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夕
前夕
聽完了洛予的問題，晨砂沒有立刻回答。通訊那頭傳來水倒進杯子的聲音。
晨砂看着面前的光屏。
視頻裏面少年戴着黑色耳麥，俯身側耳聽人們為他歡呼的聲浪。
有許多人模仿過他，可是都無疾而終。
好像席下那片黑海只會為了他變熱忱，他赴哪個宴，哪裏就名流雲集，他坐在哪個破敗門庭，哪裏就有了百年底蘊。
“七大星系人們依靠着同一種能源生存，”晨砂用平靜的聲音說：“這在宇宙中很罕見……”
說話間，洛予擡眼看到星艦舷窗外，逼仄黑暗中的宇宙，他們正緩緩滑行過機械星系的餘帶。
遠遠地，機械星系是一片鐵紅色的星球組成的緞帶，似乎不斷在高速轉動，但是肉眼難以察覺。一直盯着，反而會産生疲憊之感。
根據自保理論，這是星系自身對外來者的一種抵抗。
“還有星系自保理論，”晨砂下一句說：“要麽是天然巧合的奇跡，要麽是人為高明的神工。”
“人工？”洛予坐正了一些。
此時，星艦裏安靜祥和，他坐在溫暖的床鋪上，面前不遠處就是高精尖透明金屬窗。頭頂小燈在呼悠悠地轉，灑落下點點星火般的光輝。
他從自動熱水機裏接了杯水，聽到晨砂說：“光是說恐怕你不能理解，不如直接來我這裏——我馬上會到獅星帶。”
“可以。”洛予答應得很利落。
晨砂有些驚訝，甚至露出些許受寵若驚，語帶笑意：“真的假的？我讓獅星帶那邊K57的人提前準備好為你接風？”
“你先和奧托說一聲，”洛予說：“我沒有意見。”
晨砂：“……”他似乎抱怨般笑着調侃：“我執政官的權柄可還不完整，沒有他們那樣任性的資格。要是挑起危機，再加上洛莉塔那邊的壓力，可就要下臺了。”
“那就沒辦法了，”洛予喝完了水，“你到底說不說？”
雖然還在冬日的聖誕節，但是并不冷。視線察覺不到七大星系的暴雨和溫差，星艦裏保持着恒溫系統的運轉。
晨砂嘆了口氣：“自從我上任以後，你好像都對我有不滿意見。”
“不過，”沒等他開口，晨砂很快接着說：“這樣也很有趣。”
“聽過諸神黃昏的故事嗎？就當是睡前故事吧，我的REAL。”
“在北歐神話體系裏，那是由一連串的災劫厄難構成，造成無數重要神祇死亡的戰争。”
“古老的預言中，戰争和自然災害，神祇隕落群星黯淡，飓風海嘯暴雨風暴，連諸神之神Odin也在那裏隕滅。整個世界都沉沒水下，就像掩埋海底的亞特蘭蒂斯。”
晨砂的故事就是某一天，某個遙遠世界的祂，以這個預言為藍本，創造了三個文明。
就像将一把玻璃珠扔進了不同的魚缸，每一個魚缸裏都反射出瑰麗的色彩。但是蓄水的管子在不停地加，排水的道卻被堵死。
第一次放進的魚餌不斷減少，撲出的魚兒越來越多。
“第一次接觸……獅星帶的那艘星船之後，我們的研究員帶回了消息。說完之後他就出血不止死亡。”晨砂略微沉默了一會兒。
“講到關鍵停下來是讨人厭的行為。”洛予說。
“這是K57的最高機密，”晨砂半真半假地說：“即使我是執政官，洩密也得有點酬謝。”
“你要什麽？”
晨砂心中微動，但半晌，轉移話題笑了下：“開玩笑的，我要的你能給我嗎？”
洛予：“……”
那還說，真煩人。
“總之，他說960年大暴雨不止，魚缸會被水溢滿。在此之前，如果人口減少，水面就會下降。”
“魚缸是七大星系，裏面的魚是人，”洛予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沉吟：“相信他們的依據是什麽？人口下降到多少才能讓魚缸裏的水平面下降？幾千萬？幾億？不夠吧。”
