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一場暴雨過後,氣溫陡然攀升。剛入夜,大學旁的小吃一條街已是一派熱鬧景象。
這日,周矜羽的留學交換生申請正式提交上去,為了慶祝,苗壯壯拉着他去後街撸串。
周矜羽點了一份烤茄子、一份小龍蝦、兩瓶酸梅汁,苗壯壯則要了二十串烤腰子和一份綠油油很健康的孜然烤韭菜。
周矜羽略顯深意的眼神飄過去,不等他詢問,苗壯壯已經吐了下舌頭,羞澀地眨巴眼睛:“最近有點累,需要補一補。”
哪方面累?
怎麽個補法?
自從苗壯壯和邱副隊坦明心意,兩人便過起了沒羞沒躁的滋潤日子。
周矜羽看着好友春色蕩漾的臉龐,實在不知如何搭話,只得點點頭,把臉轉向充滿煙火氣息的街邊夜景。
上輩子的周矜羽從未在路邊攤享受過夏日的夜晚,此刻才發現,明明身處吵嚷熱鬧當中,內心卻有一種別樣的惬意舒适。
倘若能夠徹底擺脫糟心的劇情,那就更舒心了。
交換生入學的時間在八月末,如果這次申請成功,那距離周矜羽跑路只剩下不到四個月的時間,想想就……快樂。
一時過于高興,他沒忍住“嗤”地笑出了聲。
看他這副竊喜的模樣,苗壯壯轉了轉眸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唉,出國是不錯,外國小哥哥也不錯。但是這一去少說一年半載的,你和俞隊剛擦出的小火花恐怕要熄滅了,要不趁着還沒走,趕緊把他拿下吧!”
聞言,周矜羽抖了下眼皮,立馬垮了臉。
許是聽過太多次拉郎配的胡言亂語,他一時撇撇嘴腦抽似的說道:“拿下了又怎樣,豈不是要異地戀?”
Advertisement
一聽這話,苗壯壯頓時精神了,兩眼綻放光芒,激動到話都說不清:“我……我就知道你對俞隊有想法!只要你有心,不就是一年嘛……放心,你不在的時候我一定幫你把人看好!別管妖精狐貍精、綠茶白蓮花都別想靠近俞隊半步!”
額角的神經突突地跳了兩下,周矜羽面無表情地拉扯嘴角,沒搭腔。
過會兒,燒烤攤夥計把香辣四溢的烤串放上桌,他趕緊拿起一串塞給苗壯壯:“快吃,少想沒影的東西。”
“怎麽就沒影了?”苗壯壯咬了口油滋滋的美味烤腰子,咽下肚,小聲地嘟囔:“口是心非嘴硬得很。”
苗壯壯沒抵住美食誘惑,暫時消停了一會兒,等吃了五六分飽,又随手刷起微博。
他一邊慢悠悠地吸溜酸梅汁,一邊滑動手機屏幕嘀嘀咕咕:“好好的明星不當,怎麽就想不開要去殺人呢?搞不懂,為了個男人斷送大好星途太不值當了。”
周矜羽悠然惬意的思緒漫游于星辰煙火之中,聽到這些話,稍稍轉回視線,露出個淡淡的疑惑神情。
他的眼神算不上好奇,卻足夠苗壯壯打開話匣子。苗壯壯立即直起腰,聲音因八卦欲變得興奮:“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沒吃瓜!大瓜啊,宋星旭殺人了,你居然不知道!”
誰?
周矜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卻在下一秒,驟然瞪大眼睛。
這個反應才對嘛。
苗壯壯很受鼓勵地講述起整個瓜的發展走向,大致就是流量小鮮肉和某位商界新貴發生感情糾紛,一氣之下提刀捅了人。
感情糾紛。
周矜羽皺了皺眉,心中不由地掠過一個人的名字,然後不經思考地問:“人死了?”
一絲絲惡劣的喜悅攀升心間,他還來不及思考這種想法是否道德,驟然間另一股洶湧的驚痛悲傷攥緊了心髒,讓他煞白了臉,頭暈又目眩。
周矜羽猛地低頭,雙手按住胸口,深深喘氣,才将這份不屬于自己的激動情緒強壓下去。
只不過聽見未盡證實的消息,就産生如此劇烈的反應,倒是癡情,還很可笑。
渣男死掉活該,難受個屁!
