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他果真還是意識不清糊塗着的。一吻結束,還未聽完她躊躇羞澀的話,人就又昏睡過去。
他趴在她身上,她靠在床頭觀看他的睡顏,竟有些慶幸他沒聽到剛才那句話。
方才那一瞬間,她心思千絲萬縷,像是前世欠他的愛意突然找回了記憶,那一絲眷戀來得好生莫名其妙。
是誰在耳畔輕言細語。
是誰在呼喊他的名字。
古地宮中毒蟲遍地,怪蟲張牙舞爪地撕咬着他的皮膚,他視線模糊,眼前一片血紅。倘若那裏有他要找的東西,倘若能喚醒她的七情六欲,再向前一步又有何妨。他堅持着,舉步艱難地繼續向前。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許是在漁村沙灘上的那一夜,她古靈精怪地誘他入局,許是日夜為伴聽她叽叽喳喳的叨叨,從不将兒女私情挂在心上的他……喜歡上了她。無藥可救地喜歡上了。
他看到了她的臉,聽她媚酥入骨的聲音,倒在血泊中的時候仍是笑着的。盡管他失敗了,但這一切,值得。
太醫院一早就排好隊伍進來為劉大人診脈。
還真別說,那張老頭家的壓棺材板配方頗見成效,才短短一日,劉大人身體裏的毒素就排得差不多了。
趙西子藏在護衛堆裏聽禦醫們你一言我一語分析劉珩的病況,大約是聽懂了。劉大人近來都是迷迷糊糊的狀态,還須調理一陣子。又聽長胡子老禦醫提到古地宮,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有哪一件案子跟古地宮沾的上邊兒的?劉大人帶着張開大王小王一同前去,卻只身進入地宮,也太不理智了。
從來冷靜睿智,他何時也變得這樣沖動不顧後果。
昨日聽劉勳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述,據說張開帶着一行人進去的時候,劉大人已經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傷痕累累。
“這毒太霸道,要不是張禦醫祖傳的解毒良方,劉大人怕是……”
“劉大人為那麽多的百姓申過冤,還真是好人有好報,要再晚一些那張老頭歸了西,這世上可就無人能解這類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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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暗自腹诽,說好的兩朝一家,太醫院這群人言語間還是嫌棄前朝的官吏,大約這便是成王敗寇的差距。
“劉大人掌管大理寺,身但重任,為何偏要自己進入那地宮,下官實在是想不通呀!”說話的禦醫道出了趙西子心中的疑惑。
“沖冠一怒為紅顏,下官打賭,劉大人定是為了心上人!”
一群閑得無聊的禦醫本是來瞧病的,瞧着瞧着便開了賭局。
西子摩拳擦掌,掏出一錠銀子躍躍欲試。
“我押大人是為了查案子!”趙西子的聲音一出,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哪裏來的天籁之聲,如此溫婉動人!
趙西子連忙縮回手,轉頭站得筆直,假裝剛才說話的不是她。那群老頭一個個跟人精兒似的,一眼就盯上了她。
一群老頭子将西子團團圍住,百般好奇地看着這個古怪的蒙面護衛,“你……”
“皇上駕到!”