“我們私下聯系過，也合作過，”晨砂指的是七大星系執政官，“但在對方同意之前，我們所有試圖靠近的舉措都被湮滅。而且還有一些關鍵性的證據……也許你很快就會看到。”
“據我們不畏死的英雄帶回的一次次消息，我們拼湊出一個不完整的線索。也許奧托他們得到了不同的消息，可惜的是，你明白，即使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我們各自為政，也不能坦誠相待。”
“你不怕我把你接下來告訴我的轉告奧托嗎？”洛予聽到這裏頓了一下，“那麽他就得到了兩份情報，完全占據了優勢。”
晨砂指節敲了會兒桌面，“想過。”
“……”洛予默默，“那你……”
“但我更想告訴你，如果連你也不能相信，那我也無可奈何。”
洛予将杯子放回去，過了會兒，才慢慢開口：“你可以相信我。”他神色溫和，雪白睫毛下意識擡起，流露安撫，才回覺他們沒有打開成像通訊。
語氣與許多年前那個狹窄月夜下開槍的少年沒有任何改變。
晨砂低聲說：“我一直都相信你。”
執掌權柄，對抗逆勢，撲身政治與軍事，這一路艱難鬥争，如果沒有當初他月夜下一會，也許早就為了位極權傾泯滅人性。
“哪怕是和你虛度光陰。”
上帝文明起源于一場洪水，具體的歷史已漫長得不可考。
在這段長得足夠最堅忍的歷史學者都失去耐性的時間長河裏，他們曾經有一位年輕的領袖，在整個文明風雨飄搖之時登頂，太陽神般光輝了整個灰暗的世界。
十七歲空中巡視他的七十二個臣屬國家，十八歲征服星行宇宙。
二十歲發明出劃時代的Judge系統，從此整個世界都有一把懸而未落的達摩克裏斯之劍。
他在廣播裏悠閑地與他的人民交談，甚至在鏡頭裏會被忽然擁抱。巡還的海鷗愛他，廣播塔下的人民愛他，他殊死燦爛的奮鬥，終成與諸神之神比肩的壯麗挽歌。
但是他被刺殺身亡。
從此七十二個國家分崩離析，有的滅亡，有的衰落。唯一崛起的那個，就是現在的上帝文明。
他們借助Judge系統和窮盡無數代人的努力，創造了三個人工宇宙，并将那位領袖的克隆數據放了進去。
洛予評價：“聽起來很人生贏家，還複活幹嘛。”
“他們想模拟三個文明的毀滅，來看看成功的複活究竟會不會出現。得知後，我們也一直在尋找，”晨砂這一次沉默得久了一些，
“按他們的敘述和要求，專家認為獵犬概率有96.963％，我們排查了K57星系所有的獵犬，答案是一無所獲。當然，我們也在普通人和星痕中進行了搜尋……想必奧托他們也是一樣的。”
洛予問：“模拟毀滅？”
“玩過沙盤游戲嗎？”晨砂眨了眨眼睛，想起對方看不見，遺憾地說：“你可以操縱沙盤上所有士兵死亡，推倒重來。重新再建一個。”
洛予說：“我還是很難相信。”
晨砂聳肩：“你很快會看到證據。為了人口減少‘放水’，有人已經按捺不住。”
說到這裏，晨砂面露思索，
“不過為了不引起恐慌，上帝文明的事，民衆不會知道。他們用來愚民的那個戰争的借口會是什麽？”
在這時，終端響了一下。
路易社的最新發刊。
《海倫？機械星系宣布執政官婚禮被T12蓄意破壞，為此已啓動戰争應急方案》
洛予面無表情：“？”
手指已經自己點了右上角舉報不實信息。
晨砂：“？精神病人思路廣。”
洛予：“……”
晨砂：“我也可以參考一下。”
嘤，生死時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