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入秋後，天氣轉涼，黑夜也來得越來越早。
晚上七點過，天已經黑透，周矜羽迷糊地走出醫院大門，微顯呆滞的眼瞳中映着宛如啞劇的細雨街景。
雨霧蒙蒙，霓虹忽明忽暗，他突然生出一種眼前的畫面乃至自己都不太真實的虛幻感。
若非一切太過虛幻與荒唐，他又怎麽會整整一個月游走在兩個男人之間，做出宛如出軌性質的卑劣行為。
他不知道這種膽戰心驚的“出軌”行為還要持續多久，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并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倘若可以，他真的很想和原主談一談，問問他究竟想做什麽？
思索間，綿綿細雨漸漸變成淅瀝雨珠，周矜羽站在路旁，想要招一輛出租車趕緊返回學校，卻由于雨天打車的人太多，遲遲等不來一輛能将自己載走的車輛。
雨珠擊打着地面，聲音噪雜，将本就複雜的心緒弄的更加淩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禁不住急躁起來。
今早聽那個人說，晚上會早一點回來，還讓自己乖乖等他，那麽這個時候會不會已經回宿舍了？如果發現自己不在宿舍，會不會産生懷疑？
周矜羽每日醫院學校兩頭跑，行蹤詭異，那個人之所以沒有懷疑，純粹是因為近來事情太多偶爾還要出差的緣故，等到不那麽忙碌了，肯定就會發現他做的這些荒唐事。
沒法解釋，解釋沒用的，只能被判死刑。
想着這些，周矜羽喪氣起來，恹恹的眼神随意一掃，總算瞧見一輛遠遠駛來的出租車，顧不上淅淅瀝瀝的雨滴快步走出站臺去招手攔車。
不料前方一對小情侶比他行動更快，搶先上了車，車到面前，他問了問司機師傅，又被告知不順路沒法拼車，只得遺憾地看着汽車離開。
許是心情太過低落，他沒有回到遮雨的站臺，就這麽呆愣愣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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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衣兜裏的手機嗡嗡振動起來，一丁點動靜竟把他吓得身體顫抖，心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急忙摸出手機，匆匆看一眼來電人，懼怕卻不敢耽擱地滑開接聽鍵。
“喂……”
聲音怯怯的，帶一絲心虛的顫抖，連自己都聽不下去。
對面的低沉嗓音則依舊那般平穩，許是聽見這邊滴嗒嗒的雨聲，停頓片刻，問道：“……你在外面？大晚上出去做什麽？”
本是兩句稀松平常的問話，周矜羽卻有種被質問的感覺，不由地手心冒汗，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讓你在宿舍等我嗎？我還給你帶了紅豆啵啵奶茶，你中午不是說想喝，什麽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真是麻煩，不要的話我喝了哦。”
一滴冰涼的雨珠突然墜入周矜羽的眼睫，好冷好冰，激得眼睛酸澀又刺疼。
周矜羽揉了揉眼睛，抹去眼角的水漬，努力讓聲音顯得輕快些，“你不準喝，給我留着，我馬上就回來！”
“知道了，到底去哪兒了？大晚上瞎跑。”
“去……雯雯家了，她周一要月考，有些題不明白，我來給她輔導一下。”
周矜羽說完嘴邊已布滿苦澀，他竟然拿上學期家教的學生作為說謊工具，太卑鄙了。
“哦。”對面的男生淡淡應了聲，不見絲毫懷疑跡象，反而擔心道：“雯雯家有點遠，外面還下雨了，要不要我來接你？”
“不用！”周矜羽驚吓到不自覺拔高聲音，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強烈，又趕緊緩和語氣：“沒關系，我已經坐上車了。”
許是老天爺同情他的遭遇，一輛亮着“空車”标志出租車緩緩駛來，這次也很幸運，沒有其他人與他搶車。
坐上車，緊繃的神經總算得以舒緩，他深深地籲出一口氣，才用平常的俏皮口吻和電話對面的男朋友閑聊。
明明很快就要見面，兩人卻好像都舍不得讓耳邊的歡聲笑語消失，直到推開宿舍門看見彼此，他們才挂斷電話。
雨水沾濕頭發和衣襟，黏糊糊不舒服，兩人見了面熱切的眼神交流一陣，又心照不宣地鑽進浴室，洗了很久的熱水澡，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才回到小床，相擁着沉沉睡去。
翌日，恰逢周末。
周矜羽剛洗漱完畢，便聽見一個令自己高興又不完全高興的消息，稍微一想，一陣莫名的憂心徹底淹沒了喜悅。
“怎麽突然想去看房？你今天不去實驗室嗎？”
俞墭穿上外套坐到周矜羽對面，自然地拿走他手上的半截油條，咬了一口，略顯痞氣地挑挑眉：“不去，昨天導師說讓我不要整天泡在實驗室，實驗是做不完的，讓我有空考慮下自己的終生大事，還說要給我介紹誰誰誰家的千金……”
周矜羽聽得專注，眼睫眨巴眨巴的。
“啧，怎麽是這種反應？”俞墭不滿地伸手掐住周矜羽的臉頰，“聽見別人要給我介紹對象，都不會吃醋的嘛。”
臉頰上微疼的觸感和男生故作生氣的表情，頓時讓周矜羽回過神來，思考半秒，一下子抓住臉邊的修長手指，瞪大眼睛，又配合又認真地說：“不行！你是我的，不準去相親！”
“這還差不多。”俞墭滿意了，繼續笑着說：“然後我就給導師說，‘您說得對，我明天想去看看婚房能放一天假嗎’，哈哈，導師當場就傻眼了，你是不知道有多好笑，眼鏡都給他驚歪了。”