唐皇杵着拐杖弓腰駝背地走進殿內。
“吾皇萬歲萬萬歲!”禦醫們即刻轉身拜見唐皇。
李祟珠站在唐皇身後,一眼就瞧見了跪在後場的趙西子,好玩地沖她眨了眨眼。
趙西子禮貌性地做了個鬼臉。
唐皇問完劉珩的病情,下旨讓劉珩繼續留在宮中治療。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高官厚祿的大員,到了宮門落鎖的時辰就要出宮,不得留宿宮中,在唐國,劉珩還是頭一個有此殊榮的。
先是免去禁食雞肉的限令,接着又被留在宮中救治。朝野上下無不驚嘆唐皇對劉珩的寵信,卻不知道當年,那位十七歲的狀元郎寫下的策略是如何挽救搖搖欲墜的唐國江山。所有人都在跪拜唐皇英明威武,殊不知那深謀遠慮的計策出自劉珩。
唐皇本就愛才,自然待劉珩極好。
唐皇遣散了衆人,只留下劉珩的貼身護衛和十一皇子。
李祟珠單手負在身後,圍着劉珩轉了一圈,道:“父皇,兒臣瞧着劉大人面色紅潤,應是就快好了,父皇不必擔心!”。
唐皇坐在昏睡中的劉珩身側,長吸一口氣,對李祟珠說:“他的命,關乎你的江山社稷,他可是個奇才!你将來繼承大統後,凡事都要與他多商議,君臣之禮不可廢,君臣之誼不可缺。”點着李祟珠的胸口:“這兒,一定要有大的格局,不可意氣用事,感情用事!”
李祟珠自小沒有遇到什麽坎坷,灑脫且随性,還參不透唐皇這一番話的意思,笑道:“父皇是擔心兒臣将來與劉大人起沖突?那必然不會,父皇放心!”
唐皇看着侯在一旁的小護衛,神色高深莫測地道:“皇兒只消記住朕的話便可。”言罷起了身,“去吧,去天牢瞧瞧那無意卻死于牡丹花下的吳子胤!”
“兒臣遵旨!”
吳子胤做夢也沒有想到,十九年前他為慕雪險些葬送前程,十九年後又被她的女兒所惑,落得今時今日這般田地。直到被關進天牢後,吳子胤才驚覺那日在劉府所見到的女子,并非是慕雪也非幻想,他不過是中了趙西子的媚術而已。
從醉仙樓第一次照面開始,他就落入了劉珩的圈套!
趙西子原本就生着一張與慕雪不相上下的傾城容貌,沒想到趙飛燕會如此的狠心,為了過上安穩日子,不惜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用斂容術!
李祟珠命人打開牢門。
觀察面帶傷疤的中年男人片刻,蹲在他跟前:“吳總兵,你當年真是為了慕雪郡主放棄前程?來來來,說出你的故事!”
“傷心往事罷了,不必再提!”吳子胤看着面前清俊潇灑的少年,冷嘲道:“十一皇子身份尊貴,來此陰暗潮濕之處,怕是有損身份,還是快些回你的寝宮飲酒作樂去吧!”
李祟珠笑聲爽朗:“本皇子熱愛學習,豈是終日沉迷美色酒肉之人?”
“皇上教導有方,十一皇子果然非同一般的皇子。”
“一般的皇子?你是指我六皇兄?”李祟珠心直口快:“實不相瞞,六皇兄當年也是熱愛詩詞歌賦的,只是娶了妻後遇到你才變得急功近利,照理說六皇兄是被你給教壞了,嘿嘿,吳總兵莫要生氣。”
“單純。”吳子胤看着面前笑得沒心沒肺的李祟珠。心思如此簡單,毫無城府,這種人竟是将來的皇帝,唐國江山倒不如交付于他,興許能百年興盛!
“從你的眼睛裏,本皇子看到了藐視。”李祟珠起身抖了抖袖子,語氣輕松:“你瞧不上本皇子,本皇子不與你一般見識。目光狹隘之人,豈能知人善用,這便是你敗的原因。”笑得漫不經心:“父皇讓本皇子來問總兵大人可還有什麽遺願,算是感謝你當年為唐國打江山,你說吧,但凡不是太過分的要求,父皇都會答應你的!”
吳子胤沉默片刻,“我想見趙西子。”
沒想到吳子胤的臨終遺願是這個,李祟珠大為吃驚,哈哈大笑道:“吳總兵真乃性情中人,死到臨頭仍是惦記着美人兒,哈哈哈!”
