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坦誠
坦誠
危盡之愣愣地看着雁渚,大腦一時之間運轉不過來:“什麽?”
雁渚收回不經意間流露的情緒,他的眼睛好似盛了過多的墨,與夜色一般暗:“我在調查後發現事态比想象中的嚴重,幾乎是不可估量的程度,而且會引出別的事。”
“我原本打算讓你置身事外,但我意識到我不該替你作出任何選擇,所以我想把選擇權交還給你。”
“盡之,你來決定要不要知道。”
危盡之首次聽到雁渚這樣形容一件事,他想問很多問題,但問不出口。
“別急,明天再告訴我你的答案吧。”
危盡之沉默了許久,終于道:“很危險嗎?”
雁渚輕聲道:“非常。”
危盡之在聽到雁渚回答的那一秒已經在心底落下答案,幹脆得如同雁渚每次給予他答複那般。但他無法在今日言說。
公交車緩緩停在站臺前,危盡之上車前回過頭來,雁渚站在忽明忽暗的路燈下。
“雁渚,謝謝你願意告訴我。”
危盡之回家後沒有再去糾結自己該作出怎樣的決定,他相信自己第一時間産生的那個想法。
躺在床上沒一會,危盡之便睡着了。
他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裏是滂沱大雨,大到他睜不開眼,大到落在身上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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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場景明明是清晰的,但他根本看不清。危盡之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一直走着。
危盡之走了很久,濕透的衣服似向下拽的數只手,雨水如同千萬根細針刺入口鼻,使得他像摔進深海裏般窒息。
在快要撐不住時,眼前的場景慢慢清晰起來,雨勢漸小。
他在下一秒理解了為什麽擁有了短暫喘息的機會,因為自己被困在了那個狹小的出租屋,剛剛經歷的一切都被襯托得微不足道。
忽地,門被敲響了,響聲越來越大。
危盡之聽見了危衛國的唾罵聲,找上門來叫他替危衛國還債的聲音,秋茵微弱的求救聲。
他像被困在一個盒子裏,空間越來越窄小。
危盡之慌亂地在房間裏亂撞,走到廚房時看見孩童時期的自己被危衛國摁在水池裏,腳掌甚至碰不到地,危衛國在大聲咒罵着自己。
危盡之沖上去想把他拉開,危衛國轉過身來看見是他,臉上擠出瘆人的笑,準備把他也按進池子。
他拼了命地跑到門邊,卻發現無論怎樣都無法将門打開。
危盡之回過頭來,危衛國在靠近,剛剛還在門外的那些人也擠了進來。他無意中瞥見左側出現一扇窗戶,恐懼的同時還是選擇了奔向那邊。
他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撞破了窗,玻璃碎片刺進肌膚,卻感覺不到。
他緊閉着雙眼躍出去,急速往下墜落的感覺一開始令危盡之感到害怕,但他下一秒便适應了,只覺得解脫。
幾秒過後,他沒有體驗到粉身碎骨,也沒有當年落進江水裏的窒息。
有人接住了他。
他惶恐地慢慢睜開眼,看見雁渚。
危盡之睜開眼醒來,全身是汗。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直到窗外天色開始出現明顯的變化,他才動身去沖了個澡。
洗完澡出來,他任由水珠從發尾滴落,找出手機給雁渚發了條信息。
【我想知道,雁渚。】
危盡之随即坐在書桌前發呆。他昨天晚上聽雁渚說了過後,第一反應是迫切地想知道,他不想讓雁渚一個人去承受這一切。因為雁渚從來沒有讓自己孑然一身過。
盡管前面是永無光亮的深淵,但對危盡之來說沒多大關系,他總能很好地适應困苦與黑暗。
再說,他早已擁有光亮了。
半個小時後手機傳來提示音,危盡之抓起來看。
【好。】
【下午三點,在南川湖路口見。】
下午三點,危盡之準時到達南川湖路口。
他對着熟悉的身影喊道:“雁渚。”
“盡之。”雁渚轉過身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
兩人像上次一樣沿着湖邊走,前面有一處劃船的地方,許多人圍在那問價格。
今天是陰天,下午的太陽沒有以往那麽刺眼,忽略掉湖邊有些冷這點,确實很适合來劃船。
雁渚走到那時停下了,眼裏沒有明顯的情緒:“盡之,想坐船嗎?”
“啊?”危盡之也跟着停住,但沒反應過來。
“湖上似乎很适合進行今天的談話。”雁渚望着幾條小船正慢慢遠離岸邊,“不足之處是要自己劃,會有些累。”
危盡之視線跟着移過去,想想覺得挺有道理,畢竟雁渚昨天說這件事很嚴重:“沒事,就當鍛煉了,走吧。”
兩人付完錢後選了條船坐上去。
危盡之拿着船槳,不知所措:“我之前從沒坐過這個,不知道怎麽劃。”
反觀雁渚則相當淡定:“我也沒坐過,随便劃好了。”
一旁售票的大叔看不下去了,站在岸邊說:“你想走哪個方向就朝哪劃,沒什麽難度,別堵在這了。”
于是兩人開始認真劃船,暫時擱置那場嚴肅的談話。
雁渚朝着湖中心的方向劃動船槳,坐在船尾的危盡之主打一個出力就行,便一頓亂劃,以至于兩人搖搖晃晃地撞向臨岸。
危盡之解釋道:“意外,純屬意外。”
“嗯,我知道。”雁渚點頭,十分配合。
過了好一會,兩人終于走上正軌,讓船行駛在湖中央。危盡之和雁渚把船槳放了下來,任船只順着水流動的方向前進。
船并不大,他們一人坐在一頭也隔得不遠。雁渚凝視着泛起漣漪的湖面,薄唇輕啓:“盡之。”
“嗯?”危盡之看向坐在對面的雁渚,不合時宜地覺得雁渚和身後的景色融合得很好,如同一幅畫。
“還記得那天你找到的那份文件嗎?”