說完，他喝光碗裏的最後一口豆漿，抹抹嘴起身，見自家小男友又呆呆的不吭聲，于是挂着一臉溫柔笑意從背後把人擁住：“怎麽總是傻乎乎的？太高興了？嗯……把我這麽個大帥哥綁定死了，确實挺值得高興的。”
“自戀鬼！”周矜羽回神，扭過臉瞪人。
瞪着瞪着，他又着魔似的湊近往男生唇上碰了碰。
俞墭眼睛一亮，随即把人摁在懷裏加深了這個早安吻。
吻完，不忘發表簡短感慨：“我發現，你好像越來越喜歡我了。”
是啊，真的好喜歡你。
周矜羽緊緊抱住男生的腰，特別誠實地點頭。
許是這愛意過于熾盛，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才沒有發覺戀人近來異常的行為。
從早晨到下午，跨越大半個城市，兩人看了四套房，有位于新城的低層小洋房，有市中心地段交通便捷的高層公寓，還有一套位于二環的精裝大平層。
房子都不錯，各有優缺點，但除了大平層另外幾套都是期房，最早交房的樓盤也得到後年秋天，與兩人明年夏天結婚的計劃不匹配。
俞墭考慮片刻，向未來的另一半征求意見：“你覺得這套怎麽樣？”
兩人此時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繁華熱鬧的城市，俞墭話語中指的便是這套位于二環內且價格不菲的精裝大平層，三百多平米，一層一戶，樓下商超林立，購物餐飲都很方便，距離學校也不遠。
優點很多，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貴。
周矜羽瞥了眼一旁挂着專業笑容的售樓經理，将男朋友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好是好，但是太貴了。”
剛才售樓經理說的單價和總價都令他咋舌，以他之前打工的工資換算的話，一年的工資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不過由此他也得知，自家男朋友似乎很有錢，具體有多少，哪裏來的錢，以他混亂的大腦根本琢磨不出來。
周矜羽思考一會兒，又勸說道：“先在學校附近買套小的公寓吧，你以後要是創業，需要用錢的地方會很多的。再說就我們兩個人，也住不了這麽大的地方，太浪費了……”
柔軟的兩片嘴唇匆匆觸碰又分開，小表情糾結得很，俞墭望着小男友這副小財迷的可愛模樣，心裏也軟乎得一攤糊塗。
“錢的問題，不用擔心。”俞墭淡淡一笑，眉宇間透着一抹從容自信，俯身捧住周矜羽的小臉蛋，說道：“俞家還欠我幾個專利費沒給呢，反正我現在不是俞家人了，過些日子正好去找老家夥要錢。我算算，四個專利加起來，差不多夠買這套房子了。”
放下手，他又揉揉周矜羽的小腦袋，“放心，你老公厲害着呢，讓你吃好住好絕對沒問題。”
男生寵溺的動作和話語，令人臉紅又心跳，周矜羽将視線轉到一直注視着他們并且始終面帶微笑的銷售經理那裏，銷售經理見狀立馬對他禮貌一笑，周矜羽又不好意思地別開泛紅的臉蛋。
回到售樓大廳，俞墭和銷售經理繼續商讨購房的其他事宜，周矜羽默默待在一邊。
經過一段時間的消化，先前的羞澀和幸福漸漸褪去，甚至随着時間的流逝，無端而來的不安又占據心間。
這份真摯純淨的愛戀與幸福，他真的能夠輕易擁有嗎？
周矜羽并沒有多少自我懷疑的時間，夕陽落下，伴随夜幕來臨，他身體內的另一種意識正在蘇醒，變得愈發焦躁，不斷叫嚣着掌控身體，他奮力和這股意識抗争，咬緊牙齒，身體隐隐顫抖着。
這也是他頭一次切實感受到，原主的意識真的存在。
許是發現了身側的異常，突然，一只大手覆蓋在周矜羽的手上。
正在等紅燈的俞墭轉臉關切地看着他：“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累着了？”
意外的是，兩人皮膚觸碰的一瞬間，周矜羽體內不斷試探的意識竟然退縮了回去，一絲恐懼又厭惡的并不屬于他的情緒掠過心頭。
他沒有精力去琢磨，努力朝男生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柔聲道：“是有一點累，我睡一會兒。”
見他眉宇間布滿疲憊，俞墭以為自家小男友真的累着了，握着他的手安撫一下，又從儲物箱裏拿出一條薄毯給他，“睡吧，別着涼了。”
周矜羽心身俱疲，乖乖地蓋上薄毯，沒一會兒，便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夢境光怪陸離，他身處一座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城市森林中，交疊錯落的街道上穿行着衣着怪異的行人，半空中各式飛行器穿梭不斷。
各種複雜色彩和元素揉雜在一起，形成一副詭異而震撼的畫面。
周矜羽普通的穿着和面貌，卻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如同偶然此地闖入的異類。
好在慶幸的是，并沒有人察覺他的存在，他們匆匆而過，連眼神也不給他分毫。
周矜羽因此放松一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這座城市，然而随意流轉的目光從前方不遠處的街心公園掠過時，又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公園的長椅上，坐着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正遠遠地凝視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