“美人兒?”吳子胤盯着李祟珠:“看樣子,十一皇子也是見過她真容了。”
“什麽真容假容?本皇子見她時,她便是那副模樣。”李祟珠回味着初見趙西子的情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美到極致而虛無,讓他好生歡喜。
吳子胤突然放聲大笑。
李祟珠捂着耳朵:“你瘋了?”
吳子胤笑夠了,看着李祟珠說:“可惜呀可惜!任憑你愛美人不愛江山,此女也不會傾心于你,更不會傾心與任何人,除非……”除非有人敢進入古地宮,拿到前朝皇帝棺中的妙手回春殘頁。
妙手回春典籍為盧醫扁鵲所著,世間流傳着不少,但有一殘頁只前朝皇帝存有,不僅可以驅百病,更能讓人神志不清五感盡失之人恢複清醒。劉珩進入古地宮,就是為了尋找這片殘頁。
吳子胤為了讓吳萬貫恢複神智,得到江南六怪的絕技,曾派過不少高手進入地宮。可惜一個活着出來的人都沒有。
“除非什麽?”李祟珠費解地看着一臉篤定的中年男人,百般好奇地問:“趙姑娘不會傾心任何男子是何意?”
吳子胤又是一陣狂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不其然,想不到老夫也有一日無聊到與對手閑話。既然老夫與十一皇子有緣,就實話告訴你吧!”吳子胤知道自己時日不多,而且自己所犯之罪株連九族,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沒有結果,倒不如死得坦蕩一些,用秘密換取最後的心願。
慕雪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越是得不到,他越是費盡心機。他曾經暗下決心,不管她是否已經嫁人,腹中懷着誰的骨肉,他都要将她得到!可是她寧死不屈,辜負了他的情義!他恨這個無情的女人,越是恨她,就越放不下,盡管劉珩的圈套并非十全十美,他卻輕易入局,還是因為這個女人。紅顏禍水,他恨透了這個女人。
李祟珠等急了,催促道:“你倒是說。”
吳子胤從仇怨中回過神來,幽幽道:“老夫剛剛得知,趙西子是被施了斂容術。從前她樣貌平平,十一皇子當時被圈禁宮中,不知情罷了。”
“斂容術?”李祟珠略一思忖:“可是傳聞中可斂去人真容的絕技?”此招不是早就失傳,被世人稱作傳奇麽,竟當真存在,“是何人所用?”
“玉兔子,周玉。”
“周玉不是趙姑娘的師父麽?怎會對她下此手?”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吳子胤看着李祟珠:“十一皇子可知道斂容術的後遺症是什麽?”
“是……什麽?”
殿內
趙西子看着宣紙上漂亮的字跡。
“心不動,則不痛,無愛則灑脫,無情則逍遙。”端着宣紙吹了吹未幹的墨,望着動作優雅端起瓷碗服藥的少年,“大人所書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呀?”
劉珩每隔一兩個時辰就會清醒一次,醒的時間不多,寫上幾個字兒,看半頁書,喝完藥就會犯困睡下。西子一直守在他身邊,盡職盡責。
劉珩伸手示意她過去。
趙西子放下宣紙站到他身邊,難得變得謹慎小心起來:“大人是又累了麽?”說着就要扶他上床。
他按住她,擡手揭開她臉上的面紗,注視着這張花容月貌,柔聲道:“昨夜我聽到女子的聲音,伴着夜半蟬鳴,你可知是何人啜泣?”
“不是我!”趙西子一口否定,為了加強可信度特意搖了幾下頭,一雙美眸作極為無辜狀。要讓大人知道她為了後半輩子的俸祿哭成那個樣子,定是會小瞧了她的。
“哦?”他眸色變得溫柔:“不是趙護衛,那是誰?”
“可能是……”趙西子吞吞吐吐,指着窗外頭:“可能是太子妃養的那只貓思春了!”
劉珩唇角微微上揚,颌首輕聲說:“原來是只思春的貓。”
“大人。”張開自殿外風風火火進來,抱拳禀報:“大人,宮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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