見他情況不對,苗壯壯關心道:“怎麽了?你的臉好白。”
周矜羽将原主的幹擾意識拂去,很快恢複了一貫淡然平靜的表情,甚至在擡眸的瞬間刺出一抹嘲弄的冰冷。
“沒事,不小心嗆了一下。”他用拳頭抵住唇咳了咳,繼續剛才的問題,“被捅的人怎麽樣了?死了?”
“那倒沒有。”苗壯壯回道,“警情通報上說,人在醫院,目前生命體征穩定。”
周矜羽抿了抿唇,沒再問話,端起還剩半瓶的酸梅汁漫不經心地喝着,耳邊仍是苗壯壯對于娛樂圈法治新聞的各種八卦吐槽,他偶爾“嗯”一聲作為附和。
苗壯壯從法制咖的出道經歷說到不久前爆出的潛規則黑料,說得津津有味,直到邱洵的電話撥來,他才意猶未盡地收了口。
挂斷電話,整個人又擺出一副羞澀扭捏模樣,解釋道:“邱洵明天要回趟老家,好幾天見不着,所以……今晚我們要見一面,他在校門口等我。”
見一面?
恐怕是見一整晚吧。
周矜羽的心緒還沒從剛才的八卦事件完全抽離,調侃的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口,只垂着眼眸應一聲:“好。”
“那你,”苗壯壯見色忘友,頗為歉疚,“要跟我一起回學校不?”
“不了。”
周矜羽晃了晃手裏的小半瓶酸梅汁,擡眸安撫地微笑了下,“我再待會兒,喝完就走。”
“好,那不要太晚,不然俞隊該擔心了。”
苗壯壯臨走前還不忘給某人刷存在感,周矜羽只得板着臉目送他離開。
夜風依然幽涼,惬意卻褪去幾分。
周矜羽捧着冰爽漸漸消失的酸梅汁,再沒有喝一口,直到手心捂縷縷溫熱,才放下瓶子起身。
他很清楚自己對于俞天銘沒有半點同情,但善良的本性也沒讓他恨到希望這人去死的地步,遠離就好了,死活與自己無關。
小吃街距離慶陽大學南門不遠,返回的話僅需十分鐘。
可是這十分鐘的路程周矜羽走得并不順暢,身體籠罩于夜色,不安與煩悶則不斷襲上心頭。
別墅那次原主的潛意識突然出現,他還能當做巧合,然而剛才那股明顯的心痛感卻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自我安慰。
目前來看,原主的潛意識只在某些特殊時候才會出現,那種時刻就如同兩股力量撕扯争奪身體的控制權,上次原主贏了,這次則周矜羽勉強占據上風。
那下一次呢?
周矜羽腦海中一團漿糊混亂不堪,以至于沒有發現有兩人徑直朝他走來,快要撞到人時,才詫異地定住腳步。
面前的人一身深色正裝,鼻梁上架着細邊眼鏡,表情冷淡嚴肅,一副白領精英的幹練模樣。他的身後還立着名身形高大又莫名熟悉的黑衣壯漢。
男人對上周矜羽疑惑的目光,立即出聲稱呼:“周先生,您好。”
聞言,周矜羽不加掩飾地露出厭煩表情,一種不好的預感撲面而來。
果然下一刻他就聽攔路的男人說道:“俞總請你去醫院一趟,他想見你。”
哪位俞先生,不用猜了。
周矜羽想過俞天銘發神經的可能,只是沒想到糟心事來得這麽快,他想拒絕,甚至想轉身逃跑。
不想黑衣壯漢大步一邁迅速擋住他的去路,男人則扶了扶眼鏡,用半勸半威脅的口吻對他說:“周先生,俞總說盡量不要采取強硬方式帶您過去,但若是您不配合,也只好委屈您一下了。”
周矜羽攥緊手心,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不想配合。見此,男人換了副相對柔和的面孔,溫聲道:“俞總的情況不太好,昨天才離開ICU病房,他真的很想見你,也很想你。”
一瞬間,心口狠勁地抽了下。
那種失控的感覺又來了。
周矜羽仿佛被抽離了靈魂,眼睜睜看着自己點頭,雙腿不随他意志地走向路旁的純黑色轎車。
“啪——”,車門關了,操控身體的意識豁然間撤離。
周矜羽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可那又怎樣?
