盈光點隔絕開不遠處所有聲音，也擋住了他的視線。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男人縱容般解釋道：“不大好看，也不想讓你聽。”

“晨砂，”洛予盯着他，“跟蹤？”

K57星系掌握權利中心的男人揚眉，笑了笑：“你誤會了，小朋友。你在我的星系，這裏所有星球，世界上所有角落……都在我的視線感知範圍。”

“就這麽對待救命恩人嗎？”晨砂不等他開口，緊接着笑問。

“圍剿星痕的風氣，”洛予扯了點冷笑，“不正是閣下刻意治理的結果？”

晨砂笑意更深：“但是不包括你。我對你破例。”

“傻逼。”

晨砂神色從容，絲毫沒有動怒，少年說完就緊緊皺眉，抵着口腔像是在忍着怒火，側臉鼓起一塊。

真可愛。

下一刻，洛予心中倒計時的2分鐘到了。他神色淡淡地等着晨砂投影滾蛋。

超遠距離的投影果然開始消散。

晨砂在最後消散一刻笑着說：

“下次見。希望你能活着來到我的面前，洛予。”

洛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巷子。

*

過了兩個小時，雨停了。

肮髒的巷子裏，被深夜将要破曉的光線照出了些許可見度。

一只滿是血污的手在巷子的雨泥裏抓了抓，摸到了一支煙。

那是一支只燒了四分之一的柚煙，對提神消解疲憊很有效果，很多星痕喜歡。

那只手抓緊了煙身，似乎要撕碎，在最後關頭卻松開了。

滿臉雨泥的人将煙塞進蒼白發抖的嘴唇，終端亮起的光将他的五官照得冰冷陰狠，卻似乎又摻雜了些許迷戀。

他吸了口早就滅了的煙。泥污的煙身似乎還夾雜着柚子味和清冷的雨中薄荷香氣。

“……資料傳給你了，可能是A級星痕。盡量活捉。”

夏洺世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虧，他不敢報複執政官，只能把賬記在了那個星痕頭上。

但即使如此，他竟然舍不得真的殺了那個星痕。關起來……讓那雙冰冷漂亮的眼睛溢滿痛苦的淚水，把下手狠絕的白皙手指一根根割下來，那時的慘叫一定也格外動聽。

夏洺世再次昏死過去。他身上造價昂貴的生命體征定位儀，正在滴滴答答發送着警報。

……

與此同時，洛予走出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