危盡之點頭,他只記得裏面的內容非常豐富多彩,可以說是什麽産業都沾了點。
“那天我們看到其中有幾頁列有很多物質和符號,其中有一個叫硫化碳炔。它非常堅硬,一般應用于航天和軍事方面,但造價很昂貴。”
“後面幾頁裏有些甚至無法标明其具體的名字,而我只認識其中的少部分。”
“我不知道他們的那項計劃具體是要做什麽,但他們似乎想造一臺機器,而前面的很多項目都是為了給這臺機器提供資金。”
危盡之睜大眼睛:“造一臺機器?”
“巨型的機器,用來幹什麽我并不知道。”雁渚不再盯着湖面,轉而将視線落在危盡之身上,“接下來我會告訴你我的一些猜測,以及別的事。”
危盡之右眼皮跳了下,有些不安:“你說吧。”
雁渚垂下眼眸,片刻又擡起來:“我認為項潭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危盡之還沒理解是什麽意思,雁渚又扔下一記重磅。
“因為我也不是。”
危盡之扶着船只邊沿,在理解這句話的重量。他認真地觀察雁渚的表情,沒有任何說笑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雁渚往後坐了些,背脊抵着身後:“我原來生活的地方是另一個地球,只不過比我們所處的這個更加先進,可以理解為......”
“平行世界。”
“就像科幻小說裏描寫的那樣。”雁渚進一步解釋道。
危盡之擡起另一只手,握拳抵在自己唇邊,低着頭思考了幾秒。
這個世界越來越玄幻了。
自己重生了就算了,雁渚還是從平行世界來的,還有那個項潭。
日子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危盡之忽然向雁渚坐着的位置挪近了些,下定決心道:“其實我也得和你說點事。”
危盡之兩眼一閉,脫口而出:“我們情況有點一樣又不太一樣,我是重生的。”
“簡單來說就是我死了,但是沒死成,一睜眼回到十八歲了。”
雁渚眼裏帶着些許震驚,片刻過後他笑了:“很有意思。”
“千億個星系裏,我們遇到了。”
跨過宇宙,時間,定理,概率,在萬物有跡可循之下随着荒謬。
危盡之睜開眼時帶着藏不住的笑意:“我很高興能遇見你,雁渚。”
“我也是。”雁渚笑着回答。
兩人說開後,危盡之打開了話匣子。
“所以項潭也是從平行世界來的嗎?”
雁渚搖頭:“這我不太清楚,但我認為他的世界比我的更加先進,因為那份計劃書上描述的有些物質在我原來的世界沒有。”
“好吧。”危盡之又坐過來了點,兩眼放光,“那你在你們那是做什麽的?”
“我從事物理方面的研究,在實驗室工作。”
“我之前一直在想你怎麽看得懂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的,現在懂了。”危盡之突然又想到別的,“那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這些事是怎麽回事啊?”
雁渚說:“很遺憾我并不知道。但在我的那個世界裏,關于平行世界的研究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的階段。”
“幾十年前有位科學家提出了花瓣理論。宇宙是最初始的花的根莖,每個世界都是它的一片花瓣。它們争奪營養,陽光,造就自己的生長發展,因而世界的文明程度有所區別。”
“但宇宙是很大的一片花田,這朵花只是其中之一。”
“後來平行世界得到證實,各個世界之間簽訂了互不幹擾協議。”
雁渚平緩的語氣像在講故事:“某一天我接到指示讓整個實驗室調整研究方向,上面想讓我們造一臺能夠去往平行世界的機器。”
“那天我站在半成品機器面前,調整零件的時候忽然失去意識,再次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病房裏了。”
危盡之恍然大悟道:“所以你稱自己失憶了?”
“嗯,我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
“那這個世界的你去哪了?”
雁渚停頓了下:“當時定下互不幹擾協議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是當你去往另一個平行世界時,在你進入的瞬間,兩個你會互相感知并抵觸,能力低的那一方會立即死亡。”
“我們尚不知道這裏的能力是指什麽。”
危盡之被震驚住了:“所以你......”
“嗯。”雁渚将他沒講完的話補充完整,“我殺死了我自己。”
危盡之久久說不出話來,這樣的規則屬實殘酷。他驀地想到自己,問:“那我......殺死了十八歲的我嗎?”
雁渚思考片刻,實話實說:“你的情況本身有所不同,我不知道是否同樣遵循這個原則。”
他的聲音忽然柔和起來:“關于這個問題,我更願意忽略這些定理與規則。我相信你是在救十八歲的自己。”
危盡之隐約在自己為什麽會喜歡雁渚這個問題上找到了些許線索。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鼓響,表面仍作鎮定:“謝謝,雁渚。”
“你本身就具有信服力,更別說現在還疊了層科學家的身份。”
雁渚微微一笑。
兩人在小船即将再次撞到岸邊時及時地劃動船槳,這才避免又一次災難的發生。
危盡之說:“我們劃回去吧,避免等會賠人家一條新船。”
“好,回去吧。”