車門上了鎖,旁邊坐着監視的魁梧壯漢,他根本沒可能逃跑。
周矜羽裝着滿肚子憋屈氣,心想反正自個都被迫上了車,也懶得克制忍耐,直接問坐在副駕的男人:“你家俞總是不是快不行了,讓我去見他最後一面。”
“……”
整個車廂陡然陷入死寂。
兩秒鐘過去,精英男從後視鏡裏觑一眼周身寫滿不爽快的周矜羽,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俞總目前沒有生命危險,正在接受治療。”
“是麽?”周矜羽身體往後靠向椅背,冷嗤一聲,“那真是可惜了。”
“……”
車廂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怪異的氣氛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直到黑色奔馳駛入位于市中心的協濟私立醫院。
周矜羽被兩人護送着進入醫院頂層的高級病房,病房門關上,他拉長着臉仍是一副看誰都不爽的樣子,并且在看見病床上某人的瞬間,撇開臉,翻了個大白眼。
禍害遺千年。
前往醫院的途中,周矜羽淺淺地分析過一通,俞天銘如今傷得這麽重,去了小半條命,自然不可能像之前別墅的時候對他做那種事,所以周矜羽膽子也大了,不給半點好臉色。
俞天銘穿一身淺藍色病號服,靠坐在床頭,蒼白虛弱的臉色讓他以往的銳利冷峻褪去大半。他擡起眼,見小東西鼓着臉氣哼哼的模樣,沒忍住彎了下嘴角,這兩日郁悶不已的心情竟是好了不少。
“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小沒良心的。”
他嗓子低啞得厲害,有氣無力的。
周矜羽背對着病人,眼睛垂落在高檔病房素淨雅致的米色牆壁上,一聲不吭,不理也不睬。
俞天銘倒也不生氣,自嘲地笑了下,自顧自地說起來:“要不是宋星旭跑來公司大鬧,我還不知道KTV發生的事,他居然敢派人對你……呵,被爆料掉代言,投資方撤資,自食其果罷了。”
“不過他似乎搞錯了報複對象,背後搞他的人不是……”他想起什麽,眸中蒙上一層狠厲,旋即表情又變得微妙,“換作是我,他恐怕不會有機會來刺這一刀。”
根據這番話,周矜羽大致拼湊出事件的經過,雖然有所預料,仍免不得無語一番。
與他當初的猜測差不多,那場“臨時起意”的犯罪還真和俞天銘的情人有關,只不過他當初沒往流量明星宋星旭身上去想,更想不到這人會瘋到直接提刀捅人。
對了,按理說宋星旭報複心這麽強,怎麽沒直接來找他麻煩?
思緒如亂麻攪和成一團,周矜羽到底沒抵住好奇心,緩緩轉過了身,遲疑道:“那……是誰?”
俞天銘凝着黑眸,意味深長的目光朝周矜羽身上轉了轉,冷聲說:“不清楚,他得罪的人可不少,許是某位……娛樂圈大佬。”
說罷話鋒一轉,又溫和聲音,關切地問:“聽說你向學校提交了留學申請?怎麽突然想去留學?”
這是第二個人問他同樣的問題,周矜羽想也不想給了一樣的敷衍回答。
俞天銘想了下,說:“出去看看也好,你倒是比之前懂事不少。最近錢還夠用嗎?我讓徐助再給你轉點錢。”
不等周矜羽表态,他已經出聲将門外的精英男叫進來,交待兩句,又讓人出去。
沒過一分鐘,周矜羽便收到一條銀行卡到賬的提示信息,剛剛六位數。
狗男人倒是大方。
周矜羽沉思幾秒,一身傲骨慢慢被金錢壓彎了。從前他堅持不用狗男人的一分錢,是怕糾纏不清不能順利分手,如今既然甩不掉人,不如先把錢留下,畢竟跑路和留學都需要大把錢。
他很快做好心理建設,也就沒說拒絕的話,不過拿了錢不代表就要讨好對方,溜還是要溜的。
就在思索如何找理由開溜的時候,他那個剛收到巨款的手機突兀地嗡嗡振動起來。
一瞧來電人,周矜羽心頭驚跳了跳,許是太過緊張,接通電話的同時竟然點開了免提。
一聲低沉喑啞的聲音随即穿透耳膜直擊心髒。
“你在哪?”
周矜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不由地擡頭睨一眼病床上的人,這一看,詭異的慌亂感更為強烈。
他竟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怕眼前的人多想,還是怕電話對面的人“抓包”。
太奇怪了。
周矜羽顫抖着手指想要趕緊把免提關掉,這時病床上的人卻轉臉定定地看着他,沙啞的嗓子攜着一絲不合時宜的溫柔:
“小羽,今晚留下來吧。”
你在說什麽!
你就不怕白月光聽見嗎!
周矜羽不敢置信地擡頭,雙眼大睜,手一抖,手機砸向地板,掐斷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